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長鑫：2018，看見故土
文|維修中心工建一部綜合技術室 金長鑫
那年初七，我隨父親回了縣郊老宅。二十多年了，巷子舊貌沒變，土路坑窪，平房樸陋，冷風搖著滿地的炮仗屑和碎春聯，呼啦啦，仍在叫著年味兒。
父親指著一扇脫漆的鐵門，問我：「還記得這老房子吧？」
我點點頭：「常夢見回來。」
他笑了笑，又朝巷底看去，那裡連著沃野，有低低的木柵欄、煤灰堆和一片坑坑窪窪的牛蹄印。
父親徑自走過去，跨過柵欄，踩在干硬的地面上。我緊緊跟著，看他佝僂的背影，心裡發酸，只覺那條條壟溝就像他干硬的手掌紋。
他掏出隨身的小鏟，踱著小步向東、左轉，再看看錶，沿太陽與影子的射線走十步——到了！用力挖開土層，一尺還不夠，再深，終於掘出一個油布包裹的本子。
「還真在！」父親拍拍身上的灰土，喘著氣，「沒記錯，這曾是一顆柿子秧苗。那年我教你勾股定理，找准方位，深挖，對吧？」又一搭手，握住我胳膊，「盛些土一塊帶走吧！」
我一愣，忽覺胳膊被握得發疼，只好將本子收起，默默鏟土打包。這期間父親一直背著身，我知道他一定很難過。
我想起父親說過，土地生養萬物，是為萬物根性的明證。土地是慈母，是根脈，是命源！人無論走到哪兒，也不能忘了土地的養育之恩……想到這，我猛然抬起頭，「爸，等我在深圳買了房，就接你過去！」
「不用，家裡挺好，甭惦記。現在飛機票價貴，你以後過年也盡量少回來……」他雖那麼說，嗓音卻澀澀的，看著我，那渾濁的瞳孔就像黑土地上積雪開化……
後來，我在深圳娶了妻安了家，在地鐵崗位上貢獻著全身熱量。而父親始終留在縣城裡，每年春節也只收到我的電話問候，至今沒與我過過一次團年……
如今，2018的腳步跨過身後，我已無法抓住父親一幀幀變老的影子。也想著接他過來養老，可父親總是不應，這樣一年推一年……又是一年。
年前的一天，妻子收拾房間，無意從書櫃中翻出一個包裹，問我是什麼。我一下子怔住了。這些年，我始終把本子與土一起珍藏在深圳的書櫃里，每到過年想父親時，就拿出來看看。那本子上百多個字，寫得歪扭，右下角紅硃筆的批語依然鮮紅。
那是我小時候的第一篇滿分作文，題目是：《故土，我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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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自《ON THE WAY》第13期【愛圈子】欄目
【有顏·有錢·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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