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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北京往事

編者按:一年以前,看了方靜一發在微博上的愛情故事,轉發的時候我寫,「大二十佳初賽,沒帶調音器在場外手足無措的時候是她跑過來幫我一根根校好弦,拿琴的姿勢很溫柔。那天我唱了張懸的喜歡她唱了阿肆的get up,聲音既投入且活潑,那時候我就覺得一定會有很好的故事發生在她身上。」這幾乎是我們唯一的交集,而我反覆想起。如今他們結婚了,Cathy在現場,沒接到捧花卻在反覆重燃對美好人生的偉大理想。這樣的圓滿故事,和耽誤了我們無數青春的高中語文老師一樣,存在著一些不可言說的磁場,推著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去往未知的途中。

2018年2月24日,我從紐約飛往芝加哥參加高中同學方靜一的婚禮,先抵達的張程在登機橋的另一端接我。我們倆,再加上方靜一的大學同學陳玉婷和其男友,租了一輛豪華版小轎車,一路從暮色四合的芝加哥開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西拉斐葉。

我連上車載藍牙,用網易雲音樂放上了一曲《千年等一回》。我和張程一起唱,「是誰在耳邊,說,愛我永不變」,大概嚇壞了開車的陳玉婷男友。千年等一回,方靜一結婚了。上高中時,這首歌是晚自習之前的一個經典橋段,精神臨近崩潰的高考生們常常跟著mp3放出的廉價音樂群魔亂舞,用某種急切的方式尋求一個出口安放剩餘的荷爾蒙。

如今荷爾蒙飄散了。北京的天空沒有星星,我以為一路開到大農村將以繁星滿天相伴,但寒冷的美國中部地區似乎迎來了一年中為數不多的雨季,厚重的雲欺壓了一切。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和點綴在其中的風車,風車中央的紅光閃閃爍爍,沒能把任何東西照亮。

方靜一給我們安排了一棟別墅,我和許久不見的高中同學在這裡見面。他們中的有些人,六年來還是第一次見。世事難料,人煙稀少的美國農村,一座大野地里的野房子,我們竟然在這兒搞起了認親大會。反覆被寒暄的近況大概因為同窗之情也變得有趣起來。夜裡我和許舒涵睡在一張床上,她一如既往地吐槽著男友,這個情節從2009年就開始不斷上演。窗外狂風大作,松樹抖得像搖擺的篩子,旁邊的小姑娘握了一下我的手說「睡吧」,然後就不省人事。我看了一眼手機提示凌晨三點半,感覺這一切就像夢一樣。

2009年我們上高一,方靜一以中考成績559分強勢考入北京四中——這個數字在印象里比自己的高考分數還深。那一年四中的錄取分數線是542,我考了545。和方靜一混熟了之後有一天閑聊自己的中考分數 ,我先透露了自己的,然後看她一臉尷尬地解釋說她也就比我多了幾分,550多吧。後來不知道從哪條渠道得知這個550多其實是559,我剎那間覺得這個姑娘真是個善良的懂得給人留面子的好姑娘,維護了我驕傲又脆弱的自尊。再後來我不認真上課,抄了她大半年的筆記,這姑娘依然毫無怨言的分享自己的勞動成果,就是後話了。

婚禮在拉斐葉一個古老的hall舉行。牧師畢業於北京大學,是新郎官的直系學長。成年之後我總感嘆造化弄人,北大畢業,美國深造,最後因為博士小組被政府槍斃之後無家可歸做起牧師,多麼誇張的事情也會隨著每個人的歲月流逝漸漸成為平淡無奇,講完之後就石沉大海。

由於經費吃緊,我友情出演了婚禮的隨行攝影。穿婚紗的方靜一真美,一生一次的畫面,咔嚓咔嚓留在了相機里。婚禮上她爸爸媽媽都紅了眼睛,站在前面的她沒有看到。下台之後她說終於結束了,這一個多月真是累死了。她還說沒什麼感覺,沒覺得有多感動啊。

我見過很多的婚禮,故作正經的司儀,廉價的布景,緊張發言的父親,哭成一團的閨蜜。新郎為新娘戴上戒指,承諾生老病死不離不棄。那些婚禮沒有一個讓我感動,直到那天張程作為伴娘的發言。她說方靜一讓她描述如何見證了他們的愛情,她苦思冥想終於在腦海里搜尋出了和邱罡在北大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面,那是他們夫婦二人第一次一起拿著吉他登台表演。我從沒見過誰能把唯一的一次會面講述的這麼繪聲繪色,然後張程最後說,希望你們能保持大學第一次在吉協一起演出時的熱忱,用這樣的熱情共度一生;那一刻我鼻頭髮酸,只好舉起相機蓋住了自己的臉。

其實和方靜一認識的這9年,我對她的感情知之甚少。唯一一次見她的男友,是高考畢業之後的那個暑假,飄散的荷爾蒙終於可以肆無忌憚互相尋覓歸屬。於是她和一個久未謀面的初中同學談了戀愛,是初戀。我把他們騙到天安門,說毛主席見證你們的愛情,我來幫你們拍張照。夏天的晚上除了蚊子肆虐,剩下的一切都能讓人想像永遠——雖然我想她也許不想再看到那張照片了。不過我依然把那些勉強算是記錄了青春的照片留著,如果讓我矯情的解讀出它們的某種寓意,大概是在拍下的瞬間,我曾經和照片里的某人成為過最親近的盟友,互相分享了一段只被彼此了解的機密。

她的初戀很短暫,在大一入學時候就煙消雲散。後來我到了上海上學,我們只有每個假期才能在北京見上一面。北京,對於別人開始成為一所大學,對於我卻開始成為家鄉。漸漸方靜一嘴裡開始出現邱罡這個名字,學物理的學長,她現在的先生。她們在戀愛的第三年修成正果,這時他們已經在北大畢業,赴美國繼續求學,在西拉法葉他們養著兩隻貓的公寓邊舉行了婚禮——這一年,我們竟然已經24歲了。

18歲那一年,高考迫在眉睫。我之所以抄了方靜一大半年的筆記,是因為失了戀。整個高三我無法聽進去任何一堂課,甚至有一次我精神失常在物理課上直接起身奔出教室給我媽打電話,說不行了我要去看心理醫生。乍暖還寒的春天,2012年的北京,沙塵還沒有被霧霾取代。我一路咳嗽著衝到馬路邊兒上等我媽,失了智的覺得一了百了或許是個好選擇。那天最後我坐在北大醫院空曠的走廊里,聽我媽滿眼猩紅的自言自語:如果你真的得了抑鬱症我能讓那個男生去死。我覺得我就要撐不下去了。

高三最後的語文課上,我的語文老師王楚達在「臨終」ppt上放了一張他和媳婦兒去馬爾地夫旅行的照片。日暮遼闊的大海和木製小碼頭上依偎的剪影。配的什麼肉麻軟文我早忘了,大概是人生就是遇見一個人攜手經歷一些事這樣的鬼話。這位老師得知我失戀曾經找我談心,談的什麼也被我忘了,就記得一句「你現在這個樣子對你以後遇到的那個人不公平」。六年過去了,我得承認這是我目前短暫的人生中最不想忘的一句,因為從此以後我只想要好好活下去。

那天的語文課下課,方靜一塞給我一封信。她說:爺爺(現在已經沒人這麼稱呼我了),你要相信你一定可以遇到一個對的人,不要再為那個人傷心了,他不值得。我現在的好友,李天暢同學,也曾經回頭安慰課堂上哭得不省人事的我說「錯的不是你你哭什麼」,在那以前我從不認為他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雖然後來我們終於被殘酷的現實打磨成了互相調侃「你這輩子是完了(在找對象方面)」的損友,但十七八歲時候的往事就像中南海每年都翻刷的紅色圍牆,一直體面的立在某個地方。

我作為最後離開西拉斐葉的人,得到了和雙方父母共進晚餐的機會。那天他們開了一瓶40度的白蘭地,沒有經驗的我上來就被倒了半杯。中途連續添了幾回酒,我喝得有點懵,努力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不晃,然後聽著方靜一她媽媽誇我:這孩子拍照真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呀?

是從高中的時候。16歲我得到了人生第一台相機,Nikon D90的套機。班級的春遊、秋遊、運動會、班會,幾乎都是我拍的。有一次翻劉亦偉的人人網,想看看班長傳的照片回憶青春,後來發現大部分都是我自己拍的,壓根兒不怎麼能找到自己的臉。我也翻過自己拍的照片,最好玩的是從出鏡率里能逐漸回憶起自己當時究竟關注的男生有哪些(笑)。

四中的政治老師張曉松辭職創業後玩起了藍調口琴。在英國的後半年我一個人住公寓,常用張老師的平安里作為修圖時的背景音。這一年我把歐洲玩成了英國的後花園,踏遍了所有教堂的尖頂和摩天大樓的觀光台。後來我躲在房間看那上萬張照片的時候,總覺得在該死的背景音里他們都在某些符號上和北京有著神秘的聯繫,比如巴黎經久不衰的霧霾;義大利街頭躺椅上聽收音機的老爺爺,或許是北京提籠架鳥老大爺在平行世界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後來,我逐漸開始覺得自己有了雲遊詩人才有的本事,能把所有的他鄉變成故鄉。

婚禮當晚房間排不開,於是陰差陽錯變成了我和新娘的洞房花燭夜。我們在一天的勞累之後放棄了任何夜聊的可能,倒頭就睡。第二天,我乘坐芝加哥返回北京的航班,重新回到大洋彼岸。我的朋友劉亦偉說,人生就是短暫的相遇和長久的分離。成年之後我習慣把距離換算成時間,比如平安里(四中)到虎坊橋(我家)是38分鐘,北京到上海是4小時28分鐘,復旦東區18號樓145到光華樓102教室是11分鐘,而紐約到北京是12小時48分鐘。即使11000公里可以被以小時計量的單位換算,但相見依舊因為不同的生活軌跡成為一件難事。

現在想想,我從送我去機場的車上下來之後,都沒來得及抱抱我的同桌,一眨眼北京的霧霾又在我眼前浮現。

所以現在鄭重的補一句,親愛的同桌,新婚快樂。

我們北京見。

賀佳昕2018.03.08凌晨1:39於北京

text / Cathy

image / Cathy

山風Mountain Breeze

我們隨便那麼一寫,你就隨便那麼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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