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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2018.03:紅豆頭條阿成短篇小說二題

《紅豆》|2018.03

阿成短篇小說二題(短篇小說)

阿 成

阿成,原名王阿成,著名作家。山東博平人,民進成員,燕山大學客座教授,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編審。中國作家協會第六、第七、第八、第九屆全國委員會委員,黑龍江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哈爾濱市作家協會主席。曾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魯迅文學獎、蒲松齡短篇小說獎、《小說選刊》最佳短篇小說獎、《人民文學》優秀短篇小說獎、《小說月報》百花文學獎等多項獎項。代表作有《趙一曼女士》《年關六賦》《馬屍的冬雨》等長中短篇小說,出版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隨筆作品40餘部,部分作品被翻譯到國外。

望月若香

六月中旬的日本之行,對德川來說純屬偶然。之前,德川既沒有設想,更沒有計劃,完全是由於旅費突然降價了,才臨時決定走一趟日本。十多年前,德川曾隨市政府的代表團去過一次日本,說來那也是一次意外。德川發現,他這一生很多比較好的事情、好的機會大多來自意外。「意外」幾乎成了德川人生的關鍵詞。「意外」對於德川來說,除了它突然降臨的特質之外,更重要的是,這一特質能夠有效地阻止那個「天生」的壞女人對德川的攻擊。

一次在小酒館喝酒的時候,德川對我說,我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得罪了這個女人。阿哥,對於這件事,我做過深刻的反省,可以確認,我從來沒有得罪過那個女人,絕對沒有!

德川覺得這個事情非常古怪,百思不得其解。

我看到德川患得患失的樣子就笑了起來。

德川問我,你笑什麼?

我說,有些事還是不說破的好啊。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最大的敵人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德川老弟,這就是你的命啊。

好,先不說這些。

德川的這次日本之行只有一周的時間,這對於德川來說就足夠了。在日本擔任德川那個團的導遊是一位中國女人,個子高高的,長相還好,喜歡講自己的「故事」,自稱「望月若香」,不知道是微信名還是她的日本名字。望月若香說,她自從留學日本以後,已經在日本生活22年了。她的丈夫是日本人,生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但她本人一直保持著中國國籍。

說句靠譜的話,隨著中國的國力日益增強,持有中國護照的華人在國外還是挺牛掰的。望月若香說,在日本居住持有中國護照的普通人,除了沒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之外,其他,如福利待遇和醫療等,同日本人完全一致。

在日本之行的這一路上,德川並不認為望月若香是一個有激情又行事縝密的導遊,她似乎更熱衷於,或者不自覺地講敘自己的個人經歷。當然,這可能是她的做事風格,如此之風格會給人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恰恰是這樣「一見如故」的風格讓德川對她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望月若香的高個子(至少對日本女人來說是這樣的)在日本就是一個優勢了。雖然日本的人種經過大半個世紀的改良,人均高度有了明顯的增加,但是和中國人比還是有相當的距離的。或者唯有如此,在言語之間,才能明顯感到望月若香對自己的高有優越感,是一個很自信的女人。還有,按說嫁給日本男人了,按照日本的風俗就可以辭掉自己原來的工作,在家裡相夫教子,但望月若香畢竟是中國女人,她又喜歡導遊這項工作。她說,也不僅僅是出來工作,還可以跟前來日本旅遊的家鄉人嘮嘮嗑兒。

說到望月若香到日本留學,那完全是一個意外,這一點和德川很相似。當時望月若香正在讀高三,望月若香的舅舅就是負責留學生工作的。恰好有一個去日本留學的名額,沒人去了。舅舅就問她,你想不想去日本留學呀?就這樣,望月若香稀里糊塗地來到了日本的北海道留學。這同富二代、官二代出國玩留學是不一樣的,望月若香的家庭還是比較貧窮的。

她說,北海道冷啊,冷得受不了哇。當時她租住在一個很小的房間里。為了省錢不敢開電暖器,周圍的鄰居就給她送來了被子、褥子。雖然蓋了幾層被子和褥子,人還是凍得受不了。受不了也得忍哪。如果這時候有一個日本男同學出來關心你、照顧你、呵護你,你就會感動,感動就衝動,衝動就會行動。就這樣,望月若香和這個日本同學結婚了。開始,望月若香父母聽說之後堅決不同意,讓你去日本留學,不是讓你去嫁給日本人。但是,愛情的力量自古以來就是強大的,它可以衝破國界、衝破人種、衝破宗教,讓一對戀人義無反顧地走到一起。

那次在小酒館喝酒的時候,我對德川說,我認識一個女人,因為達不到愛情或者偷情的目的,便惡毒地報復她心儀的那個男人。接著,我給德川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我念中學的時候,正趕上「文革」。學校的校長是一個很帥的男人,有風度、有氣質、有才學,而且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一位花枝招展女教員一下子就看上了他。可校長不僅是一個極有家庭觀念的男人,還是個有操守的男人。女教員遭到拒絕之後,怒火中燒,懷恨在心,利用「文革」運動差點沒把這個校長給整死。

我問德川,請問,校長得罪這個女教員了么?

德川說,沒有。但是,事情也許不會像你說的那樣。比如說我認識的這個女人,她絕對沒有男女情愛的這種事,但她為什麼到處中傷我呢?

我說,是不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德川說,我也曾這麼想過。可我天生是一個嘴嚴的人,從不背後議論人哪。

我說,對方信嗎?要知道,攻擊是最好的防禦。

德川說,哥呀,你能不能給我一些陽光的東西?我聽到這些心裡堵得慌。為什麼受傷的偏偏是我呢?

我說,陽光的東西也有,比如你是一個帥哥。

德川唱了起來:親愛姑娘你要聽我說,想當年哥也是一個大帥哥,歲月無情,它摧殘了我……

德川說,哥,我已經一臉滄桑了呀。

回頭說望月若香。

望月若香的婚後生活是很好的,她的男人對她也非常之好,而且兩個孩子都已經上學了,可以脫手了。正是這樣,望月若香才萌生出做導遊工作的念頭。剛開始的時候,望月若香的男人不同意。她丈夫(現今稱「我先生」)這種態度顯然是異國文化層面上的自然反應。不過日本的男人也是男人。最後,「先生」還是以男人的大度同意望月若香出來工作。

在那家小酒館裡,我對德川說,川弟,當年那位揶揄校長的女教員,夥同學校的那些不懂事的小同學,責令校長每天掃廁所啊。兄弟,學校的廁所啊,那得有多少個蹲位呀?

德川說,啥罪名呢?

我說,現行反革命。那個女教員出來證明校長曾經說過反革命言論。

德川說,哥,這個校長也太倒霉了。

我說,有一點可以肯定,你也一定能夠認同。

德川說,什麼?

我說,他比你更倒霉、更無辜,而且遭的罪比你時間更長。

德川說,哥,這一點我不認同。真的。想知道為什麼嗎?告訴你,他是他,我是我。我不能因為他遭的罪比我大,我就無視或者忘卻自己受到的傷害。你這種思維方式就是魯迅先生所說的那種典型的阿Q精神。

德川的話讓我一時無言以對。

還是那家小酒館。我和德川常在那家酒館小聚。那兒的溜豆腐泡是我們的最愛,還有50度玉米燒。甜絲絲的,很醇,像女人的熱吻。

喝酒的時候,德川說,我感覺那個叫望月若香的地接導遊不光是她先生認為自己的妻子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連她自己也認為自己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我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醜女人。

德川說,望月若香剛出來當地接導遊工作的時候,她先生也是有點不放心的。在大巴車上,望月若香拿著麥克風笑著說,主要是怕我跑了。要知道高個子的女人在日本不多啊。

我問,她真的漂亮嗎?

德川說,可以的,可以的。但看在啥地方,在日本相當可以了。

我說,沒錯。

德川說,在日本旅行的時候,望月若香還問,車上有吸煙的人嗎?車上只有兩個人舉手。望月若香說,真好。我們中國人也開始注意健康了。但是,我吸煙。

我說,女人吸煙不奇怪。

德川說,說起來,這個叫望月若香的導遊也是一個不幸的女人。

我問,怎麼講?

德川說,她自己講她是因為什麼吸上了煙。幾年前,望月若香的母親感覺自己的身體不舒服,認為自己的肺上長了一個什麼東西,到醫院檢查並拍了片子。醫生看過片子後說,可能肺部有一個瘤。她母親聽後非要做切除手術不可。家裡人誰勸也不聽。連切片都沒做就上了手術台,結果死在了手術台上。望月若香聽說之後立刻趕回國。母親肺部的陰影不過是一個鈣化的斑點。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醫療事故。望月若香說,可人家醫院不承認哪。從那以後,望月若香就開始吸煙了,大量地吸煙,整個人從此一蹶不振,什麼也幹不了,徹夜失眠。差不多有兩年的時間。有一天,她的丈夫給她講了一件事,哥你也該知道的,新聞上報道過。一個日本記者被伊拉克的恐怖組織綁架了,要大量的贖金。日本國人聽到這件事之後是這樣想的。你一個記者跑到伊拉克去,並且遭到了恐怖組織的綁架,這不是給日本人添麻煩嗎?要知道,這一大筆贖金也是日本國民的納稅錢呀。所以,並不同情這個被綁架的記者。望月若香的丈夫說,你現在的這種狀態,讓大家都在擔心你,你這不是給家人添麻煩嗎?你這麼做對嗎?望月若香說,這時候她的婆婆給她介紹了一份導遊的工作,而且還是專門接待中國旅遊團。望月若香說,就這樣,我又開始了新的工作,在導遊工作當中我的精神面貌逐漸地好了起來。雖然現在還在吸煙,但抽的少多了。

這是春天,滿城的丁香花都開了,花香襲人,雁歸來也。碧雲天下是個喝小酒的好日子。

還是在那家小酒館。

德川說,本來去日本旅遊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但回來偶然聽說,一個多年相交的外地朋友,突然一改常態對我冷淡起來。而那個壞女人恰恰和我的這個朋友曾經是同事。你明白了嗎?

我說,你有點疑神疑鬼了。要知道,心寬了,天地就寬。

德川說,別整這些雞湯。我絕對不是捕風捉影。

我詫異地說,可是,那個女人有必要這麼做么?

德川說,就是升級版。當一個人不停地、不間歇地攻擊你,這種事兒一旦做長了、做久了,就形成了一種常態停不下來了。這還需要什麼理由嗎?哥,你說我應該怎麼辦?難道繼續玩大度嗎?玩自欺欺人的心靈雞湯?

我說,你還有精力玩別的嗎?

德川像小酒館窗外的丁香花一樣燦爛地笑了,說,有的女人就在困境中獲得了新生,比如望月若香。

我說,明白了。這就是你日本之行的收穫?

德川說,不僅如此,還有好看的風景。

德川不勝感慨地說,上野的櫻花可真美呀。魯迅在《藤野先生》一文中說:「上野的櫻花爛漫的時節,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雲……」果然是名不虛傳。

會計

20世紀70年代,我和一個特別喜歡吃冰棍、水餃的會計一塊去瀋陽出差。當時我在市政管理處開車,是一台橘色的麵包車,瀋陽產的。當年整個哈爾濱只有兩檯面包車,我開的是其中的一台。想想看,那是多麼令人沉醉的的事啊。不過,也因此有了一個問題。車壞了,零件就沒處買了,只能到麵包車的原產地瀋陽去買。

我和會計一塊坐火車去瀋陽,此過程我有點記不清了,不過有一個「鏡頭」我記得很清楚,我們是面對面地坐在那種老式的綠皮火車的車廂里。我還是第一次和這位會計面對面地坐這麼長時間,這讓我有時間可以仔細地觀察一下他(我喜歡觀察人,但事實證明我的判斷百分之九十是錯的)。與我同行的這位會計四十多歲,而我當時不過是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多少有一點點少年「老成」的樣子)。詩人般的黃昏讓車廂里的光線很柔和,於柔和之中,我意外發現會計的眼珠子是灰色的。我覺得他的祖上可能是韃靼人或者白俄羅斯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可就擁有一個極其拗口的家族史啦。雖然當時「文革」已基本接近尾聲了,但是,冒昧地打聽一個人的家庭歷史是非常不禮貌的,也是不友好的行為。所以關於他的出生背景,對我來說至今也是一個謎。

瀋陽到了。我喜歡聽那種帶有點兒曲麻菜味兒的瀋陽話。

總之,我對瀋陽的印象還是蠻好的,覺得這座體型笨重的城很熱鬧,市民們表現得都很充分。

我和那位會計住在一幢「隱藏」在居民區里的兩層小旅館裡。還是挺安靜的,並且一個屋子可以睡四個人。除了我們倆還住有一個從鄉下到城裡來買種子的年輕農民。

我們簡單地洗了把臉,便到外面去吃晚飯。

至今我也認為,兩個人出差是一門妥協的藝術。我記得他在火車上的時候就詢問我,咱們這次出門兒怎麼吃?我說什麼怎麼吃?他說,是各吃各的還是我們兩個合在一塊兒吃?我說怎麼都行。他說,那就由我來管賬,咱們兩個合在一塊兒吃。我說沒問題。他說,你是希望節儉一點兒呢,還是……我說怎麼都行,我陪著你。

我記得我們去的那條小巷子很熱鬧,賣什麼的都有,無疑是一條市場街。我們路過一家餃子館的時候,會計說,吃餃子吧。我說,好的。

我覺得他的選擇是很好的。當年,居民吃肉還是憑票供應的。

在等餃子的時候,我發現瀋陽人摘芹菜很有意思,不像我們那裡的人,是用手一張葉一張葉地把芹菜葉摘下來,他們是提著芹菜的根兒用一根筷子往下打。兩個中年女服務員就坐在餃子館的門口那兒用筷子打著芹菜葉兒。

坐在飯館裡通過窗戶看到對面有一個賣冰棍的攤子。

會計就問我,吃冰棍么?

我想八成是想他吃冰棍啦,就說,好的,好的。

他迅速地出去了,很快買回來十根冰棍。

這倒是讓我吃了一驚,說,買這麼多,過冰棍年哪。

吃冰棍的時候他的眼睛是直的,彷彿被冰棍凍住了似的。

吃餃子的時候,他吃得也相當投入,一邊吃一邊說,好吃,真好吃。

我覺得跟這樣的人出差真是一種福分。出門有一個凡事都有興趣、有激情的人做伴,高興、開心。

吃過餃子之後我們回到了小旅館。

小旅館的西面是一幢家屬小樓,兩幢樓彼此挨得很近,俯瞰之下,可以將對面那個錯下半層人家裡面的情況一覽無餘。會計看得很沉迷。我不由得也走過去看。原來對面那家的睡床緊挨著窗戶,寬大的床上睡著一個只穿著短褲背心兒的中年婦女,白白的,胖胖的。心想,這個娘們兒睡得好早哇。後來發現,我們只要往西窗那兒看,那個娘們兒準是在床上睡覺。會計說她真是一個享福的娘們兒。後來這個「享福的娘們兒」便成了這個女人的外號。只要我們辦事回來,會計就說,去看看,那個享福的娘們兒是不是還在睡覺。然後,他徑直走到西窗那兒去觀看,或者說是去觀賞。我覺得會計挺有趣,這個半裸的女人對他竟有如此的吸引力。至少說,這個女人在我眼裡就是一個身材臃腫的蠢娘們兒,看一眼也就罷了,不值得男人這樣關注。

回到正事上。

當年買汽車零件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要到廠方的銷售科去申請,由銷售科的科長簽了字之後你才能買到所需的配件。每天工廠的銷售科都有許多人在那兒等著科長簽字。那個科長高高的個子,牛逼得厲害,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好像我們是上門乞討的乞丐。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就得耐心地等,今天沒批上明天再去。說實話,我也是從這件事上開始認識到,一個人無論多麼蠢,多麼沒文化,沒水平,只要是一旦大權在握,自己就能把自己騙了,認為自己是一個有水平的人,有能力的人,有理由牛逼哄哄的人了。你面對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辦法呢?只能耐心地等待。孔子說「唯上智與下愚不移」。孔子太可愛了。

說來,在等待銷售科的科長簽字的日子裡最讓我痛苦的,並不是這位幼稚的科長給我造成的什麼傷害(其實任何牛逼都構不成對我的傷害。我理解他們),而是與我同行的這位會計居然天天都去那家餃子館吃餃子。我是愛吃餃子,可是天天吃、頓頓吃,那也要人命啊。然而與人出差在外——前面我說過,最原則的一條就是妥協。我爺爺也常教導我們,「知足者常樂,能忍者久安」。這幾乎成了我們王氏家族的一條重要的行為規範和恪守的準則。那就忍吧。再說,吃餃子又不是吃腳丫子,怎麼就忍不了呢?忍。不過,我這裡還是要提醒一句,朋友們不要模仿我。為什麼?因為殘酷的生活告訴我們,有些事並不是說你忍了對方就會放過你,也並不是對方打過你的左臉之後,你將右臉也遞過去就能解決問題。所以,我爺爺對其兒孫的這種「本本主義」的教導還是值得商榷的。

那個和我們同住一間客房的農村小青年,看到我們兩個城市人天天觀看那個睡覺的胖娘們兒,他從開始的膽怯、謙卑,漸次地變得牛逼起來。有一次我裝作領導的樣子和腔調問他,兄弟,這個這個,作為一個農民,你最大的理想是什麼?這有點類似今天記者的提問「時間去哪了」。他不屑地說,苗生、草死、地發酸。回答得很科技、很前沿。他的這句話至今我仍然記得清清楚楚。此外,他還在閑扯中向我介紹過炸油條的面和配料的配法,他說,三礬、四鹼、二兩鹽唄。真他娘的精闢。說起來,平頭百姓的生活經驗就是在這種相互交流、閑扯之中逐漸地豐富起來的。

當然,現在多是靠微信了。

我們回到正題。

我不知道是不是出差能夠讓兩個平時沒有深交的人,通過一次類似今天的「說走就走的旅行」,變成無話不說的朋友。記得那天從汽車廠的供銷科回來,兩個人在餃子館吃過餃子(我恨不得連盤子帶餃子都扔到當街上去),回到了小旅店,觀賞過那個享福的娘們兒之後(那個年輕的農民兄弟已經退房走了,我覺得他以後有可能當生產隊長),客房裡只有我和會計兩個人。不知道是不是黃昏的那種固有的沉靜,那種略帶傷感的夕照促使環境中的人要開始掏心窩子,說心裡話了。

會計說,小王。唉,我媳婦對我不好哇。

我一愣,覺得這個場景來得有點兒突然,一時不知道怎樣面對。

緊接著,會計當 著我的面兒迅速地脫掉褲子,讓我看裡面那條布滿補丁的襯褲,說,你看,這都是我自己補的呀。

說實話說得太原始了。

更讓我驚訝的,是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噙滿了淚水。

我畢竟年輕,還缺乏安慰已婚中年男人的經驗,只是驢頭不對馬嘴胡亂地安慰了他一通,什麼「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之類。

之後,他就不言語了。所謂來得突然去得突兀。

……

我們躺下之後,月亮就升起來。挺好挺圓的一盤銀白色的月。我看了一眼對面床上的會計,他已進入了夢中。不過我可以肯定,他夢中的人文環境似乎也不太好,不然他的表情就不會那麼痛苦。我看著天花板苦苦地想:那麼,冰棍和餃子對他又意味著什麼呢?

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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