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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細水長流

古箏曲《高山流水》

 Super Audio Check CD

閔惠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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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劉長江承認自己滿腦子的大男子主義。

他總覺得女人這東西不能慣,一慣就會蹬鼻子上臉。像他大嫂鄧彩霞那樣,當年依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自己又有個有些能耐的爹,一過門就把大哥給拿住了。到現在,他大哥劉長海在家裡連個響亮的屁都不敢放,洗衣做飯看孩子,低眉順眼地像個使喚丫頭,像什麼樣子嘛——他劉長江可不願意做第二個劉長海。

再說了,不就是玩幾把牌嘛,說白了這簡直就像是女人愛逛街一樣,花幾個錢買個痛快罷了,有啥可恨可氣的?每次自己一回到家,你看她那個樣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恨不得把他剁吧剁吧餵了狗,至於嘛。而且村子裡愛打牌的也不只他自個兒,他自個兒也玩不起來不是。可別人家的女人都不敢吵吵,偏就自己的老婆,對自己沒個好臉色。娘的,真是人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本來玩幾把牌就心虛,偏偏這回又不知被哪個生個孩子沒屁眼的壞熊玩意兒給舉報了,結果讓人堵個正著。在派出所蹲了兩天,他老爹交了一千塊錢罰款才給放出來。到家一看,媳婦回娘家了,留下話說要跟他離婚。

劉長江知道,這女人心氣兒一直就高,這回的事情讓她覺得丟臉了。心裡卻還是不服軟,我呸,熊娘們就是好面子,老子又不是嫖娼看媳婦被抓了被罰了,有啥丟人的呀!

劉長江躺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想招兒。咋辦?真離了吧,三十郎當歲,不再找一個不現實。可依他的條件,還帶著個兒子,趕上孟凡雪這樣的怕是不好辦了,趕不上她的自己還不願湊合,一個字,難。不離吧,現在這陣勢不是他自己能說了算的,看那娘們這回不像是嘴上說說嚇唬他,衣櫥里的衣裳拿走了不少,想要讓她回心轉意還真得費一番思量。

劉長江抬手從茶几上抽出根煙,剛要點上,卻見門咣地一聲被踢開了,緊跟著躥進個人來。來人手裡攥著個笤帚,一進門就直奔他過來了,嚇得劉長江正翹著的二郎腿也不抖了,跳起來就圍著茶几轉,邊轉邊叫:「爹,你幹啥爹?」

劉長江的爹也不答話,只管圍著茶几攆。茶几不大,沒轉上幾圈,劉長江的肩上背上就挨了好幾笤帚。他也顧不上喊了,瞅個空子跑到門前,一個箭步就跳到了院子里,差點和他那剛趕過來的駝背老娘撞個滿懷。

老太太見老頭子舉著笤帚又從屋裡攆出來,忙一把拉住老頭子的一條胳膊,邊哭邊嚎:「他爹呀,有事咱說事兒,你就是把他打死,天寶他媽也回不來啊。」趁著老頭子一打頓兒的功夫,女人猛地把那笤帚奪下來,再一用力,把它撇到了南牆根兒。

「我劉道林祖上積德娶回天寶他媽這樣的兒媳婦,」劉長江的爹說完又抬手一指小兒子,「我他娘的這輩子壞事做盡,又生出你這麼個四六不懂的孬種玩意兒!」劉道林罵完了,一屁股坐在兒子屋門前的石級上,呼呼直喘粗氣。

劉長江聽了卻暗自好笑,心說有你這樣的孬種爹,當然就得有我這樣的刺頭兒子,不然不就岔了種了嘛!再一想不對啊,他大哥劉長海打小就是那種聽說聽道的孩子,難不成這裡頭有啥岔子?再一歪頭瞄見那腰快彎成九十度的老娘,又暗罵自己真他娘的不是東西,這樣的心思都有,該打,真是該打!

「笑!你還有臉笑!」劉道林一瞅兒子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又來了氣,站起身來又尋摸揍人的家什。

「爹,我沒笑你,真沒笑你!」劉長江一面吆喝著,一面幾步跳到了大門口,做出個隨時往外跑的架勢。

「他爹,你消消氣。」老太太忙又上來打圓場:「你把他嚇跑了誰去孟集叫天寶他媽呀。」

一句話提醒了劉道林,低頭想了想沖著劉長江指划了兩下說:「你小子不管用啥法,到你老丈人家把你媳婦去接回來,要是你媳婦不跟你來,你也別回來了!」說完,兩手叉腰,氣呼呼地進了東屋。一腳門裡一腳門外還不忘對著老伴扔下一句:「這回你可不能再替他跑前忙後了,讓他自己作難去!」

回頭再說孟凡雪,她在娘家待的這兩天里也不好受。

前天晚上,劉長江照例吃了晚飯就出去了,估計又得忙活大半宿。這麼多年來孟凡雪也習慣了,隨他去吧,有些事兒根本就不是靠人管的,他自己不下決心,別人怎麼說也是白費口舌,抽煙是這樣,喝酒賭牌也是這樣。

孟凡雪陪著兒子做了會兒作業,看著他睡下了,自己又把屋裡屋外都打掃了一遍,然後才洗了洗手臉和腳,躺到了床上。

床頭上有幾本書,孟凡雪抬手拿過一本,隨手翻了翻,卻感覺到一陣陣的心煩意亂,只好把書合起來又放回到枕頭底下。剛騰出手來就聽到了手機響,拿起來一看是公路邊上路順快餐店的號碼,孟凡雪第一反應是出事兒了。路順快餐的老闆劉長路是一個本家的弟兄,這人不抽煙不喝酒,唯一的嗜好就是賭牌,平日里劉長江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那裡。

孟凡雪有些手忙腳亂地一接起電話,就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哭腔:「是天寶他媽不?我是你長路嫂子,你們家天寶他爸和劉長路他們一夥被派出所給抓了。」

剛聽到這裡,孟凡雪就覺得腦袋大了一圈,心裡撲通撲通直跳。電話那頭長路媳婦還在接著說:「我還得跟那幾個的家裡說一聲,你準備倆錢交罰款吧,先這樣啊。」

電話掛了,孟凡雪呆了半天才緩過神來,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她渾身像抽了骨頭一般軟塌塌的,也沒了一絲兒睡意,只是大睜著眼看著天花板,腦子裡不住地翻騰。不知怎麼,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書中寫的那些尋短見的人們的感受了。死很容易,不過是咬咬牙,一瓶葯或一根繩的事。可活著呢,像自己眼前這個樣子,提不起放不下,笑不得哭不得,那真是要多難有多難。再看看身邊的同學和朋友們,哪一個不是過得紅紅火火?唉,相比之下,自己的日子過得是真沒勁。

瞪著倆眼想了大半夜,到最後,孟凡雪一咬牙,拿定了主意:各走各的道,不再陪著那熊玩意兒一起丟人了。想到這兒,又一陣後悔,當初她孟凡雪連相媒帶定親的那些男孩子,哪個不比劉長江強啊。可挑來揀去的竟然嫁了個賭鬼,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沒精打采地上了一天班,好容易熬到放了學,孟凡雪回到家就收拾了幾個包裹,跟婆婆說了聲,然後去了孟集村。

孟集村離著寶泉村不過四五里路。傍黑的時候,孟凡雪走進了娘家門。一進屋就見爹娘大哥二哥他們都在,一家人正商量著收秋的事兒。眾人一見孟凡雪的表情,再看看那大包小提的,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等孟凡雪把事情的經過一說,老二孟凡軍就蹦起來了:「咋樣啊,沒錯了我的話吧!我早就說姓劉的那小子不正干,俺妹跟了他算是掉火坑裡啦……」

他還想往下說,卻被他媳婦用胳膊肘輕輕搗了一下,這才極不情願地閉了嘴。一撇頭就見他爹孟兆倫黑著臉悶不做聲,老太太紅著眼圈直愣愣地瞅著閨女,也不說什麼。

「那個……我這個當大哥的說兩句啊。」孟凡成開口道,「大軍,我覺得你也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劉長江那人的確算不上好人,但也絕對不是什麼壞人。充其量也就是好玩幾把牌,那也總比在飯店裡看小姐強吧?再說了,不管咋樣,他對咱妹從來也沒敢動粗……」

「能的他!」孟凡軍插嘴道,「他要是敢戳小雪一指頭,看我不給他去層皮!」

「你看你這臭脾氣,老是咋咋呼呼的,沒一個跟上你能!」孟凡成不理他,轉頭看看孟凡雪,「妹呀,俺外甥都那麼大了,你就真能把他撇下?別動不動就離婚,俗話說,寧拆十座廟……」

「行了,你少在那裡拽酸了!」半天沒吭聲的孟兆倫截下了大兒子的話頭,「老祖宗都知道吃喝嫖賭不是好人乾的事,我看劉長江那小子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玩意兒,十來年了,小雪在他老劉家過的啥日子你瞎呀?要我說,該離就離!」

孟凡成向來怵他爹,一聽老頭這麼說,不敢再言語了,掏出根煙來剛點上,孟兆倫就伸過手去說:「給我也來一根!」

「醫生說不讓你抽……」

「放心吧,死不了!」

「死不了就好好活。」老太太半道上截過大兒遞過來的煙,挨著個兒地瞅了瞅說,「你爺們兒也別總是看發喪不嫌殯大,我倒覺得這回老大說得挺有道理。要是沒有天寶,分就分,離就離,誰也不怯乎誰。可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能湊和著過就湊和下去,一家人過日子哪能凈順心順意的事兒呀。」嘆了口氣,又看著孟凡雪道,「妮呀,不是我揭你的短,興許這就是你的命,當初都和靖永龍定親了,你就是不和人家貼心,回回一提結婚你就往後推,結果呢?說實話,論哪條天寶他爸也比不上小靖,可你偏偏就是王八看綠豆,和他對上眼兒了。一家人都不願意,可誰都做不了你的主。好歹過了這十幾年了,又想起要走這條道,你以為離個婚這麼容易呀?」

一開始孟凡雪還只是耐著性子聽,可等聽她娘說完了這番話,便是再也忍不住了,邊說邊哭,邊哭邊說道:「我要是以為離婚容易就不用等到現在了,我要是不掛著天寶也早就離了。可要是不離婚,他三天兩頭在外面打牌玩到三更半夜的,誰能受得了啊!」

「那咋辦?」孟凡成輕聲咕噥了一句。

「咋辦?法辦!」孟兆倫一拍面前的茶几,把上面的幾個茶杯震得骨骨碌碌亂轉,「三天之內,劉長江那小子要是不來,我就去寶泉村鬧個雞飛狗跳。要是來了,我他娘的非讓那小子斷指戒賭不可!」說完,端起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事實上,那劉長江就像是聽見了他老丈人的話一樣,沒等到第三天就硬著頭皮去了孟集村。他在出門前想像著自己被丈母娘一家人指著鼻子大罵,唾沫星子噴他一臉的場面,不由得在心裡暗罵自己是老母雞跳進藥材店——自討苦吃。

一路上,劉長江把個破嘉陵車子騎得飛快,村裡人有和他說話的,他只是哼啦應一聲,有知底的故意大聲問他是不是去丈母娘家裡接媳婦,他也懶得搭腔。劉長江滿腦子都是前一天晚上他娘教給他的那些認錯的話,可是想來想去,三句倒有兩句想不起來了。最後就記住了一句:以後保證再也不玩牌了。

沒成想,到了那裡,遠不是他想像的那個樣子。他前腳一進門,孟凡雪抬腳就往外走,眼皮也沒抬一下。他丈母娘正戴著老花鏡不知在做啥針線活兒,瞅了他一眼,也沒搭理他。劉長江搭眼往裡間屋瞧了瞧,沒看見他老丈人和倆大舅子的影兒,心裡暗暗舒了一口氣,總算是少了兩個一出口就想把人噎死的主兒。

丈母娘也沒像往常那樣給他讓座,晾了他足有三分鐘後,才放下手中的活兒,開始了苦口婆心的教導。老太太只管嘚嘚嘚不住聲地數落,直把個劉長江說得臉上冒汗背上淌,一米八五的大個子低著個頭,倒像是小學生犯了錯似的。好歹聽到丈母娘讓他表個態,他知道這場批鬥總算是結束了,趕緊把那句不再玩牌的話絮過來叨過去地背誦了一遍又一遍。老太太見這毛腳女婿就是那老和尚念經,總是老一套,也就不再難為他了,讓他先回去。只是在他臨走,老太太囑咐了又囑咐,要他第二天再過來,她會幫襯著他說好話,一定讓孟凡雪跟著他回家。

就這麼著,挨過了一天後,劉長江又一次到了孟集村。只不過這次他多長了個心眼兒,把兒子帶上了。一進了姥娘家門,天寶就按他爸爸路上教的那樣,一把拉住媽媽的胳膊,又哭又叫,惹得孟凡雪也抱著兒子吧嗒吧嗒流起眼淚來。

當了外孫的面,老丈人孟兆倫也只是夾槍帶棒地數落了一通,既沒爆粗口,也沒給這混賬女婿斷仨倆手指。見老頭子態度有所緩和,劉長江趕忙又低著個頭,把昨兒背給丈母娘的那句話說了好幾遍。老太太也趁機說和著,最後連推帶搡地讓孟凡雪跟著他回了寶泉村。

一場離婚風波好歹算是平息了。

劉長江繼續開著拖拉機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地送他的料石,孟凡雪也開始了和以前一樣的兩點一線的日常生活。

只是,經過了這次的事情,劉長江感覺自己簡直丟盡了男人的臉面。開始他還有些擔心,怕孟凡雪會來個鹹魚翻身,像他大嫂對他大哥那樣從此把他踩到腳底下。不過,他留心瞅了一陣子,見孟凡雪似乎沒那意思,出來進去的雖說還是對他不冷不熱,待答不理,可與以前相比也倒沒什麼兩樣,這讓劉長江提溜了好幾天的心終於放到了肚子里。平日里也裝作沒事一樣,可在心裡卻是發了恨:要是以後再有這麼一出,他下半輩子就是打光棍,也不再去孟集受那份窩囊氣了。至於他爹那關,愛咋咋,他總不能真把自個的親兒子給打死吧。

不過,有一點,劉長江心裡明鏡似的,這牌近些日子是真不能玩了。一是剛當著孟家人的面拍了胸脯子,二呢,劉長路家可能是被派出所盯上了,要是一個不小心再被逮了,那可就不是初犯那麼好說話了。

可是,不打牌了不等於不熬夜了。用劉長江的話說,他得慢慢地把時差倒過來。還說這事急不得,不然,早睡睡不著,早起起不來。

孟凡雪知道這是因為不讓他玩牌了,暗地裡和她慪氣呢。雖然心裡也還是老大的不痛快,卻也懶得去和他較真兒。行啊,你不是說倒時差嘛,看你能倒出個啥花樣來。所以,雖說兩人還在一個鍋里掄勺子,可都清楚,倆人的心根本就沒撲騰到一個點兒上。孟凡雪倒是想,不管咋樣,只要你劉長江打這之後不再賭牌了,那她也算是沒白鬧騰。

還有就是公公劉道林,他的態度倒是變化不小。劉道林原來在家裡,除了和他孫子嘻嘻哈哈,對待其餘的人都是冷著一張臉,吃個飯也極少和顏悅色地說上幾句話。而現在,有時孟凡雪和他走個對頭,他會點個頭或是打個招呼。這讓孟凡雪覺得在這個家裡總算有了一絲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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