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平凡，我選擇了回歸家庭
一周前，在某寶大型折價系列活動的提醒下，我知道，一年一度的三八婦女節就要來了。
在消費主義面前，婦女這個詞有點土，有點不合時宜。為了致（誘）敬（導），在這一天，女性都被尊稱為了「女王」或者「女神」。
於是，男人購買禮物取悅女人，女人也在用買買買證明自己的價值，整個節日都散發著鈔票的味道。消費彷彿已是之於女性最大的恩寵和回饋。
我想要在這樣「狂歡」的氛圍下，聚焦一個平凡但真正充滿故事的群體——全職媽媽。
她們是真正的「婦女」，在柴米油鹽屎尿屁的包圍下，熬成圍城下的黃臉婆；在女性獨立的浪潮面前，依舊活在家庭這一深深的羈絆里。
她們的痛與愛，在被整個時代遺忘和否定，但我卻無法忘記。
1
這一生，我還是想要活著的感覺
在很多人的理解里，全職媽媽只有兩類比較極端的人群。
一類是嫁得太好，不用在外奔波，先是在家裡高枕無憂做全職太太。生了寶寶之後，繼續在眾人艷羨的眼光里，做一名只負責貌美如花的全職辣媽。
另一類則是綜合素質不太高，因為在職場上沒有什麼選擇，更沒有能力為家庭創造財富，所以回歸家庭專職奶孩子，時間長了，漸漸成為不出家門的女性。
要麼天上人間，要麼人間修羅場。但不管是哪種，她們都被認為是沒有獨立生活能力「蛀米蟲」，是現代女性的「反面」。
但最近我開始聽到，身邊有著優秀的職場成績表的女性，主動退出了她們鍾愛的戰場——職場和事業。
Joey姐是所有人眼中的事業成功女性。她任職某外企高管，職場上雷厲風行，幹得非常出色。一直以來，她都展現了獨立女性的風華，讓我看見原來女性在職場上是可以沒有天花板的。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一直在平衡著家庭和事業的女人，在五年前辭去了工作——為了孩子的小升初。
「維繫家庭正常運作了7年的阿姨辭職回家帶孫子了。那一刻，整個生活全亂了，因為新聞我知道再找一個值得信任的阿姨很難，再加上孩子正在小升初的關鍵點，所以我選擇了離開（職場），試試看自己來。」
因為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joey姐的辭職不悲情也不輾轉，簡單快速地畫上了句號。她就從馳騁國際的「江湖姐」，轉身一變成眼前只有著兩畝三分地的「孩子媽」。
她一開始的感覺是，職場媽媽真的是太TMD幸福啊。工作上倦怠了，可以躲到家庭和孩子身邊喘息；在家裡感到無聊和壓抑了，又可以轉身回到工作中。
人最好的狀態，就是不被一種狀態囚禁。
但是成為了全職媽媽之後，她的生活就局限在一種角色、一個空間、一種狀態里，她無處喘息，逃無可逃。
所幸joey姐本人有著職場歷練出來的自我調適能力，她開始練習烹飪，在學習中消解被困的束縛感，抵禦日復一日的俗世落寞感；也開始在親子互動中，加入了從前沒有的細節，比如參與孩子的日常情緒，在細節處賦予孩子愛與細膩的觀察，將養育變成陪伴經歷。慢慢的，她理解全職家庭生活的廣度——當你無法追尋遠方的時候，心即是那片無垠的廣闊之地。
最終，joey適應了這種生活，也找到身在其中的活法，但她坦言並不會長期做一名全職媽媽。當孩子的學習走上軌道，就會重返職場。「全職媽媽的難遠大於職場媽媽，它讓你永遠活在一種可預見的生活里，只剩下對生活悵然的嚮往，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被不斷重複而且微不足道的瞬間摧毀。」
最讓joey姐感到意外的是，她回歸家庭、備受煎熬的這段日子裡，親戚朋友對她則是完全改觀，一致好評。評價雖各色各樣，但都是非常「正面」：比如「越來越有母性光輝」、「看上去比以前柔軟多了」、「家庭一定更加和諧美滿了」、「女人，拼到一定年紀還是回家最好的」。
對於這些說法，joey姐表面上一笑而過，內心萬分感慨。她知道，當一個女人事業成就到了一定程度，人心就會從羨慕你轉向規訓你。大家平時口口聲聲最看不起的「全職媽媽」，最後卻成了事業型女性迷途識返，又接地氣又正確的人生選擇。
「現在，根本談不上真正的男女平等。男人有事業便是成功男性，但女人並不是，光有事業的女人，絕對是殘缺的。」
但正是在當媽的無數個寂寞的夜晚里，joey姐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別人眼中那個「殘缺」的自己，那會兒她活得靈活輕巧，就像屋檐上夜行的野貓，從未失去生命中的自在。
「看過星辰大海的女人，不一定都會投身遠方，但只要經歷過柴米油鹽的女人，都一定會懼怕萬籟俱寂的穩定生活，因為這裡只有一片荒涼。」
果不其然，現在的joey姐自己做了老闆，開了一家精緻的咖啡廳，平時也會在店裡帶孩子學習。
看著她再次折騰起來，忙裡忙外的，臉上悄現皺紋。或許是真的很辛苦，但我知道，這就是她想要的、真實活著的感覺。
2
家，是支持我走下去的全部意義
莉莉是做了12年的全職媽媽，經歷過這個角色的兩年新鮮，七年之癢，最終走過了十二年長征路。現在，她對這個角色有了不一樣的心理認同。
特別是經歷了2017年，在攜程親子園虐童、紅白藍虐童等至少20起虐童事件鬧得滿城風雨之後，她看著健康可愛的孩子，那被保護得很好的笑容以及童真，她就沒有後悔這長達十二年的親力親為。
莉莉本來也是名校碩士畢業的聰明女孩，在大家眼中，她是那種只要努力拚搏，就能在職場上大展身手的聰明女。但寡言少語的她做了讓所有人意外的決定——做一個安於家庭的女人。
她曾經和我說過，她從來不相信女人能夠平衡好事業和家庭的毒雞湯，這只是讓女人肩負更多責任和擔子，男人活得更加輕鬆的謊話。她只是湊巧在家庭和事業兩者之間，選擇了自己更加信仰的家庭。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能完全理解她，甚至慢慢和她疏遠。因為，當我們一群好朋友在聊天的時候，她大多保持沉默，也不太關心我們發生了什麼，我們的高歌與臧否，我們的愛好也苦惱，統統與她無關。我曾猜想，或許她需要這樣一個安靜、自我的世界，維持著平衡與自洽。
因為互相之間的「隔閡」，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們都沒有深入來往。我還有一種「邪惡」的想法——她受困的人生總會有無從招架的那一天，而我就等待著自己的「非分之想」被印證的那一天。
幾年之後的一次聚會，我們兩人很難得碰上了。她沒有太大的變化，我是指她沒有被柴油鹽勾兌成「黃臉婆」的模樣，反倒是有著不一樣的光彩。更讓我驚訝的是，她變得健談了，開始聊起自己的生活、丈夫和孩子。
原來在這幾年裡，她的家庭遭受了重創。丈夫因為生病的緣故，暫停了工作。因為是自己創的事業，損失還不小。這樣的陰霾，重重地壓在了她身上，思前想後，她也曾考慮復出工作，但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反而堅持一家人在家靜養半年，什麼也不幹，就當放一個悠長的假期，依靠積蓄度過困難。
「我出去工作，確實可以賺錢，但我會失去更多，失去原本可以陪伴在他身邊的每一天，錯過夫妻之間應有的溝通。你們可能會瞧不起全職太太和全職媽媽這樣的女性角色，但我心裡，有著你們無法想像的、對家的執念，家永遠是最重要的。」
經歷了大半年時間，他們一家人確實挺了過來，丈夫的事業和身體都重新出發，一家人的感情也變得更好。而我，自然是沒有看到她的失落、她的崩塌，她在她的堅持中，找到了堅定的信念之光。
我錯了，是我帶著想當然的偏見。也許全職媽媽就是莉莉此生最滿意和幸福的身份歸屬。
莉莉也談起作為全職媽媽的困境——那種越活越安逸、越來越市井的生活狀態，也讓她心生恐懼。她告訴我，在她身邊的全職媽媽，都有著困難重重的危機。特別是孩子和家人的嫌惡感，都很容易擊碎她們的內心。
「我們全身心投入在愛與養育中，這兩者大概是全世界最難的事情了。因為它無法重來，沒有所謂科學到絕對準確的方法，我們每天都只能摸索，都在迷霧中一點點試探，還要面對著外界的不屑一顧。終其一生，我們都在平庸的煎熬中，做著最困難的工作。」
那天，莉莉在離開的時候，第一次笑了，帶著她12年的苦與樂，終於會心地笑了。那一刻我也明白了，全職媽媽和我們每一個職場女性都一樣，都在面對著生活的困難。唯一的不同是，家是她們堅守和努力下去的最大理由。
3
結語
我還曾經短暫接觸過一個全職媽媽。她是我朋友的朋友，因為一些緣故我們需要往來。我的朋友告訴我，她已經在家做媽媽很多年了，一直都沒有走出去。
「她在家非常努力，也非常自卑，你見到她的時候，要小心和她打交道。」這句話也算引起了我的好奇。當我和她見面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裝扮竟然非常職業化，完全是事業女性的樣子，於是我在寒暄之中試探地問她：「你是剛從家裡出來？」
她立馬反駁，絮絮叨叨地說她並不是從家裡出來，而是從丈夫的公司過來的，剛剛還在和丈夫商量工作上的事情。Blablabla...
我當時懵圈了，不是全職媽媽嗎？為什們說自己是工作結束過來的。我帶著疑問去問我朋友的時候，他告訴我：「她確實是全職媽媽，一直都在家裡圍繞著丈夫生活。她自己早年的時候也曾想出來工作，但丈夫不大情願。後來她就有了一個奇怪的偽裝習慣，在陌生人面前假裝自己有工作，絕對不承認全職媽媽的身份。」
這大概是我接觸過，最讓人傷感的全職媽媽。她一直在通過扮演逃脫真實的自己，大抵是因為現實中是她深惡痛絕的全部，唯有通過演來獲得補償。
全職媽媽的故事有千千萬萬，每一個都包含了瑣碎平淡的生活、焦灼的自我、日復一日的日子、又愛又恨的家庭。她們有的成功、有的幸福、有的不滿、有的恐懼、有的混亂、有的逃離、有的偽裝....
有愛有恨、錯綜複雜、一言難盡。
或許三八節就是一個最好的契機，讓我們不帶任何偏見，回望她們的靜默與平凡，不甘與波瀾。
最後，祝每一個女人，都能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信仰與自在，婦女節快樂。
- END -
作者：琳公子，喜歡藏在幕後的寫作者，想用盡全力記下這了不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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