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居閑談，詩話先河——《文瀾閣四庫全書》集部古籍《六一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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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談詩話文學批評

《六一詩話》，為宋代歐陽修撰，又稱為《詩話》、《六一居士詩話》、《歐公詩話》等。《六一詩話》擺脫了嚴肅文學批評的束縛，評述詩壇軼事，在文學史上首開「詩話」著述形式之先河。《六一詩話》收錄於《文瀾閣四庫全書》第1527分冊中。

以資閑談：關於「詩」的隻言片語

「詩話」是中國古代特有的一種論詩文體。宋代詩話作者許顗在《彥周詩話》中寫到：「詩話者，辨句法，備古今，紀聖德，錄異事，正訛誤也。」關於詩話的具體內容，清末袁嘉穀在《卧雪詩話》中道：「今傳詩話千百種，皆唐宋後著。約分三類：一曰論詩法，二曰評古今作，三曰存近人作。」

歐陽修在《六一詩話》卷首題序中自述，這是他「退居汝陰而集，以資閑談」的一本隨錄集。據考證，從《六一詩話》中的內容來看，其很可能是在歐陽修《雜書》舊稿和《歸田錄》刪余部分的基礎之上整理成書的，也就是說其中的詩學觀點具有一定的連貫性，而非歐陽修另外單獨撰寫。

既然是「閑談」，其行文上就比較隨意。《六一詩話》一方面注重表達主觀性的審美體驗和直觀感受；另一方面，缺乏理論上的總結，使用的有些材料也未經考訂，而由於主觀性較強，前後矛盾的說法也常常出現。比如他評論晚唐詩人周朴：

唐之晚年，詩人無復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務以精意相高。如周朴者，構思尤艱，每有所得，必極其雕琢，故時人稱朴詩「月鍛季煉」，未及成篇，已播人口。其名重當時如此，而今不復傳矣。余少時猶見其集，其句有云：「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又雲「曉來山鳥鬧，雨過杏花稀。」誠佳句也。

歐陽修在《六一詩話》中非常推崇詩句精工，反對過於誇張或「其語多得於容易」的寫作手法，提倡周朴式的「構思尤艱」。然而從這裡可以看出他對李、杜豪放風格流露出些許留戀，可以說這也是他的一個矛盾之處。

此外，據沈其光《瓶粟齋詩話》卷二載，歐陽修所引用的兩句周朴詩中，上聯「風暖鳥聲碎」一句當時出現在杜荀鶴的《春宮怨》一詩中，下聯「曉來山鳥鬧」一句則出現在姚合的《山中述懷》一詩中，不過是寫作「曉來山鳥散」。歐陽修所見的周朴集是否可靠，為何這兩句詩後來竄入了其他兩位詩人的作品中，這些都是未經詳考的謎團。

不過，總體而言，《六一詩話》體例完整，形式成熟，不少詩歌理論符合詩歌創作的實際。作為詩話的開先河之作，《四庫全書簡明目錄》中評價道：「詩話莫盛於宋，其傳於世者，以修此編為最古。其書以論文為主，而兼記本事。諸家詩話之體例，亦創於是編。」

《六一詩話》書影

歐陽修畫像

《六一詩話》內頁

詩話觀點：如何作詩，作什麼詩？

大體來講，《六一詩話》中有兩個著名的觀點，第一是「窮而後工」。

歐陽修以孟郊、賈島兩位詩人為例，認為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生活窮困，對饑寒交迫具有深切的親身體驗，是寫不出這樣精妙的詩文的。不過，如此說來，不如說是因為窮困導致的情感體驗之真摯使得詩句精工，真實而豐富的情感才是藝術創作的無盡之源。

第二是「意新語工」，也就是立意新，同時語句精妙通順。為了堅持詩句精工的理念，他甚至批評「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一句道理講不通，認為半夜三更不是打鐘的時候，於理不合。當然，這一批評已經被許多人考證後指出有問題，半夜打鐘是許多寺廟的習慣做法，歐陽修如此批判，多少有點想當然。

文學批評多少有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味道，李杜的豪放，周朴的精思，只能說是各有千秋。歐陽修批判夜半鐘聲是矯枉過正，但也不能說他提出的創作要符合情理的觀點是錯誤的。對細節真實性的堅持，體現了歐陽修身為歷史學家對嚴謹文風的一貫要求。

《六一詩話》內頁

歐陽修行楷《集古錄跋》（現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

漫談：直覺思維的體現

信手拈來、不拘一格的行文風格使得《六一詩話》讀起來十分輕鬆愉快，並引來後世的許多仿效之作。

司馬光著有《溫公續詩話》，在自序中明確指出是讀歐陽修詩話後所作「續書」。

此後，後世以「詩話」為名的文論著作數不勝數，其中比較著名的有宋代姜夔的《白石道人詩說》、宋代嚴羽的《滄浪詩話》、明代楊慎的《升庵詩話》、清代袁枚的《隨園詩話》及近代梁啟超的《飲冰室詩話》等。在《歷代詩話》、《歷代詩話續編》、《清詩話》等著作中，共輯錄了歷代重要的詩話著作達100餘種之多，可見詩話之興盛。

朱光潛先生在《抗戰版序》里談到詩話的體例時說到，詩話「大半是偶感隨筆，信手拈來，片言中肯，簡練親切，是其所長。」詩話的漫談形式，無拘無束，靈活自由，是典型的直覺思維的體現，也體現出中國傳統的思維方式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