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世界裡，那麼多別離

大人的世界裡，那麼多的別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離別變得沒有那麼敏感了，甚至有點麻木。是不是看多了人來人往，一聲「再見」便可以說得特別乾淨利落，轉身離開，就像我們下一秒又會再見一樣。

昨晚得知嫂嫂離世的消息，想著就在十幾天前我們還有說有笑暢想著小侄女長大後的美好生活，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鑽心地疼，很難過，卻沒有哭。弟弟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在處理著一個前幾天要走但是又決定繼續回來上課的學生信息，當得知他因為費用問題要離開時，我躲在單間里哭了，一直以來都很受不了各種說了「再見」和沒來得及說「再見」的離別。我和弟弟感慨惋惜，打開和堂哥的微信聊天頁面，幾行字打了刪、刪了打，心疼他卻總是沒辦法安慰到他。生死之間，離別之際，我們無力地支撐著彼此，好像唯有如此，才足以抵禦離別的鑽心之痛。

小時候，我們會因為一個小夥伴的離開放聲大哭。那時候對於離別的理解是，生命那麼長，我們總會相遇。我哭，是因為心痛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沒辦法共同分享。現在都還記得，學前班時，爸爸把我送去奶奶家住了三天，這三天的時間裡，每天都和堂哥一起玩耍，我們跑去火車鐵道邊撿石頭、坐在門口的老樹根上看夕陽西下、跑去野外的草叢中捉蛐蛐、一整晚不睡生怕錯過約定好要看的日出……三天後，爸爸來接我回家，坐在車上看著後視鏡中的哥哥和爺爺奶奶，我嚎啕大哭。回到家後，再想到那幾天，也會悄悄流眼淚。

可能因為內心比較敏感，對於每一個當下都格外珍視，尤其是知道為期有限時。也正是如此，造就了自己患得患失優柔寡斷的性格。

稍大些，我知道，孩子的離別並不是一場感冒，哭一哭鬧一鬧就可以好了。童年時最好的朋友，小學時的同桌，從記事到小學，我們似乎從來沒有分開過。我知道他最喜歡穿的衣服放在他家衣櫃的哪一個格，他知道我什麼時候會跑下樓買早點。一起上學、放學、一起逃課一起和班主任作對……終於有一天，我從他家對門的單元樓搬走了，那天，他送我一隻縫有我名字的沙包，閃著星星眼說：「我們還是同桌，你還可以騎單車載我。」日子一天天過，我們沒辦法一起上學放學，但依舊肩並肩和全世界作對。

直到有一天，他紅腫著眼睛走回座位收拾好書包對我說「再見」，然後被他媽媽拽著胳膊走出教室，走出校門。我瘋了似的掙脫了班主任的阻攔，追了出去，邊跑邊喊他的名字，阿姨停了下來，告訴我為了以後可以升更好的初中必須給他轉學。那天我們都哭了。回來後整個下午我趴在桌子上哭啊鬧啊，後來老師在家長會上嚴肅地批評了我。

現在想想，如果可以重新回到童年的某一天，我會選擇那一天。它讓我記得，我們都曾那麼真誠熱烈，因害怕失去，那樣撕心裂肺過。無論如何，我們都曾很鄭重很神聖地彼此擁抱、用力道別過。

再後來，奶奶和姥爺的離世讓我明白，有些重要的人，只能陪你走完一段路，然後轉身，決絕到甚至沒留一點時間給你用來好好道別。兩件事都發生在高中時，那種突如其來的對死亡的畏懼，裹挾著嚴冬的風雪，一下子噴涌而來，另我手足無措。感覺當時的自己，就像是雪夜裡迷路的孩子，光著腳走在雪地里，咬著牙頂著風拚命奔跑卻找不到家的方向。現在回想，其實那段時間，身邊有朋友陪著、老師哄著、家人寵著，彷彿經歷了漫長的暴風雨後終於迎來的艷陽天，顫抖著惶恐著卻也嚮往著期待著。時間久了，傷口癒合結痂，只是心裡從此多了一個不忍觸碰的角落。我雖不曾提起，但卻從未忘記。總有些人，他們活在我心底，讓我更加懂得珍惜。

同樣是失去，和朋友、親人不同的是，有一種感情，失去了就真的失去了，你還會見到他、面對他，只是，你要反覆說服自己，讓他死在你心裡，然後再在心裡舉行一場或者好幾場隆重的儀式，每一次都祈禱可以徹底忘記。偶爾走過某條街道、看到某條消息或者經歷某個場景遇到某個人，會恍然想起共同有過的曾經，心底一片蒼涼。像感嘆別人的感情一樣，感慨自己的：明明那麼相愛的人，怎麼就散了呢？然而，當舊時愛人重新出現在眼前，帶著截然不同又似曾相識的笑容，我是該心痛自己之前的遺忘歷程還是自嘲即便明白人心多變我卻無法巋然不動？在感情世界中的離別，隱忍到把自己憋出內傷，終究還是我太嫩。

人的心就只有那麼大，有些人進來，就註定，有些人要出去。新人出現時我們發自內心的歡喜，然而，面對離別時，我們留的淚也是千金不換。只是時間久了，當淚水沒辦法洗亮眼睛，到那時，我們是不是也就不會那麼難過那麼傷悲了呢。大人的世界裡，處處離別。我們還有多少離別要去經歷呢？真的希望我們所說的每一句「再見」，都有機會再見。

嫂嫂

願你來世

依然擁有美麗雙眸

明媚笑容

願彼岸世界

沒有紛擾

一切安好

晚安

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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