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的天才——典型性兵權謀家曹操(51)

主筆：江湖閑樂生

在建安十三年，曹操接連失去得力謀士郭嘉、心愛幼子曹沖二人後，其身體、頭腦、心理狀態都跌落谷底，他為何不多等兩年，非要此時就火急火燎的南征呢？

因為就在這一個多事之秋，另一個更加重要的人物，也快死了。

這個人就是荊州牧劉表。

曹操早就想打劉表了。劉表之牧荊州，董卓之命也。故關東牧守皆西討董卓，唯獨劉表不從，並且殺死了討董最積極的孫堅。其後又「不供職貢，多行僭偽，乃至郊祀天地，擬儀社稷。」如此不臣，曹操豈能將他放過，只不過當時二袁尚在，北方未定，曹操自顧不暇，所以才將事情拖到了後面。

而如今北方已定，曹操首要準備著當然就是劍指荊州，郭嘉生前曾建議曹操，若要南征，當先定荊州為是，因荊州位居南國中樞位置，拿下荊州，右可順流而下直取江東，左可突破三峽而取巴蜀，直下則可越五嶺而得交州也。

更重要的是，坐穩老哥孫策位子後的孫權，也開始對荊州覬覦起來，並在這年春天攻入江夏郡，屠洗夏口（今湖北漢口，為長江與漢江交匯處），終滅荊州第一大將、殺父仇人黃祖，威震江南。劉表此時已然六十七歲，足稱老邁，身體本就不好，遭此一嚇，竟然病倒在床，估計活不了幾個月了。

時不我待，要趕緊了。

但是再緊急，該做的準備工作還是要做。

第一，在鄴城郊區挖一個人工湖，稱「玄武湖」，用以訓練水軍。

第二，派人去槐里（右扶風郡郡治，今陝西興平東南）將馬騰召入許都，任為衛尉，又將馬騰的家屬全部遷到鄴城，作為人質。只留馬騰的兒子偏將軍馬超領兵待在關西，以防馬氏起事。

第三，與益州牧劉璋交好，拜其為振威將軍，以為羈縻。劉璋大喜，於是派手下張肅送上三百叟兵（西南夷僱傭兵，以作戰勇敢著稱）及大批軍資支持曹操南征。

第四：罷三公，自領丞相，加強事權。

但就在這時，曹操派往襄陽的間諜又傳來了一份緊急密報：劉表聽聞曹操準備攻荊，憂慮攻心，病勢加重，恐怕活不了幾天了。

鑒於這份密報的來源絕對可靠，曹操馬上召開全體軍事會議，其首席謀士荀彧當即獻策：「今華夏己平，南土知困矣。事不宜遲，應顯出宛、葉而間行輕進，以掩其不意。」曹操從之，遂大起精兵十萬，於七月底南征荊州，病榻上劉表聞信，立刻於八月初展開應對：兩腿一伸，一死了之。其幼子劉琮代立。

據荊州士人王粲的《漢末英雄紀》記載，劉表生病後還想把位子傳給劉備，但劉備卻再三推卻，最後不了了之。

這就奇怪了，當初陶謙將徐州讓給劉備，他假模假式推了半天終歸是笑納了，可這次劉備為何說啥也不收呢？因為此一時彼一時也！當時徐州的士大夫們大多都厭惡屠城的曹操，而偏向劉備；可此時的劉表手下們，則大多想著回歸已穩定下來的北方中央政府，甘願跟著劉備割據一方的人很少。特別是劉琮的舅舅、掌管著荊州水師的荊州第一豪族蔡瑁，他雖也是諸葛亮的妻舅，卻是個鐵杆的親曹派（《襄陽耆舊傳》言蔡瑁「少為魏武所親」），且對劉備忌憚甚深（據《世語》記載，蔡瑁曾想給劉備來一餐鴻門宴，可惜沒成功）。所以，劉備雖然做夢都想等劉表歸天好近水樓台先得月，但他也深知這燙手的山芋不好接，時勢不由人，只能先忍痛拒絕，等在荊州再經營一段時間，收買人心，蓄養能士，等以後有機會再對劉琮蔡瑁下手。當然劉表這樣做，恐怕也不是真的想把荊州讓給劉備，可能只是想試探一下他，讓他不好意思欺負自己倆蠢兒子，就像後來劉備白帝城託孤諸葛亮一樣的把戲。

但劉備萬萬沒想到，蔡瑁等人竟這麼鬼，不但對劉備封鎖了劉表已死的消息，還力勸劉表的接班人劉琮：與其被劉備取而代之，不如降曹算了。

劉琮也知道自己肯定干不過曹操，又覺得劉備這掃把星十分之晦氣，一路就剋死了公孫瓚、陶謙、呂布、昌豨、文丑，還有我爹（後面還有周瑜），你可別想再克我了，於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派人從襄陽繞過劉備所駐紮的樊城去新野投降了曹操。

到得此時，劉備居然還不知道劉表已死（可見其情報系統之差勁），直到九月曹軍不受任何抵抗突破宛城到達新野，劉表這才發現不但劉表死了、劉琮也早已降曹了，不由大驚失色，心想誰都可以降曹，自己卻絕不能「二進宮」了！趕緊跑！但不能幹跑，遂一路堅壁清野，共收得數千輛輜重、及十幾萬南陽百姓南遷。劉備想的很美，他遷走南陽大半人口，曹操佔一片空地吐血去吧！而且帶著百姓跑，就算曹軍追來也不怕：曹軍若不敢殺百姓，則百姓可為劉軍掩護；曹軍若殺百姓，則曹操喪盡人心，反而成就劉備之民心所向，從而在軍事失敗之餘，取得政治光輝勝利。

然後，劉備便可直入荊州水師基地江陵（南郡郡治，故楚郢都），趁守將猶豫未定，對其曉以大義，與之聯合，而憑藉其大批水師、軍資、戰船，當有再與曹操一戰之力。

可惜，曹操一下子就看破了劉備的戰略意圖，於是暫停了襄陽的受降，而像上次打烏桓那樣，留下輜重與主力部隊，而親率以虎豹騎為主力的五千騎兵，輕裝急進，一天一夜，狂奔了三百餘里（太可怕，席捲世界的蒙古輕騎也不過一晝夜兩百里罷了）， 第二天一早就在當陽縣的長坂坡追上了劉備，要會會這個闊別了八年的老朋友老對手老冤家。

八年了，曹操真是太想念劉備了，當年在許都煮酒論英雄，就恍如昨日，曹操此次若追上劉備，定要與他再浮一大白！

劉備實在沒想到曹操會這麼想念他，所以我行我素，仍帶著百姓、輜重慢騰騰往南挪，每天只行十餘里，這不是在行軍，簡直就是在搬家，待知曉曹操輕騎已近，劉備不由大驚：別說了，趕緊跑，曹操想念他，他卻萬不想再見曹操了。

於是劉備獨自走下長板坡，月光太溫柔，曹操不啰嗦，一心要拿荊州，用陰謀，陽謀，明說，暗奪的摸……劉備被摸怕，只得為天下者不顧家，再次施展逃跑神功，第四次拋下妻子和兒女，以及軍隊、百姓、輜重，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人騎馬逃走。當然後來趙雲覺得不能這樣干，又殺回去護送出甘夫人和劉禪母子殺了出來，而劉備的另外兩個女兒，那就沒辦法了，只能讓她們自己想辦法逃命，結果最後被虎豹騎統領曹純抓去，下場如何史書沒記，估計不會太好，最好的結局也就是被曹純領回家當「壓寨夫人」吧，因為昭烈帝後來也沒能有個公主與重臣聯姻，劉禪倒是有幾個公主，後來分別嫁給了諸葛亮、關羽、費禕的子孫。

劉備真是命中克女，《三國志》說他「」數喪嫡室」，如今女兒也是這般可憐，可嘆！

趙子龍單騎救主

張飛則率領二十騎負責斷後，他據水斷橋，竟生生擋住了曹軍的追兵，果然厲害！

藍翔畢業的張飛

這就是劉備軍事集團的厲害之處了。諸葛亮《將苑》有云：「古之善理者不師,善師者不陣,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劉與諸葛不愧為千古君臣的典範，二人的軍事思想竟如此契合。他們都認為，在軍事上，擅長敗逃比擅長勝利更重要，——何時知難而退？怎樣保存實力？如何丟卒保車？怎麼敗而不潰？——其方式、方法、時機都是一門大學問啊！袁紹父子與烏桓人，就是善戰不善敗的典型。

結果，曹軍為荊襄十餘萬百姓與數千輛輜重所阻，無法對劉備主力形成打擊，只得將這些百姓輜重俘獲，隨即進佔江陵。劉備乃一路收集被打散的兵馬，並於十月轉向東面漢津，與關羽水軍匯合，然後沿漢江而下，至江夏郡治夏口，與江夏太守、劉表長子劉琦聯合，那劉琦身體還不如他爹，腦子還不如他弟，正是劉備可以利用的棋子。

接著，劉備又派諸葛亮與孫權取得聯繫，雙方竟然結成同盟，要共抗曹操。

建安十三年，荊楚傲而弗臣。

怎麼辦？繼續打唄！曹操這年已然五十四歲，身體一日差過一日，絕不能把問題留給子孫，什麼都顧不得了，現在就要一統！二十年來，曹操已歷盡艱辛，搞定了無數對手，如今只要再搞定孫劉，他就大功告成了！結束亂世，與漢高光武比肩，這是一項偉大的事業，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朝夕就要下江南，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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