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俠：父母的愛情
父母的愛情
文/王小俠
五年前，我每天下班後輾轉於醫院與家和單位之間，人瘦了，也憔悴了，我的老父親因為腦梗住進了醫院，如今母親同樣的病住進了同一家醫院，我又開始了每天下班後漫長的南北旅行。
五年前我覺得天都要塌了，雖然父親已經是八十多歲的人了，但有父母我永遠是孩子，每到家門口都會望見雕塑樣的雙親在門口將我迎接，那是多麼溫暖，每到節假日，四世同堂的家因為有他們而其樂融融，可誰能擋住衰老的腳步、甚至死神的腳步呢？儘管父親非常剛強，無語中每每有人來醫院看他，眼角就有淚痕，由很多，到很少，再到濕潤，再到無淚可流……
我明白熱愛生活的父親在彌留之際對人間的一切美好是多麼的留戀，父親臨終前的幾個晚上，眼睛徹夜睜著，從千里之外出差趕回來的我，終於盡了一點孝心，把已經穿上老衣停在客廳的父親拉了回來，父親為他最疼愛的小女兒留下了足足一周的時間，我衣不解帶陪伴在他卧塌旁，來彌補我將近半年出差不在跟前的缺憾。他眼睛睜著，哪兒也不看，只看我的母親，一眨也不眨，我坐在床邊拉著他的手對他說，爸，你放心，家裡兒孫滿堂，每個人都會盡心儘力照顧媽的，如果你聽懂了就捏一下我的手，他照辦了，儘管很弱，很弱，可是我感覺到了。連續幾個晚上，他幾乎眼睛都睜著，累了就閉幾分鐘，接著再睜開，我先是感到那眼睛睜得好大，他在努力地睜大，可是正因為是親人，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那眼神就像一盞油燈在燈枯油盡時突然地一亮，雖然短暫，卻很眀亮，帶著僅有的一點光芒。我感覺到了父親對母親的那份摯愛，那份尊重，那份感激，那份內疚，那份不舍……
因為正是這個賢惠的女人，在和我父親結婚後三天，父親就下陝南經商，年輕的母親在家守著病婆婆，一別就是三年，等三年後，父親卻帶回來亡兄的七個孩子。
父親沒生病時常說：「你媽這個女人不簡單，和我一起養大了我哥三十二歲死後留下的七個孩子，其中一個侄女還懷在我嫂子腹中，後來加上你們姊妹七個，總共十四個孩子的吃喝拉撒，全是這個吃苦耐勞的女人，大高個子，大腳片子，不但能推犁拉磨，還能穿針引線的女人，每次去娘家都拿著一沓沓收拾好的鞋底和要縫的棉衣，等回來我大侄子有棉鞋了，二侄女有棉衣了。」
父親的侄子侄女說他們都是二娘的孩子，晚上磨一晚上豆腐，第二天廟會上這一鍋豆腐就變成了父親的侄子侄女的零嘴，可是這個已經累成蝦米的女人愣是毫無怨言，因為母親理解父親，正因為這些孩子沒有了父親，他才要讓他們享受到別人沒有的父愛，好給他死去的哥哥有個交待。
這個女人賢惠得讓父親即使千金小姐，知識女性都不捨得丟棄的原因還有她是他的戰友，那年父親被拉去批鬥，臨走時，細心的母親把父親那支縣委書記送他的捨不得用的英雄牌鋼筆插在他的衣兜里，父親執意留下，因為他怕丟，捨不得，可母親堅持插在他胸前，就是這隻筆在父親的胸口擋住了批鬥者的鐵蹄，要不是這隻筆或許胸口的傷就會致命，筆碎了，母親看著碎了的鋼筆殘片，淚如雨下，一向柔弱的母親，帶著這支碎筆痛罵批鬥父親的頭頭，並義正辭嚴執問他，你敢說你沒打他？用腳踩了沒有？不踩筆咋能碎？你要敢再對他動手，小心你的狗命，知道這筆誰送的嗎？果然，他們再也沒敢批鬥父親，母親用自已柔弱的肩膀保護了父親。
這就是父母的愛情，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我明白了什麼叫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如今再看病塌上的母親，她眼神里全是溫柔和慈愛，姐姐說：「媽，您知道嗎？你病得好嚴重啊！差點呀，我就沒媽了，簡直嚇死我們了！」娘笑著說：「沒見過啥，頭割了不就是碗大個疤么！害怕啥！媽都這麼老了，這些年都是賺來的！」
（王小俠， 陝西送變電工程公司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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