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共讀,至於斯也
【共讀內容】
7.14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導讀學者】
張國明:瀋陽大學人文學院 副教授
崔茂新:曲阜師範大學 教授
【共讀筆記】
張國明:
各位師友早安![抱拳][抱拳][抱拳]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我們先來看:子在齊
《史記孔子世家》言「孔子年三十五,昭公奔於齊,魯亂,孔子適齊。
韶,即韶樂!一般認為是大舜所作
崔茂新:
我過了一遍前一輪導讀的資料,在三月不知肉味上討論多一些,而何以至於斯的原因探究似乎不夠。
張國明:
舜作的韶樂何以在齊?
正義說的清楚
至春秋時,陳公子完犇齊。陳,舜之後,招樂存焉。
這樣,時聖孔子與先聖大舜有了一次直接的交流機會!兩大聖人的「交流」意義自然不同凡響!
崔茂新:
魯亂,昭公奔齊,孔子適齊,應該說心情是淤塞、沉重的,然去國離家之痛,卻為韶樂而一掃,達致至福極樂之境,耐人尋味。
張國明:
三月不知肉味!沉醉之深也!
專註之至也!
迷戀近痴也!
崔茂新:
@張國明?老師所言甚是,在與大舜的精神溝通與交流中超越了現實的痛苦。
張國明:
大舜遇知音也!
寵辱皆忘也!
@張國明?老師所言甚是,在與大舜的精神溝通與交流中超越了現實的痛苦。@崔茂新?
若此,自然有下文之嘆
崔茂新:
無論現實多麼殘酷、悲慘,只要有趨向於至高生命存在境界的希望,就是與道同在。
崔聖:
夫子所贊堯舜時代不可親睹,但從《韶》可聞。
張國明:
想不到這韶樂之製作竟然達到如此盡善盡美之境!
崔聖:
據說是舜親自作《韶》,也有認為是時樂正後夔之作,應該是二者合作。
崔茂新:
夫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當是在聞三月不知肉味的深切而至高的生命體驗之後,才能有理性思考與評價。
張國明:
至於此,有解此為齊地,將此句譯為沒想到舜作的樂流傳至齊地!這樣的譯文實在不敢苟同,謬之深也!
由此亦可見,夫子的音樂鑒賞水平達到了上乘境界!
夫子可能認識很多樂師、聽過很多雅美之樂,有對比才會有感嘆!
人有三種生命
肉體的
心情的
靈性的
樂可通靈
崔茂新:
三月不知肉味,當是夫子對盡善盡美的天籟之音韻沉醉,也是從知之到好之、樂之的升華,還是生命存在的「止於至善」。程子所謂「聖人不凝滯於物」之說,實在不足為訓。
張國明:
直達生命至最高層次
三月不知肉味,當是夫子對盡善盡美的天籟之音韻沉醉,也是從知之到好之、樂之的升華,還是生命存在的「止於至善」。程子所謂「聖人不凝滯於物」之說,實在不足為訓。@崔茂新?高度認同
夫子有藝術生命,靈性生命豐盈富有
我瞎推斷:不懂樂曲之美的人,思想成就不會達到上乘境界!
崔茂新:
這一個「三月不知肉味」,體現的是精神生命存在對世俗經驗生活的巨大超越性。夫子下學而上達,正是在這種不斷自我超越自我升華中實現的。
張國明:
所謂的悟性,很大程度上與靈性與藝術相關的
崔茂新:
@張國明?您是明斷。「成於樂」的道理就在這裡。
崔茂新:
而樂又是藝術門類中最具有抽象超越性的,
張國明:
可惜呀,我小時未有福緣受音樂啟蒙
崔聖:
現在開始不晚啊
崔茂新:
@張國明?我是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
張國明:
懂樂,就多了感知這個世界的一種方式,就有了與聖賢心靈溝通的另一種可能!
@張國明?我是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崔茂新
崔茂新:
所以,我對樂是瞎說一氣。
張國明:
時間到了,就聊到這裡吧
@崔茂新?茂新老師客氣了!
崔聖:
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看來我們得補啊。
崔茂新:
好的。謝謝國明老師,謝謝聖兄及各位志願者,謝謝大家。
我們要補的很多,從樂開始。
張國明:
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看來我們得補啊。@崔聖?@崔茂新?得補,從樂開始,從現在開始!
崔聖:
夫子想以樂配禮實現移風易俗,是一種極高尚!
劉國慶:
本章是孔子討論韶樂作用的一章。
《韶》是舜時代的一部藝術作品,有時稱為韶樂,有時稱為韶舞,可見《韶》是一部集樂、舞為一體的綜合藝術作品。
本章的文義有三點疑問,第一點是:「三月」這麼長的時間,是指聞韶的時間長達三月,還是聞韶以後不知肉味的時間持續三月?
第二點,「為樂」之「為」,是欣賞音樂呢,還是學習或演舞奏樂呢?
第三,這裡的「斯」,是指欣賞音樂能達到「三月不知肉味」的效果呢,還是指音樂竟然能夠達到韶樂這樣「三月不知肉味」的效果呢?
在第一個問題上,持前一種觀點的是黃式三先生。他在《論語後案》中說:
三月者,古人習樂之常期也。《文王世子》云:春誦夏弦。誦以樂語,弦以樂音,必經時而畢。漢博士為文帝作王制云:「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唐書選舉志:「諸生治經皆限以歲月,未終經者無易業。」皆存遺意。則齊人習韶之久,夫子與聞之,遂學之,周注是也。史記言夫子學琴於師襄,始告以未得其數,繼告以未得其志,終告以未得其人。當聞韶之候,契虞帝九成之功,定有司數傳之失,必有同於此者。好古敏求,學而不厭,俱於忘肉味中見之矣。斯,斯韶也。不圖為樂之至於如斯,韶之美,前此未得其美也。尚書言簫韶九成,獸舞鳳儀,季札論韶天幬地載。夫子契之已久,然事非親習焉,徒以考尋典故想像彷彿,自為有得,雖聖人不能,故嘆不圖至斯於三月後也。
黃式三先生認為這段話是指孔子在齊「聞韶」以後,就開始學習韶樂。在學習韶樂期間的三個月內,專心致志,發憤忘食,自然連肉味都忘記了。
但《漢書 禮樂志》持另一種看法:「夫樂本性情,浹肌膚而藏骨髓。雖經乎千載,其遺風餘烈,尚猶不絕。至春秋時,陳公子完奔齊。陳,舜之後,招樂存焉。故孔子適齊聞招,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美之甚也。」
《禮樂志》認為是《韶》樂的美到極致,打動了孔子,以至於孔子很長時間沉浸在《韶》樂的情緒中,久久無法解脫出來。
這兩種說法,前一種的難處,在於「聞」字沒有學習的涵義,因而即使黃式三先生的理解與其他文獻固然相符,但與本章的字義缺無法一致。後一種解釋的問題是,樂舞的欣賞,其對人情感的影響,如何可能讓人「三月」不知肉味?
解決這個困難,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把「三月」解釋為一個較短的時段,另一種是把「不知肉味」的原因解釋為感受以外的因素。
王夫之《四書考異》云:古人說時,久遠稱三年,近稱三月,其例甚多。如「回也三月不違仁」,亦安得謂真九十日乎?
如果把三月理解為「多日」,那麼「三月不知肉味」的意義,就和「繞樑三日,餘音不絕」意思相通,不過「不知肉味」是直接寫人的狀態,而「繞樑三日」是通過者音樂的持久來描寫情緒狀態而已。
朱熹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解釋為什麼會持續「三月」。《朱子語類》中說:又問: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是心不得其正也。夫子聞韶,何故三月不知肉味?曰:所思之事大,而飲食不足以奪其志也。且如「發憤忘食」,「吾嘗終日不食」,皆非常事,以其所憤所思之大,自不能忘也。
朱熹認為音樂能激起人的情思,而情思又推動了人志向的形成,其志向長期主導了人的情緒,包括人的感官,因而才「三月不知肉味」。
朱熹在《論語集注》中的解釋和《朱子語類》的解釋是一致的:不知肉味,蓋心一於是而不及乎他也。曰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之美,則有以極其情文之備而不覺其嘆息之深也。
「心一於是」的意思,在「志於道」章中我們已經理解了,「志」者,心之所之,即是心的嚮往。在個人身上,整個性的心對具體的、部分的感覺具有很強的主導性,修佛之人能夠不食葷腥,就說明「不知肉味」是完全可能的。
韶舞的主題,是對至善的追求,這和孔子自身的人格追求是完全一致的,兩者的強烈共鳴,自然能夠在孔子身上獲得長時間的影響。
樂對人格的成長的教育作用,論語中還有這樣一章: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這裡的樂,是指某個群體共同的藝術享受和藝術活動。而這種共同藝術活動的參與,使君子人格得以完成。
為什麼樂會成就君子人格?
樂以其聲音的變化,成為旋律,再通過旋律的變化,引導人的情緒。樂舞重的舞蹈動作,又通過動作的形象,與人們的生活聯繫起來。
舞蹈的動作,本於人們日常生活的「禮」,因而,樂舞通過動作和情緒的配合,把動作與相應的情緒連接起來,從而完成對行為所達到的效果的事先體驗、達到對行為的情感化,從而達到引導行為,固化行為的目的。
左傳中記載了吳季札在魯國觀周樂,最後觀看韶簫的情況:
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既然心志主導感覺是可能的,問題就是這種主導是否能持續若干天乃至成月?
一種藝術品是否能夠持久的主宰感覺,在於它本身是否具有豐富的感覺材料,能夠被人持久地回味。一部偉大的作品,具有豐富的內涵,而這些內涵材料之間的關係更具有極多的組合。比如論語這部書,就有四百多章,而很多章節之間是相互發明的,我自己學習論語至少已經二十年,仍然不斷地發現新意,孔子品味《韶》是否象我們讀論語這樣,反覆回味,持續數月之久呢?
論語中有這樣一段: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
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
這裡的「盡」,就是每一個部分沒有一點不善,沒有一點不美。而孔子要下這樣一個「盡善盡美」的結論,一定是反覆欣賞,反覆品味。雖然我們今天已經欣賞不到韶舞這部偉大作品了,但從舜到孔子時,《韶》總是作為最重頭的作品演奏來看,這部作品肯定也是內涵豐贍的。把這個時間段用「三月」來形容,應該沒有什麼不妥當。
從上面的分析,可見把「三月」理解為聞韶後不知肉味的時間並沒有什麼問題,因而不需要把「三月」解釋為為樂的時間。
我們從荀子的《樂論》中可以看到如何欣賞、品評樂舞:
故聽其雅頌之聲,而志意得廣焉;執其干戚,習其俯仰屈伸,而容貌得庄焉; 行其綴兆,要其節奏,而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焉。故樂者、出所以征誅也,入所 以揖讓也;征誅揖讓,其義一也。出所以征誅,則莫不聽從;入所以揖讓,則莫不 從服。故樂者、天下之大齊也,中和之紀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是先王立樂之術 也。
孔子對《韶》經過詳盡的品評和欣賞,還有一個證據:
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
在這章里,孔子把《韶》作為理想國家的「樂」,也說明孔子對《韶》的心滿意足。
從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如果把「為樂」理解為對樂舞的欣賞品評而不是「習」,應該更切近「聞韶」而「不知肉味」的語境,而「斯」也因而應該指代「不知肉味」的精神狀態。
張小軍:
這一個「三月不知肉味」,體現的是精神生命存在對世俗經驗生活的巨大超越性。夫子下學而上達,正是在這種不斷自我超越自我升華中實現的。
三月不知肉味,當是夫子對盡善盡美的天籟之音韻沉醉,也是從知之到好之、樂之的升華,還是生命存在的「止於至善」。程子所謂「聖人不凝滯於物」之說,實在不足為訓。@崔茂新高度認同
張楠:
雅樂正人心 [表情]
馬震宇:
雅樂正人心 ?這麼好的樂為啥沒傳下來呢?
之後看來《韶》等樂 所應體現的教化並沒有實現。
張楠:
因為慾望不易戰勝啊
不過其實 經典還是更有生命力的 失傳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技術手段問題
馬震宇:
慾望所體現的內驅力是可以轉化的,不是戰勝,肉味到樂善就是一種轉化。
張楠:
用詞區別而已 馬老師我同意你 都能轉化了 還沒勝么
馬震宇:
@張楠?勝是用剛,化是用柔。用剛容易逆反[表情]
張楠:
好 有道理 是我用詞不謹慎
——<參考資料>——
【論語譯註】
7.14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譯文】孔子在齊國聽到韶的樂章,很長時間嘗不出肉味,於是道:「想不到欣賞音樂竟到了這種境界。」
【論語正義】
7.14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周曰:「孔子在齊,聞習《韶》樂之盛美,故忽忘於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王曰:「為,作也。不圖作《韶》樂至於此。此,齊。」
o正義曰:皇本「韶」下有「樂」字。《史記孔子世家》言「孔子年三十五,昭公奔於齊,魯亂,孔子適齊,與齊太師語樂,聞《韶》音」 云云。江氏永《鄉黨圖攷敘》:「此適齊爲孔子三十六歲,三十七歲自齊反魯。」《說苑 修文篇》:「孔子至齊郭門之外,遇一嬰兒挈一壺,相與俱行,其視精,其心正,其行端。孔子謂禦曰:『趣趨之,趣趨之,《韶》樂方作。』」此相傳夫子聞韶樂之事。
「不知肉味」,猶言發憤忘食也。《說文》:「味,滋味也。圖,計難也。」「不圖」者,言韶樂之美,非計度所及也。《釋文》:「爲樂並如字,本或作嬀,音居危反,非。」包氏慎言《溫故錄》:「嬀,陳姓,夫子蓋知齊之將爲陳氏,故聞樂而深痛太公、丁公之不血食也。」此就《釋文》所載或本爲義。然此句承「不知肉味」之下,正以贊美韶樂,所以聞習之久,至不知肉味也。若以「爲樂」作「嬀樂」,「至於斯」爲陳將代齊,則是感痛之義,與上文不貫,似非是也。
o註:「周曰」至「肉味」。
o正義曰:《文選嘯賦注》引此注爲「周生」,或當時周與周生能識別也。「聞習」者,謂聞而習之。《孔子世家》言孔子「學之,三月不知肉味」。「學之」二字即安國故也,亦即此注所云「聞習」也。
o註:「爲作」至「此齊」。
o正義曰:「爲、作」,常訓。注以「此」爲齊,言此韶樂不意至於齊也。此王誤解。《漢書禮樂志》:「夫樂本情性,浹肌膚而藏骨髓,雖經乎千載,其遺風餘烈尚猶不絕。至春秋時,陳公子完犇齊。陳,舜之後,招樂存焉。故孔子適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爲樂之至於斯』,美之甚也。」以「不圖」句爲美,義勝此注。上篇子謂「《韶》盡美盡善」。又《左傳》:「吳季札見舞韶箭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詹盛德,故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是言《韶》樂至美也。
【論語集注】
7.14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史記三月上有「學之」二字。不知肉味,蓋心一於是而不及乎他也。曰: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之美,則有以極其情文之備,而不覺其歎息之深也,蓋非聖人不足以及此。范氏曰:「韶盡美又盡善,樂之無以加此也。故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而歎美之如此。誠之至,感之深也。」
【論語註疏】
7.14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周曰:「孔子在齊,聞習《韶》樂之盛美,故忽忘於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王曰:「為,作也。不圖作《韶》樂至於此。此,齊。」
【疏】「子在」至「斯也」。[表情]正義曰:此章孔子美《韶》樂也。「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者,《韶》,舜樂名。孔子在齊,聞習《韶》樂之盛美,故三月忽忘於肉味而不知也。「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者,圖,謀度也;為,作也;斯,此也,謂此齊也。言我不意度作《韶》樂乃至於此齊也。[表情]註:王曰:至:於此齊」。[表情]正義曰:雲「為,作也」者,《釋言》云:「作、造,為也。」互相訓,故云「為,作也」。雲「不圖作《韶》樂至於此。此,齊」者,言不意作此《韶》樂至於齊也。《韶》是舜樂,而齊得作之者,案《禮樂志》云:「夫樂本情性,浹肌膚而藏骨髓。雖經乎千載,其遺風餘烈尚猶不絕。至春秋時,陳公子完犇齊。陳,舜之後,《韶》樂存焉,故孔子適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美之甚也。」
【編輯:蕭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