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一：我終須遇見你

最新 03-07

兜兜轉轉，才明白，原來必經之路一定是繞不過的。

想起高中時候，父親總是一心一意地要我將來去學醫，我媽媽那邊的親戚里，大致一半是教師（包括我媽），一半是醫生。父親這邊，則大致一半是高級知識分子搞科研，一半則是從政——不過我爸因年幼喪父，作為長子而早早參加了工作，最先在廣州鐵路局，而後在上海鐵路局，最後為照顧到家調到杭州鐵路局。地點在變，工作一直是做著財務不變。

父親認為他的女兒不是搞科研的料，也不宜從政，而應該學一門實實在在的技術，走哪都餓不死。不要去吃那個虛無縹緲又容易惹禍的「開口飯」——我爸其實文科也很好，會作文會寫詩，但文科好又善於思考又一身正氣又出身不好的他，卻「理所當然」地在「文革」中吃盡了苦頭。這就是為什麼父親執意讓我棄文從醫的原因。但我實在因為物理成績上不去而幾次高考卡殼。

說句大實話，我的文科成績那時還真是不錯的。

我的班主任老師、也是我的語文老師，向南先生，矮矮胖胖的個子，戴著金絲眼鏡，有張白裡透紅的臉，據說早年曾留學國外，怪不得有種紳士氣質。說起他，我的腦子裡始終有幾個有關他的畫面揮之不去。一是微笑著和我輕聲說著話。二是在語文課上捧著我的作文讀給我的同學們聽。有一次，他在課堂上聲情並茂地讀我的影片《屈原》觀後感，下課後私下對我說：「沒有哪一篇觀後感比你這篇更讓我動情，我看得都流淚了！」我又感動又羞澀地低下了頭。心裡在說，謝謝老師帶我們去看這麼好的電影，我看時流淚了，我寫時也流淚了，但我卻沒有說出口。

我的高中母校就是寧波三中，向先生是校長。

因為父親對我高考志向的意見，向先生作為我們的校長，作為我的班主任，特意給我爸媽寫了長長一封信，信中對我之期望完全可以用「殷切」兩字。還特別承諾：如果能來文科班，我就讓她做班長。

但爸爸在回信中態度明確地謝絕了，而我媽媽雖然疼我，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始終是站在爸爸那邊的。

所以，我最後還是繼續了理科，最後還是連續幾次高考失利——但捫心自問，我是努力的，並沒有貪玩而荒廢了學業。但人的大腦也許是有選擇性接收的。對於語文，我從來不放什麼時間上去，但還是有很好成績（例如經常獲年段第一）。對於英語課，基本上上完一堂新課，下課我就會默寫全文（連文科班同學都來向我討教如何才可以學得快）。對於時事政治課，雖然不完全理解當時的大局勢，但這並不妨礙我的成績，這充分得益於我的強記能力。例如，明天要考政治，那我就在前一晚上開始背，幾乎整晚腦子裡都是這個，連睡夢裡都是。然後，第二天起來，考試時那本書就像是放在我面前一樣，大段大段的內容源源而來，甚至還知道翻過去一頁第一行是什麼字再加一個句號——這個功能一直延續到我工作以後。

事實上，假如你對某件事足夠的專註，心無旁騖，你也可以做到。

然後的然後，在理科班認識了M先生——上天恩賜於我的最好禮物，就是讓我遇見他，這是考上任何重點大學都無法比的。也許，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考理科大學，而是純粹為了遇上他——後來他娶了我，我嫁給了他。那年，他26歲，我27歲——這就充分證明了上面所說的。我們「三觀」純正且一致，家庭背景迥異，但性格互補，彼此欣賞，恰如此半球與彼半球之合二為一。

然後的然後，我參加了全省政法系統「招干」考，共三門課：一語文、二政治、三數學。呵呵，都是我的菜啊我的菜！而前一晚複習到的一道數學題（我認為比較有綜合性、比較有代表性，就重點選擇複習）居然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出現在第二天的卷子上。到底是久病成醫呢？還是天將眷顧於我必一路暢通？但我感恩的是上天。

於是，我工作了。

我的工作完全是文科的營生，一直就是吃「開口飯」，還因此得了慢性咽喉炎——可見我工作之勤奮。所幸，過去那個噩夢已一去不復返。現在的中國社會倡導「法治」，而我就吃著「宣傳法治」這口飯，且越吃越香，兩次獲得地市級「個人三等功」，兩次獲得「全國先進工作者」稱號，獲得省級先進無數，最後還授予我地市級「勞模」榮譽稱號，退休後能加點勞模津貼。

雖如此，心底里還是對父親有深深的歉疚，我總歸是辜負了父親大人。

然後，一晃退休了。

每每被問及，退休後在幹嘛呢？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手頭在做的事有很多，一部分是我的本分職責，一部分是我的休閑愛好——大多是修心養性的。總之，平平常常的日子，沒有大事，也絕不無聊。

然後的然後，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讓我坐在了一個醫學教育中心的課堂里，和一群年輕的醫生護士一起參加培訓，比較系統地學習古老的中醫。

我想說的是，我終於學醫了。而且是我喜歡的中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