監護室的故事
雞年就把公眾號開了。不過狗年的花燈都已經落了，第一篇文章還沒有發出來。昨晚趁著夜雨，發出第一篇公眾號。今天算是講第一個故事了。
一、
今年過年不同往時，病房裡特別忙碌。從大年三十開始，陸續做了4台A型主動脈夾層的急診手術。加上節前做的一些病人，過節期間監護室里躺了7,8個重症病人。監護室有兩個特別重的病人，家屬每天都焦急的詢問病情變化。
3床的老爺子是臘月28做的手術，手術後腦子醒的不好，一直迷迷糊糊，肺的情況也很糟糕，沒有脫離呼吸機。初七的時候做了氣管切開，就這樣帶著呼吸機躺在那裡，家裡人來探視，和他說話，只能夠微微點點頭。
6床的老奶奶和老爺子的床正對面，初一做的急診手術。老奶奶的情況更糟糕，手術台上大出血，差點沒能下台。在監護室又出現了腎功能衰竭，呼吸功能衰竭，靠著呼吸機、血濾機維持著生命。
二、
老爺子在氣管切開之後剛平穩兩天，又出現了呼吸衰竭，拍的片子上肺一片白，這是肺部情況非常糟糕的表現。出現了這種情況，考慮到老爺子的年齡和身體情況，我們和家屬做了交代，恐怕是很難救回來了。家屬倒是很理解，也要求積極治療，哪怕有一線希望也要治下去。三、四天後，老爺子的肺居然奇蹟般的好了許多。不過腦子仍然不是很清楚，躺在病床上頭不停的無意識的晃來晃去。
老奶奶的病情也有了好轉，血濾機撤了以後自己的尿量逐漸恢復正常，呼吸的情況也越來越好。我們嘗試拔除了氣管插管，老奶奶終於能和家裡人說兩句話了。可是好景不長，兩天後就出現了呼吸衰竭，氣管插管被重新插上了。而且各項指標提示，老奶奶自主呼吸的功能很差，恐怕需要呼吸機輔助很長一段時間。
這時家裡人有點猶豫了，看著老太太身上插滿管子，異常痛苦，病情又在惡化，前面已經花了30多萬，後面還不知道要花多少，就想著是不是把老奶奶拖回家。那個時候老奶奶的神志還是很清楚的，兒子在耳邊輕輕的問，媽媽，我們回家去嗎？老奶奶堅定的搖了搖頭。於是兒子說，老媽不想走，再看兩天吧。
三、
正月十五，元宵節。下午的時候我找老奶奶的家裡人又談了一次話，希望他們能儘快給老奶奶做氣管切開。但家裡不太想給老奶奶的喉嚨上再多一個洞，並且這個氣管切開也是有風險的，萬一大出血就一下子結束了。兒子和女兒糾結了半天，流露出對治療沒有太大信心的意思。我讓他們好好考一慮下，到底要不要積極治療。
回到家，匆匆吃完晚飯，拉著女兒去看花燈。這是早就答應她的事情。街上人熙熙攘攘，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我拽緊了丫頭的手，在擁擠的人流中前行，走馬觀花般的看著花燈。這時手機震動，一看是醫院的電話。值班醫生打來的，說老爺子突然出現氧合不好，而且血壓也站不住了，恐怕是不行了。我在電話里交代了幾句，默默掛了電話。丫頭問我怎麼了，我勉強一笑，指著前面說，快看，那個大狗燈好漂亮！
給丫頭買了一個梅花糕，兒時的最愛，丫頭捧著糕開心的吃著。醫院又來電話，說老爺子不行了，家裡準備拖回家了。我電話里囑咐了兩句，交給值班的醫生去辦理了。心臟外科本來就是高風險的科室，死人並不是特別稀罕的事情，他們都知道怎麼去處理。
四、
第二天，老奶奶家裡也不想治了。兒子說問了老奶奶，老奶奶自己想回家了。堅持了半個月，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麼一段堅持。和老爺爺不同的是，老奶奶人是清醒的，在回家的路上，家人該如何去面對，心裡是如何的艱難，作出這個選擇又是如何的不易，我無從得知。是不是受了老爺爺離去的影響，我也不得而知。
五、
但也還是有一些好消息。我們之前急診手術的一個破裂腹主動脈瘤的病人，到手術室時血壓幾乎測不出了，以為必死無疑，卻堅強的活了過來。一個主動脈血栓的病人，來的時候下肢已經出現壞死，死馬當活馬醫的做了手術，手術完了居然恢復的異常順利。
生，或者死，從來都不那麼容易。有的人竭盡全力，卻難逃一死；有的人危在旦夕，最終卻轉危為安。有時候明明已經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卻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有時候山窮水盡疑無路，卻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文：開心的邵伊森
編輯：托馬斯的小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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