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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倫敦,看了幾齣現實主義的戲

約翰海報

作為戲劇大國的重要櫥窗,倫敦西區一直是英國當代戲劇的首要展示地,雖然近十年來舞台形式日趨多樣,但音樂劇與現實主義戲劇,仍然佔據了西區絕大部分的劇場。浸沒式戲劇、形體戲劇乃至舞蹈劇場、默劇等種種新戲劇形態的出現,都無法撼動現實主義寫作和表演在倫敦舞台上的重要地位。

但即便是在「現實主義」這同一頂帽子之下,作品與作品的質感與差距,仍是千差萬別的。一月份我在倫敦看了20個戲,其中7個屬於標準的現實主義作品,包括英國國家劇院移到西區大使劇院演出的《開始》(Beginning)、在吉爾古德劇院演出的《擺渡人》(The Ferryman)、英國國家劇院的新戲《約翰》(John)、在Playhouse Theatre演出的《大亨遊戲》(Glengarry Glen Ross)、皇庭劇院閣樓劇場演出的《獵狗》、唐馬倉庫劇院的新戲《美麗城》(BELLEVILLE),以及品特劇院紀念首演60周年而復排的品特唯一的兩幕劇《生日晚會》(The Birthday Party)。

這七部戲質感大不相同。其中,滿台明星和老戲骨的《大亨遊戲》,是那種最典型的倫敦西區作品,講述美國經濟蕭條時期一家房地產經紀公司的銷售員們,為了業務爾虞我詐、互相傾軋的故事。滿台明星和實力演員,演技確實都好,但是是那種表演痕迹很重的好,所有的包袱都在理所當然的位置炸裂,合情合理,中規中矩,但也缺少驚喜。

同樣坐擁不少明星卡司的《擺渡人》,以愛爾蘭內戰為背景的家庭大群戲,很多人物,很多對話,很多關係條線,但每一條都沒那麼清晰。表演傳統,舞台腔,很不入心,我看到中場休息就走了。後來碰到林奕華導演,我們一起吐槽了半天這個戲,都覺得它僵化不堪,可這種戲仍然是西區的票房扛把子,還收穫了很多獎項和好評,可見觀眾和評論家的口味是有相當的延續性的。

品特劇院的《生日晚會》,本身略帶荒誕質感,海邊小鎮里乏味空洞的日常生活,男女主人需要「陌生人」帶來刺激,而陌生人斯坦利卻選擇了逃到這裡。當不速之客造訪,一個奇怪的生日晚會為斯坦利舉辦,人為的瘋狂,尷尬的舞蹈與遊戲,戳穿了生活的鼓面,露出真實的空虛。部分場景有點催人心酸,但整體還是「說說說」那種老派的表演風格,沉悶,略無趣。

英國國家劇院的三面環型劇場里正在上演的《約翰》,講述一對正在矛盾之中的情侶出外旅行,投宿家庭旅館,與女主人和另一位年長女性之間的故事。我之前在墨爾本看過一個版本,相比起來,英國這版要更細緻、穩健,趣味性和小效果更豐富,但遺憾的是扮演老年女性的演員略差。不過安妮·貝克的這個劇本實在是不好排,劇本自身太強大,使得不同版本之間在舞檯布置、調度、節奏上很難有大的差異,但劇本是真好,很現代的筆法,沉得住氣的寫作風格,如同生活大河的水面,看似靜靜流淌,水下卻激流涌動、旋渦四起。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傷痛與困境,但每個人又都不是無辜的,有種複雜而真實的質感。這種戲也很考驗演員的功力,都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語言,連大的劇情轉折都沒有,卻要演出波瀾起伏之感。這部戲,就像處於倫敦舞台上新舊現實主義的分界線上,不溫不火,剛剛好。

《約翰》劇照 攝影/Stephen Cummiskey

給人驚喜的另外一部英國國家劇院的戲《開始》,講的是聚會結束了,人都散了,屋子裡只剩男女主角兩人,女主慾火焚身,男主卻百般躲閃。渴愛,恐愛,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場長達1小時40分鐘的探戈般的「前戲」,當兩人交換完各自的故事與真心,直到確定敢愛了,才赤裸相見。這部小小的「愛情戲」,是在一幕到底卻又非常電影感的場景中展開的,男女兩位主人公的表演均非常鬆弛和生活化,讓你感覺不到是在看戲,而像是隔著玻璃窗「偷窺」。這樣一個似乎是要以「一夜情」開場卻最終達成「真愛」的故事,展示了當代男女關係中非常逼真的一種寫照——因為開始太容易、結束太難,所以大家嚇得連開始都不敢了。新的劇作,新的表演,配合起來,成為一種特別好看的新現實主義。

《開始》 photo by johan persson

更大的驚喜來自於唐馬倉庫劇院的《美麗城》,我一直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唐馬就是唐馬,永遠有驚喜」。這個只有252個座位的迷你劇場,舞美總是推陳出新,從現代感的簡潔到這一次滿鋪舞台的設計,用一種極其細膩逼真的空間環境和物件,塑造出一個栩栩如生的生活場景,該有的生活小物應有盡有,而窗戶打開的一刻,窗外的車聲路人聲皆入耳,聲效亦都非常到位。故事中,兩對青年夫妻,一對是看似生活成功的白人青年男女,男的是兒科醫生,女的是瑜伽教練,另一對是看似底層的穆斯林青年,靠辛苦工作度日,並且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真正需要觀眾面對的劇情,卻是所謂的「白窮」,男主根本沒有工作卻要不斷欺騙妻子來獲得愛,女主因為自身家庭困境而有自殘傾向;勤勞自律的穆斯林夫婦看似邊緣,卻擁有更強勢的資源。當白人青年夫婦無力還債、並將在聖誕節被趕出租住的房子時,如同被逼至牆角的困獸,張開了它的利齒……

我一直覺得很多現實主義作品很煩,編劇們都太像話癆,總是給自己的角色們瀑布一樣的台詞,好像想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把腦海當中每句閃過的話都噴出來一樣。看了《美麗城》你才會明白,有時候台詞多不是問題,該多的時候多、該少的時候少,該瀑布般噴涌的時候噴涌,該沉默的時候沉默,當台詞對了,表演對了,情緒對了,所有的一切,都會合情合理,如絲絨般熨帖妥當。

反面案例是今年皇庭劇院的《獵狗》,這可能是這些年這個劇院里我最討厭的一個戲,雖然也是新寫作的作品,試圖展示偏僻山野里底層人群的困境,但表演咋咋呼呼故弄玄虛,話癆式寫作,還有莫名其妙的人物關係與劇情推進。我覺得導演、演員和編劇都根本不懂底層生活,不是苦著臉就叫底層,底層人應該更像普通人,而不是穿著破爛的宇宙戰士。這個戲唯一的好是在閣樓劇場狹小的空間里做出了景深非常開闊的舞美,很有油畫質感。如果扣掉這點好,這個戲幾乎就是負分了。

《獵狗》 photo by manuel harlan

其實,每個時代,人們都需要故事,不管是老故事,還是新故事,人們都願意聽。但是,如果不能在講述故事的方法和技巧層面進行變革、與時俱進,這故事就很難被聽進去。戲劇,電影,文學,都面臨著同樣的困境或是永恆的命題。在這一點上,倫敦的舞台變革一直步伐很穩健,它們兩條腿走路,一條腿紮根於傳統,一條腿永遠在向前探索。

文| 水晶

本文刊載於20180309《北京青年報》B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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