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乞丐和一個流浪漢
上下班這一路,進出兩個地鐵口,三個乞丐讓我印象深刻。
第一位是個老太。花白頭髮,面容圓潤,但雙手彷彿泡過水的枯枝。她的眼睛緊盯著路過的每一個人,一旦意識到對方有掏錢的舉動,立馬滿臉愁容地湊上前半步,蠕動的嘴唇,隨時重口而出的「好人有好報」。
日出前,日落後,她都坐在路邊,十分敬業。有時,她身邊的被褥里躺著個老頭,有時是個頭包紗布的中年男子,有時是她自己。
她的面前有一個紙板,以正常速度路過,是完全看不出這約莫1000字里到底是個什麼故事的。我路過時常想:應該以大字體寫個標題,加個中括弧啊。不過紙板的四角分別壓著殘疾證、病歷、身份證、戶口本,讓那些只來得及掃一眼的路人大概拼湊出個「因病致貧、生活無法自理、窮途末路」的故事梗概。
老太面前的瓷盆里常有大票,20、50的;也常見有人給她買飯,麻辣燙、速食麵啥的。有一次,一個姑娘去馬路對面給她和躺著的男子買來個開封菜全家桶。
老太常與那些給她錢物的人聊上幾句,大概出於禮貌,可能為了應酬,也許是寂寞。講她的過去,講她的病……對方嘆息的氣口,老太往嘴裡扒拉一口吃的。
有幾次,我也想湊過去聽聽,想到兩手空空不算禮貌,就算了。
第二位是個老頭。
一把三根弦的琵琶,他抱在懷裡,像抱了個嬰兒,只是態度毫無呵護。永遠不換把位的左手,配合瘋狂撥動的右手,琴風奔放。
老頭的旁邊偶爾來個賣藝的年輕人,有彈吉他唱民謠的,有現場做手工的,來來去去,只有他一直堅守,瘋狂撥那三根弦。
常有人站在他面前,從包里拿出錢包,再從錢包里翻找零錢。整個過程等待得略顯尷尬,卻能激起那琵琶的亢奮之音,和他的滿臉笑容。
有一天,我從他面前經過時,發現那琵琶只剩兩根弦了,但聽那氣魄,絲毫不受影響。
第三位是個大叔。
今年冬天剛見的他,臃腫得讓人懷疑他是否還能從那馬紮上獨自站起來。
最冷的時候,他用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泡沫和塑料布,把自己全身包裹起來,兩條腿腳的包裝手藝簡直可以引領明年新款UGG風潮。他面前沒有述說身世的紙板,沒有證明文件,沒有任何手藝,甚至沒有其他乞丐對施與者的眼神渴望和言語感激。哪怕離他不遠處的另一名行乞者一個勁兒地猛磕頭,他也一直低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一動不動,一副「你愛給不給」的高冷。
我唯一一次見他起身,是他去馬路對面的灌木叢里找地兒方便。我突然意識到,他是活的!轉身時,他沒忘拿起地上的鋁盆,倒出裡面的紙鈔、硬幣,放進貼身口袋裡,拍了一下。
那一刻,我在想:不知道有沒有心理學者研究過,是已經放了錢的乞盆更容易讓人參與,還是空的?你知道有些乞丐會自己放「種子」么?為什麼明明唾棄不勞而獲的人,還是會給他們錢?
還有一位,其實不算乞丐,因為我從沒見過他乞討,或做出類似的舉動。
清瘦、長發、鬍渣、百家衣……「犀利哥」風靡時尚圈之前,他已經在鼓樓附近遊走多時。
我不知道他的收入來源,春天見他在公園長椅上冥想,夏天見他躺在路邊的梧桐樹下納涼。有一回在大冬天見著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一盆熱水,在路邊開始洗他的長髮,盆里冒著熱氣,蒸騰著他年輕的臉。
我曾跟我媽說,有時挺羨慕他的。想躺就躺,說走就走。
我媽呵呵,當我間歇性抽風。
大好春光,像皇帝一樣每天只睡3、4個小時,為天下辛勞。
或者,像他一樣陽光下走走停停,找一片草地睡一覺,下一頓飯明天再說吧。
我真有一副暴飲暴食的性格。
文:辛羅
圖:辛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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