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雞用牛刀：怪誕而又神奇的戈德堡機械世界探秘

知識 03-08

利維坦按：窮盡一切你能想到的最為繁瑣複雜的機械傳動裝置，來完成一個最最簡單的功能——可以說，這就是「戈德堡機器」的要義了，恰恰是這種最無用的玩意兒才重新闡釋了幽默。比如2011年打破吉尼斯世界紀錄的戈德堡機械，名叫「時光機（Time Machine）」，用戈德堡機械的形式講述了自大爆炸以來的歷史，全程共244步，用時兩分半。

不過，和自殺的兔子的戈德堡機械相比，我覺得時光機的幽默感弱了很多：

自殺兔子吃糧食，粑粑拉出來，帶動了底部的轉輪，輪上的皮鞋踢到足球，足球推動滑板，滑板上的蠟燭燒斷緊繃著的棉線，滾輪帶動斧子，斧子斬向了兔子……兔子就此玩兒完。

文/Brendan O"Connor

插畫/

Hallie Bateman

譯/喬琦

校對/斬光

原文/theverge.com/2015/4/22/8381963/rube-goldberg-machine-contest-history-ideas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喬琦在利維坦發布

2015年魯布·戈德堡機械設計大賽（大學組）全國大賽前夜，6支參賽隊伍聚集在哥倫布市俄亥俄州科學與工業中心兒童博物館裡。他們在這飛機棚一般的建築內，於牆體附近搭建自己的機器，並眼巴巴地等待著比賽正式開始。

參賽選手都是坐車前來的，而他們精心設計並花了幾個月時間製作的機器則是拆散之後，由大貨車運送過來。隊伍成員們高高低低地彎著腰，在這兒放個高爾夫球，在那兒擺個多米諾骨牌，好將他們精巧的機器重新拼合起來，以備第二天的評審。

這類機器因為20世紀漫畫家、前工程師魯布·戈德堡而聞名

（同時也以他的名字Rube Goldberg命名）

，旨在用過度複雜的方式完成一些日常工作——也就是「殺雞用牛刀」，這從理念上就帶著一股幽默感。

每年，由戈德堡兒子創立的魯布·戈德堡有限公司都會布置新任務，並主辦初中、高中、大學三個組別的全國性大賽。

2015年的任務是：擦黑板。

魯布·戈德堡（1883-1970）。圖源：thefamouspeople

這項賽事本身沒有獎金，但是贏得賽事所能獲得的榮譽不能不令人動心：去年的大學組冠軍——來自普渡大學職業工程師學會的一支隊伍

（根據英文縮寫以下簡稱PSPE隊）

——就出現在了晚間秀節目《吉米雞毛秀》（Jimmy Kimmel Live）上，並且他們今年也已經到場參賽，力爭衛冕成功。他們很快便組裝好了機器，只有幾名隊員還在對機器的某些隱蔽部分進行細微調節，大部分隊員都在四處閑逛，微笑著看看別的隊伍的機器，神態悠然自得，一副勝者氣象，不過，倒也沒有目中無人。他們是老手了，駕輕就熟。

我來這兒，是想看看來自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這支隊伍的比賽——其隊員都是工程科學家學會大學生俱樂部的成員

（根據英文縮寫以下簡稱SES隊）

。在參加全國錦標賽的所有隊伍中，SES隊的經驗最少：一半隊員都是大一新生，且此前全隊沒有一人參加過這項賽事。他們經歷了漫長的角逐才得以晉級最後的全國冠軍賽，而現在，他們就要直面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傢伙們了。

不過哪兒都找不到SES隊，他們的機器也未到場。直到博物館閉館前的15分鐘，他們才姍姍來遲。他們的行程被運送參賽機器的車輛耽擱了：在從賓州州立大學到哥倫布市的路上，運送機器的大貨車拋錨了。他們乘坐的車輛也遇到了變速箱潤滑液不足的意外情況，接著又遭遇了一場大雪和四起交通事故。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等到第二天一早再組裝機器、進行調試並修復任何可能在旅途過程中損壞的零部件。

提醒丈夫給妻子寄信的穿戴式裝置

儘管魯布·戈德堡生前以漫畫家的身份為世界所熟知，但他一開始其實是位工程師。

他在1904年畢業於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之後在舊金山工作，負責該城市的排水系統。不過，他並沒有在這份工作上待太久。作為一位天賦異稟的藝術家，戈德堡之後成了為《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供稿的體育漫畫家，周薪8美元。

1907年，他搬去了紐約。到了1915年，戈德堡的漫畫已在全國性的多家報紙上發表，可以說是家喻戶曉。那個時代對漫畫家相當友好，他們靠著給報紙、雜誌供稿便能活得相當不錯：根據1963年《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發表的一篇個人簡介，截至1916年，戈德堡的年薪已經高達5萬美元——相當於今天的100多萬美元。

戈德堡當時的年薪相當於現在的100多萬美元。

在其長達數十年的漫畫生涯中，戈德堡繪製了大量漫畫作品，其中既有嚴肅的又有詼諧的，既有政治的又有生活的。他當時創作了三個在全國每周發行的連環畫系列——「Boob McNutt」、「Mike and Ike: They Look Alike」和「Lala Palooza」——此外，他還創作了一個名叫「Foolish Questions」的單幀漫畫系列。在職業生涯的巔峰期，戈德堡每周能畫上3個報紙社論頁的漫畫，這些作品在全國43家報紙上發表。

戈德堡的作品讓其名聲大噪，聞名遐邇：他在1946年被提名為全美漫畫家協會的首任主席；

1948年，他憑藉一幅諷刺核武器的政治漫畫贏得了普利策獎。

（政治傾向保守的戈德堡曾受艾森豪威爾總統和尼克松總統之邀，造訪白宮。）

戈德堡「贏得了無數成功與榮譽，即便他創作的榮譽發明機器馬力全開，估計也就能生產這麼多榮譽，」在他80歲大壽時，《時代》（Times）雜誌上的一篇個人簡介這麼寫道，「對待成功與榮譽，戈德堡的態度頗為嚴肅，但也沒有那麼上綱上線，就像他對生活中的別的事兒一樣。」

為戈德堡贏得普利策獎的漫畫作品

不過，戈德堡早年學習的工程學也並非完全浪費了——再沒有像他的機械連鎖反應漫畫那樣能給流行文化打上深刻烙印的作品了。戈德堡在漫畫生涯伊始就斷斷續續地創作了一些繁瑣而可笑的機械——其中的第一件是在1914年畫的「自動減肥機器」，

而在1921年，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在《紐約達達》（New York Dada）雜誌上發表了戈德堡的部分機械設計漫畫

（譯者注，達達主義是20世紀初興起的一種藝術形式，旨在廢除傳統文化並發現真正的現實，杜尚正是達達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

《自動減肥機》，1914年，

戈德堡。圖源：Screwball Comics

但是，這些機械漫畫的大部分還是來自於戈德堡在1929-1931年間為雜誌《科里爾周刊》（Collier』s Weekly）所作的「路西法·G·巴茨教授的發明」系列

（The Inventions of Professor Lucifer G. Butts，該系列每兩周發表一次）

。巴茨教授

（中名G是指Gorgonzola，一種乳酪的名字）

的原型是一位伯克利大學的工程學教授，

他曾要求學生設計一個可以稱量地球重量的機器。而戈德堡就是這位教授的一個學生，他覺得這個作業很是荒謬。

這些機器代表了「人類盡最大的努力去取得最微不足道的結果的能力」。

戈德堡漫畫設計中的超現實主義——比如有一幅漫畫表現的是，有人給巴茨教授寄了一個郵包炸彈，教授卻用它造了一個可以給游泳浮臂充氣的設備——本意是為了娛樂大眾，但也流露出了那個時代的暗黑諷刺。這些機器代表了——戈德堡寫道——

「人類盡最大的努力去取得最微不足道的結果的能力。」

20世紀初期是一段偉大技術井噴的時期——前所未有的複雜發明設計以新奇玩意兒的姿態頻頻問世，並且迅速普及開來。

1936年電影《摩登時代》中的查理·卓別林和比洛斯自動餵食機。

同時，這也是個自動化蓬勃發展的時代，與之相伴的是同樣蓬勃發展的對自動化的擔憂，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1936年上演的查理·卓別林（Charlie Chaplin）的經典之作《摩登時代》（Modern Times）。

電影中的一個反烏托邦式的新意就是J·威特庫姆·比洛斯先生（Mr. J. Widdecombe Billows）發明的比洛斯自動餵食機，這個機器明顯帶有魯布·戈德堡機械的特點——而且這很可能不是巧合，因為戈德堡和卓別林正是好友。

「比洛斯自動餵食機可以為你省下午飯時間，提高生產力，同時減少你的日常開銷，」電影旁白是這麼說的，「不要因為吃午飯停下前進的腳步：走在競爭者的前頭。」操作員將一個工廠工人的脖頸捆在餵食機上，然後開動機器；最後，這台機器以一種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失靈了。

《舔郵票唯一衛生的方式》，1916年，

戈德堡。圖源：Screwball Comics

巴茨教授的許多發明都模糊了人與機器的區別，將人和動物帶入了機械過程之中。

在作品《給游泳浮圈打氣》中，一把巨大的剃鬚刀剪了一條狗的毛。接著，狗就感冒了，不停打噴嚏，而這些噴嚏就被用來填充那些泳池裡的浮圈。

該作品的旁白這樣寫道，「如果剃鬚刀殺死了這條西班牙獵犬，那你就會因為沒有浮圈而溺水，也就再也不會知道巴茨教授人生中的這第一次失敗。」

《為不幸的股票投機者設計的自動自殺機器》

作品《為不幸的股票投機者設計的自動自殺機器》則描繪了一架玩具滑翔機撞到了一個「矮子」的頭，後者在疼痛中跳上跳下，又觸發了下一個機關。「這些玩意兒也許看上去非常愚蠢，但同時，仔細想想，它們又相當合理，」戈德堡這樣評價他的這些發明，「舉個例子，我在一幅漫畫中畫過一隻大叫的羊，於是，我就必須為它的這種行為找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理由，所以，我畫了一個人拿走了羊的錫制罐頭。」

怎樣才能獲得好身材

現在以魯布·戈德堡之名建造的機器

（實際上，戈德堡自己從沒有親手造過這樣的機器）

，很多都是頗為古怪的——任何將其歸為工程學「驚艷之作」的社會評論都是出於工程學自身的利益考量

【這方面最好的例子莫過於1985年上映的電影《七寶奇謀》（The Goonies）里的開門機器】

。

在如今的互聯網時代，這類機器似乎也迎來了新生：5年前，OK Go樂隊發表了一個以魯布·戈德堡機械為主題的MV，瀏覽量近5000萬次；紐西蘭的一位藝術家，約瑟夫·赫舍（Joseph Herscher）自己建造了一些魯布·戈德堡機器，並在Youtube上作了展示，獲得了數百萬次的點擊量；此外，熱門遊戲《我的世界》（Minecraft）中的一個類似機器的視頻也獲得了高於200萬次的瀏覽。「我認為互聯網賦予了魯布·戈德堡機械新的內涵，使其煥然一新。」魯布·戈德堡的孫女詹妮弗·喬治（Jennifer George）是這麼跟我說的，「任何一架名副其實的魯布·戈德堡機器都能像病毒一樣迅速地廣泛傳播。」

約瑟夫·赫舍設計的戈德堡機器：翻頁機。

要想晉級到魯布·戈德堡機械設計大賽（大學組）最後的全國大賽，參賽隊伍就必須先通過區域賽的選拔。規則倒是簡單：

機器最少要有20個運作步驟，最多75個，且參賽隊伍必須在2分鐘之內完成任務。

他們最多可以使用2件空氣壓縮機、電源線或是水軟管。機器的任何一個部件都不能運動到面積10平方英尺

（約0.93平方米）

的底座之外，且機器的高度不得超過8英尺

（約2.44米）

。

魯布·戈德堡機械設計大賽最早發源於20世紀50年代頭幾年裡，普渡大學兩個工程學兄弟會

（譯者注，一種美國常見的大學男生社團）

之間的較量。這場歷時數年的角逐最終以「Theta Tau」兄弟會的勝利而告終，此後這個比賽就停辦了。直到1983年，一位名叫朗尼·奧克斯利（Lonnie Oxley）的兄弟會預備會員受命重振這項賽事的雄風，而他本人也立志將其帶回大家的生活。復興這項賽事需要費些周折。

「其中最重要的事兒是，」奧克斯利在電話里這麼跟我說，「比賽中，至少要造出來兩台魯布·戈德堡式機器。要是只有一個隊造出了機器，這比賽未免也太乏味了。」第二年，這個比賽就在百事可樂的贊助下開始了——當年的任務是將碳酸飲料倒入杯中。奧克斯利說，當時的一支參賽隊伍在他們的機器上造了一個為百事可樂打廣告的標誌。

（今年，普渡大學賽區的比賽由通用汽車公司和紐柯鋼鐵公司贊助。）

定時擦嘴器

20世紀80年代後半葉，魯布·戈德堡的兒子，喬治·W·喬治

（George W. George，譯者注，魯布·戈德堡因在二戰期間創作了大量含有政治意味的漫畫，頻繁收到恐嚇信，故讓兩個兒子改姓喬治，以備不虞）

創立了一家公司，名為魯布·戈德堡有限公司，負責管理相關產品的註冊、商標及授權許可。八年後，魯布·戈德堡的孫女，詹妮弗·喬治接管了這個家族企業，並決定要將這家公司從什麼都乾的小打小鬧發展成擁有完整產業鏈的大企業。

「對我父親來說，只要給植物澆點水，保證它不死，他就很高興了，」詹妮弗告訴我，「而我決心要給這棵植物施點肥，時常把它拿到外頭晒晒太陽，並且確保它每天都能得到充足的灌溉。去年曾有人問我：『你覺得自己10年後會是什麼樣？』我回答說，『估計我在排隊玩我們家公司旗下遊樂園裡的雲霄飛車。』這就是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我覺得這藍圖還算得上宏偉吧。」

如何訓練你的狗，讓它不再亂咬東西

詹妮弗·喬治告訴我，

如今魯布·戈德堡機械的意義和魅力在於，它讓我們了解了技術——以及我們在技術影響下的生活方式發生了何種變化。

「這個機器很複雜，」詹妮弗拿著她的手機對我說，「但它是魯布·戈德堡機械嗎？不，它不是。」她補充道，「如果你的手機壞了，你自己能修好嗎？」魯布·戈德堡機械讓我們回憶起了機械、技術的純真年代，那時候我們完全可以查明周圍的機器是如何工作的：你可以猛地掀開車蓋子，然後——至少理論上——可以修好車子，再不濟也可以學著修修。而如今你掀開車蓋子，就只能發現裡頭有台計算機。

滿月報時火箭

全國大賽前的一個禮拜，我去了賓夕法尼亞州，拜訪了SES隊，並且看到了他們的機器。這支來自賓州的隊伍此前也曾參加過魯布·戈德堡機械設計大賽的區域賽，但從未晉級到最後的全國大賽。去年，他們乾脆就沒有參賽；今年，他們的隊伍里有很多大一新生，非常有活力。他們通過觀看過去幾年普渡大學參賽隊的機器視頻學習經驗、技巧，而他們建造參賽機器的地點則是在一棟迷宮般的工程學教學大樓中的一間閑置辦公室內。

「工程師的職責應該是處理複雜的問題，想出簡單的解決方案，」SES隊聯合隊長，長著一對大眼睛的大一新生，麗貝卡·特洛斯基（Rebecca Terosky）如是說，「而魯布·戈德堡機械恰恰和工程師的職責相反：你要使用日常能見到的簡單材料製造一個古怪的機器。在這個過程中，你會覺得不是在工作，而是在玩玩具。」

我拜訪SES隊時，他們正在製造機器的一個關鍵組件，主要是讓一個球從桌上滾下並落到按鈕上，按鈕受到壓力後，就觸發了一輛上了發條的小車的開關，小車便運動起來。隊員們都很放鬆——有人敲敲打打了一會兒，接著便停了下來，談論起了化學小測驗，又或是八卦起了坐在辦公室按摩椅里的一位教授，閑聊完畢，他們才開始討論將工件對半鋸開的最佳方案。

不過，SES隊的贊助人可對比賽上心多了。這位贊助人名叫格倫·查特菲爾德（Glen Chatfield），是一位工程師，也是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校友。查特菲爾德為SES隊提供了購買材料的資金及差旅費，相應地，SES隊則保證用高標準的、可評判好壞的、理性分析的方式設計並建造機器。「我們的贊助人不僅想看到我們試錯、修正的過程，更想看到設計過程中體現嚴密的數學，」特洛斯基說，「接受了別人的資助，就理應滿足他的要求，讓他為我們的工作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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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的查特菲爾德的所言所語讓人覺得他不但是位工程師，還很像是一位商人。查特菲爾德說，「胡亂拼湊的手工藝人方法」已經過時了，不再適合用來造魯布·戈德堡機械。「現代的方法是更加面向過程的，」他說道，「工程學就是一門關於數字的學科——工程中出現的這些數字是什麼？這些數字意味著什麼？……你用那種原始方法設計、製造出的任何產品在市場上都會面臨競爭力不足的困境。此外，那也不是你想讓你的工程師真正擁有的技藝。」

「幽默可以是設計目標之一，」查特菲爾德告訴我，「不過，

我的意思是，你要怎麼去量化幽默呢？

」

區域賽時，SES隊設計了一個可以展示學校一年四季的機器。整個隊伍分成4個小組，每個小組大致負責一個季節，設計並製造展示相應季節的機器模塊。接著，他們再把4個分模塊組裝到一起，就造出了這個可以引導觀眾領略學校四季風采的機器。他們使用戲劇化的方式表達節假日和天氣的變化：聖誕節時，聖誕老人會把禮物倒進煙囪里；象徵著春雨的水會從水龍頭裡傾瀉而出，落進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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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包括他們自己在內所有人大感驚喜的是，SES隊在區域賽里排名第一。「我們根本沒想過要贏，」特洛斯基說，「我們只是希望自己別表現得太差勁，那樣會非常尷尬。」贏得區域賽後，他們便晉級到了全國大賽。然後，他們就發現自己得面對一系列新問題。「我們的機器……不是很耐用，」特洛斯基說。從他們學校到舉辦區域賽的賓館，車程只要15分鐘，但是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們的機器還是出現了部分損壞的情況。

「在設計出基礎框架之前，我們必須認識到，機器必須被拆散後運輸到其他地方。這是你在製造飛機或是遊樂園設施時不得不面對的真實工程學問題。現在這不僅是對現實世界真實工程學問題的絕佳描述，更是我們在這整個比賽中必須面對的最大挑戰。」特洛斯基不得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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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六早上，也就是全國大賽比賽當天，SES隊終於組裝好了機器並進行了調試。比賽場地內陸續湧入了三四百名觀眾，其中許多都是孩子。場地中央擺著一台裝有攝像機的巨大升降機：在打分環節，這台攝像機會拍攝、上傳參賽機器的視頻，並由相關人員將視頻投影至舞台上方大得驚人的屏幕之上，進行直播。這之後，就是頒獎環節了。

SES隊的機器就架設在衛冕冠軍PSPE隊的機器旁。由於設計的原因，魯布·戈德堡機械非常脆弱而不可靠，一個步驟的錯誤就會讓一架絕好的機器付諸東流。這一天，衛冕冠軍機器的第一個測試輪就幾乎立刻以失敗告終。「首先，」PSPE隊的一位成員發問，「機器插上電源了嗎？」答案是否定的。立刻有隊員跳了起來，插上了電源，接著機器就開始順利運行，講述了一個魯布尋找之前畫的、不慎丟失了的漫畫的故事。

這架機器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就完成了全部73個運作步驟，描繪了魯布把房子掀了個底朝天尋找漫畫的瘋狂搜尋場景。在某一瞬間，有個球掉了下來，一隻機械狗從屋子裡彈了出來，接住了它。機器完成運行之後——魯布要找的漫畫在一個櫥櫃里——Dexys Midnight Runners樂隊的代表作 "Come On, Eileen" 響起。

（據我了解，這架機器的名字就叫Eileen。）

如何在鍛煉時逗弄寵物

「我覺得現在每個參與制作魯布·戈德堡機械的人都確實想要在工程特效及細節上把工作推向極限。」我在賽前電話聯繫PSPE隊隊長，大三學生喬丹·瓦萊若（Jordan Vallejo）時，她這麼跟我說。瓦萊若去年就在隊里，並且隨隊參加了《吉米雞毛秀》。「要想讓這些機器又有趣又好玩，是越來越難了，不過，重在嘗試嘛，」她說，「很多人都覺得工程學是一門相當嚴肅的學科。它當然是！但重要的是，我們要舉重若輕，在工作中開懷大笑，在錯誤中汲取經驗教訓。」

「要想讓這些機器又有趣又好玩，是越來越難了，不過，重在嘗試。」

SES隊的對面就是愛荷華州立大學隊。他們的機器又長又尖，頗為雜亂，有點難以看懂，和別的參賽作品完全是兩個風格，因而吸引了大量關注的目光。當愛荷華州立大學隊在比賽前夜抵達賽場時，其他隊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兒，緊緊盯著他們的機器——就連衛冕冠軍PSPE隊都從悠然自得的狀態中坐直了不少。和其他參賽機器一樣，他們的作品同樣複雜而精確，但看上去沒有那麼「嬌貴」、脆弱。在愛荷華州立大學隊組裝機器時，魯布·戈德堡的孫女，詹妮弗·喬治不禁揚起了她的眉毛，側目觀看。「我倒是很有興趣看看這機器是否能順利運行。」她這麼說。

周六早晨，愛荷華州立大學隊遇到了一些困難。他們將機器設計成大屏幕電視機的模樣和功能，整個機器分成12個盒子，盒子里表演的都是電影片段，機器開動後，這些電影片段就會一個接一個地放映出來：這就是一架「電影馬拉松機器」，觀眾通過它可以在3分鐘之內

（譯者注，前面比賽要求不是說要2分鐘之內完成嗎？）

觀看12部電影的精彩片段。令大家沮喪的是，電影《蝙蝠俠前傳2：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中卡車翻轉的片段無法順利進行——卡車翻不過來。這架機器建造地的海拔是1000英尺（約305米）——比哥倫布市的海拔要低；建造「工地」小屋裡又沒有採取保溫措施——所以建造機器時的環境溫度也要比哥倫布市低。愛荷華隊隊員們說，環境因素的變化導致空氣壓縮機無法產生足夠的動力來翻轉卡車。在臨時增加了6次壓力之後，卡車總算能正確翻轉了——但是隨後，機器的某部分開始冒煙了。「這是我們的特效，」一位隊員打趣道，而另一位隊員則爬上了梯子，想要扇走煙霧，「這特效真是太棒了。」

聲控貼郵票大型裝置，其中需要速記員與狗的協同合作

上午的晚些時候，評分活動就開始了。在參賽隊伍家人、觀眾和許許多多小孩組成的旁觀群眾的包圍、簇擁之下，評審團在場地里以逆時針順序為參賽隊伍打分。在每個機器正式開動之前，參賽隊伍有3分鐘時間介紹並講解他們的機器想要描繪的場景——評委們會在此時為參賽隊伍的表現力和敘述能力打分。

一支來自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哈里斯堡校區的參賽隊，在講解他們的機器時，穿上了《星球大戰》（Star Wars）和《星際迷航》（Star Trek）里的服裝，堪稱是盛裝亮相了。他們的機器名叫「地球之外的精彩：外太空彈珠球傳奇」。觀眾很難跟上這部機器的表演節奏，可能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機器的許多運行步驟要麼幅度太小，要麼太快，要麼被前邊更引人注目的其他部件掩蓋了。顯而易見的是，這部機器的內部某處埋著一門微型高斯大炮。隨後有一位評委描述它說，「本質上說，這是一門磁軌炮，相當酷炫。」

威斯康星大學巴倫分校隊的參賽機器是給一位退休工程學教授的禮物，外表精美但只能勉強運行。接著，就到了衛冕冠軍PSPE隊的作品了。他們的工程能力和敘述能力顯露無遺；隊里的主講人面對著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侃侃而談，詳細介紹著他們的機器「Eileen」。在之後的評審團全體評議環節中，一位評委稱這台機器為本年度「最魯布·戈德堡的機器」。那個機械狗彈出，接住並取回掉下小球的場景堪稱點睛之筆，令人印象深刻，大獲成功。

如何刷牙

PSPE隊之後便是SES隊。隊長特洛斯基在介紹機器時顯得比較緊張，但她的介紹有趣，好玩，令人愉快——這台展示學校一年四季的機器，顯然是沒有多少可以娓娓道來的故事的，至少遠沒有特洛斯基生動描述的那一個接一個好玩的趣事那麼惹人開懷大笑。這台機器的第一次運行相當完美——沒有任何停滯；然而，在第二次運行的過程中，出現了一個無法避免的停頓。「我努力地剋制自己，不把失望之情表現出來，」特洛斯基告訴我，「因為我必須讓別人保持在一個振奮的狀態。」當機器終於結束運行，擦除器擦凈展示板之時，整個圍觀人群，其中包括三四十名小學年齡的孩子，都歡呼了起來。

（譯者注，我總算看到了擦黑板）

SES隊之後，評審團和圍觀群眾轉向了愛荷華州立大學隊。他們的參賽機器在這天上午的第一次運行——在評委面前——實際上也是在他們自己面前，第一次讓這台機器從頭到尾完整地運行一遍。機器的運行步驟觸發順序開始變得錯亂，然後所有的展示內容——本質上講，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時間頗長的彈珠跑跑

（marble run，也譯作滾珠架構、彈珠迷宮等）

表演——一下子都開始了。愛荷華州立大學隊的一名隊員只得起身，用手指人工引導彈珠，讓其依次觸發各個場景。

「我從沒想過結婚」

比賽結果沒有任何意外，PSPE隊成功衛冕，他們帶回家的不僅有頭名的寶座，還一併打包了本次比賽的「最有趣步驟獎」。亞軍最終被另一支來自普渡大學的隊伍獲得，即機械工程師美國協會隊，他們的機器——「鬧鬼」教室——顛覆了本次比賽任務的初衷，他們並沒有擦「乾淨」黑板，而是將爛泥全倒了上去，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擦黑板吧。來自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SES隊則憑藉他們弱不禁風的、主要由硬紙板做成的機器，獲得了季軍。愛荷華州立大學隊則獲得了最佳設計獎。「雖然他們的機器沒能很好地運作，而且實際上它也並不是一台魯布·戈德堡機械，但設計真的很棒。」詹妮弗·喬治在頒獎時如是說。

聲控滅蚊機器

詹妮弗·喬治的父親於2007年離世，一年後，她第一次出席了魯布·戈德堡機械設計大賽。「以魯布孫女的身份現身，有點像一個奇怪的吉祥物，」她對我說，「就好像是許許多多孩子的媽媽一樣。」當時，她在賽場上看到的機器令她有些不安。「那些機器中的一部分真的是特別特別精美，但其原理和一輛漂亮轎車沒什麼兩樣，」詹妮弗回憶道。「最終贏得勝利的機器，從本質上講，就是一場美化了的彈珠跑跑，」她又提起了對愛荷華隊機器的批評，「這是一場，精美、準確的彈珠跑跑。但它不是魯布·戈德堡機械，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魯布·戈德堡機械的特點。」

這次比賽結束一周後，我同愛荷華州立大學隊的大四學生，該隊參賽機器自動電影放映機的設計者布蘭丹·法沃（Brendan Favo）進行了一番交談。「如果當時我們的機器能夠順利運行的話，我們會成為爭論的焦點，」他說，「我們努力地想要造出一台看上去有趣的機器，這能擴展魯布·戈德堡機械的內涵。」這真的拓展了魯布·戈德堡機械的內涵嗎？也許是，也許不是。

從一月初到比賽日，愛荷華州立大學隊每周六、周日都會打造他們的機器，有時還要搭上周中的夜晚。當我詢問法沃，他為何會在這個機器上花上整整三個月時間時，他這麼回答我：「我可不想這麼跟你說，但我不得不承認，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做。在製作機器的過程中，我從沒有質問過自己為什麼——製作的過程真的很有意思。但是，回頭想想，我確實找不到很好的理由解釋建造這台機器的原因。」他還補充道，「我只是把這看作是一次造點東西的機會。」

怎樣保持專註

儘管已經有了近100年的歷史，魯布·戈德堡機械還是保有著其獨特的魅力。「

在我們的腦海中，始終有一股想要看看事物運作過程和運作結果的願望，而且是以一種我們能夠理解的方式。

」約瑟夫·赫舍，這位主要生活在布魯克林的藝術家，這麼跟我說。在過去的三年里，赫舍一直擔任魯布·戈德堡機械設計（大學組）全國大賽的評委，但他今年缺席了。「如今，我們賴以生活的大部分技術，在設計上，就是隱藏工作原理的，」他說，「計算機就是這方面的終極典範：它是如此先進，如此精巧，如此複雜，而且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會對它的運作方式產生一丁點興趣。」但是，當我們看著魯布·戈德堡機械運行時，「我們看到的是這個世界，這種機器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這個世界。如今，這真是不常見了。」

與此同時，戈德堡的大部分漫畫看上去也都過時了：這些笑話要麼已經講不通，要麼顯得很蹩腳，其文化指涉意義也大打折扣。不過，仍有一部分戈德堡的漫畫依舊讓人感覺正中要害，這可能是因為漫畫家「拙劣」仿製的這些技術謬論仍舊真實存在。

我們的摩登時代充斥著這樣的機器：以越來越複雜的方式處理越來越不重要的工作。

機器已經告別了機械時代，進入了數字時代，但是魯布·戈德堡機械的極繁主義與iPhone的極簡主義之間，也許終究沒有那麼大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