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下一間教室：生命的拐彎

生活總是充滿了意外。

桃夭老師怎麼也想不到，因為丈夫工作變化的緣故，一個星期之內，她就由一個東部的高中語文老師，「空降」到了內蒙古，成為一名小學二年級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

當桃夭老師終於站在《射鵰英雄傳》中郭靖生長的這塊神奇的土地上，站在這座據說是當地最高的山丘上時，雖然還沒有見到草原、駱駝和蒙古包，但她分明已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東西，感受到內蒙古那不同尋常的獵獵的風了。

從車上下來，走到校園中時，桃夭老師恍惚間像回到了自己曾經寫過的某個故事中，記得故事的結尾寫道：「她決定留下來，成為一個山村小學老師。」

故事中的夢想實現了。

學校是典型的農村小學，紅藍白三色樓房已被風雨沖刷得顏色不再分明。一座教學樓、一座學生的寢室樓、一座老師的公寓樓，都有些老舊了，矗立在這塊荒涼的黃土地上，雖然灰暗，但還是比較醒目。據說幾年前，這所學校是當地最好的建築。也許因為內蒙古的風雪太凜冽，這當初最耀眼的建築呈現在桃夭老師面前的時候，已經變得灰濛濛的了。

校園地面大多用磚塊鋪過，有些不平整，走上去沙礫透過鞋底硌著腳，高跟鞋肯定是不能穿了。操場在教學樓的後面，遠看是片黃沙地，近看上面長著稀稀落落的荒草。偶爾有一朵粉色的或者黃色的小花星星一樣點綴在荒草間， 遠處是看不見的，待你走近時才會突然出現在你腳下。不知為什麼，桃夭老師初次看到沙土中這些星星點點的小花的時候就特別感動，後來這個感覺就一直留存在了她的心中。到了這兒，她才知道，一顆種子要長成參天大樹、要開出一朵花來是多麼不容易。

學校的老師都非常好，大家一起動手幫他們把一件件行李扛上教師公寓樓， 又幫著他們整理得差不多了才離去。

這座公寓樓，樓梯比較窄，看起來有些年代的樣子。房門上有個洞，大概是當初主人把鑰匙鎖在裡面了，用什麼東西把門板砸個洞取鑰匙留下來的痕迹吧。現在用鐵絲在外面纏著。雖然鋪了地板磚，但公寓內地面並不平整。衛生間裡面，排水的地方被用水泥堵起來了，這個學校的賀校長用磚塊使勁砸開了那塊水泥，終於露出了一個排水管子一樣的東西來。（在以後的時光中，這個排水管並沒有用，洗衣機中的水，都是桃夭老師一盆一盆端著倒進去，再一盆一盆從洗衣機中舀出來倒進馬桶中的。）幾件前面的住戶不要的廚房用具隨意地擺在客廳一角那塊叫「廚房」的地方。

也許是一路上太勞累了，桃夭老師對這些似乎都沒有感覺了。

她習慣性地整理著新家。這些年的顛沛流離已讓她每到一個新地方都波瀾不驚。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中，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整理出一個新家，讓家人先安頓下來。

老公也在默默地幫著收拾。女兒有些好奇，興奮地收拾著自己的小房間。可能她還在想像那些駱駝和大馬，並沒有意識到這次搬遷對她的影響。

晚上十點多，終於收拾得差不多了 —— 那些成捆的書先堆起來放著吧，有睡覺的地方就行。奔波勞累了一天的桃夭老師想洗個澡就睡，但看看衛生間裡面，沒有洗澡的設備，擰擰水龍頭，一滴水都沒有，一家人只好沒洗漱就躺下了。

第二天，當晨光從窗外映進屋裡的時候，桃夭老師趕緊起來了，一看錶， 才剛剛四點鐘，她不知道是因為窗帘隔光不好的緣故還是真的有了時差，在她的記憶中，凌晨四點的天似乎從來沒有這麼亮過，那應該是她睡得正香的時候。但此刻，她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她想燒點兒水喝，打開水龍頭，還是沒有水。

到了辦公室，有老師從外面買了礦泉水回來給大家喝。桃夭老師有咽炎， 不能喝涼水，只好在特別渴時抿幾口。

第三天，他們終於明白，原來這裡不是沒有水，而是定時供水，一天三次， 每次十五分鐘，所以家家都準備一隻大桶存水。學校也給各家安裝了簡易的洗澡設備，因為位置有些低，高個子洗起來有些麻煩，但對桃夭老師這種小身材來說足夠了。

好了，有水喝，有地兒住，能洗澡，生活問題解決了，就該全力投入到工作中了。

由於來得匆忙，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大家分外忙碌。

雖然「全人之美」課程研發已是幾年前的事了，但是以前只是在別的學校開闢出一兩個班級來試做，這次不一樣，這次是要在這所學校所有班級全面實施「全人之美」課程。很多工作都要重新做，每門課程都要精心設計、全盤考慮，大家其實在來時的車上就開始忙碌了。

初入小學，桃夭老師有些緊張。

但是，人在沒有任何選擇的情況下也許就會滋生出從未有過的勇氣，桃夭老師現在就是。她以前沒有當過班主任，對小學課程也一竅不通，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任務，馬不停蹄地準備課程，熱情高漲地給教室命名，親自粉刷、設計、布置自己班的教室……當她戴著報紙糊的帽子往原本灰濛濛的牆面上滾著粉紅色塗料的時候，她都不認識自己了。在她的觀念中，這可一直是男人們乾的活，跟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但現在她不但幹了，而且幹得興緻勃勃的。她甚至有了一種生活在童話中的感覺，她的心裡有些興奮，開始想像那些未曾見面的孩子們的樣子。

他們一定個個都是很可愛的、充滿著美妙與神奇的精靈吧？肯定每一個都是聰聰明明、伶伶俐俐的吧？偏遠地區的孩子頂多是內向一些，但一定更淳樸吧？小孩子們肯定不像她以前帶的高中生，有些高中生已經定型了。小小孩兒哪怕剛上學時一字不識，一切也都來得及的，他們都是一張張潔白的紙。我一定可以把他們個個都帶得很優秀吧？五六年的時光，我可以教給他們很多吧？……她滿懷著浪漫的期待，想像著和孩子們見面時的種種美妙的場景。

《種下一間教室》

桃夭 著

源創圖書策劃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２０１７年１２月出版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