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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凱:媽媽的病

媽媽的病

文/董凱

八年前,媽媽離我而去。

我和媽媽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媽媽平靜地躺在棺木里,穿著整齊,雙眼閉著,面目和活著的時候一樣慈祥,臉上深深的紋痕承載著她平凡而艱難的一生,一條條紋路記載著她走過的每一段人生記憶。這是我和媽媽的最後一次告別。家鄉有個很傳統的說法,就是和逝者的告別儀式是不能哭泣的,因由來已久,也沒有窮根問底,只是默默地看媽媽最後一眼。看著媽媽和我越來越遠,我的淚只有往心裡流,痛不欲生,寸斷肝腸。

我們以這樣的方式分離,作為母子一場,我感覺到萬箭穿心的痛。在媽媽離開人世的那一刻,沒能陪伴在媽媽身邊,成為我一生的遺憾,也成為我抹不去的傷痕。

向死而生是人生的輪迴,誰也無法擺脫,就如葉落歸根一樣自然,對於媽媽來說又何償不是一種解脫。在生病的兩年里,她痛苦的呻吟,從白天到晚上再到黎明,每時每刻,無不和病魔進行著鬥爭。現在,她安靜地走了,也成了她最好的解脫。

少時夫妻老來伴。兩年的時間裡,是爸爸給了媽媽最好的愛,做飯喂葯,洗衣按摸,接屎接尿,生活瑣碎,點點滴滴,都是爸爸親力親為,不離不棄。卧病在床的兩年,媽媽全身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潰爛,床上很乾凈。在媽媽生命最後的時刻,爸爸給了媽媽最好的尊嚴,讓她很體面的離去。夫妻一場,能做到這一點,實屬不易。

一切回到10年前。

2008年5月12日,早晨6點,我將媽媽送到武都的班車上,然後,就給我武都的同學打電話,讓他到時候從車站接一下媽媽,再送到文縣的車上。安排好這一切,我便坐車去鐔河上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那樣大的地震,用媽媽的話說就是命中注定吧。媽媽從沒有出過遠門,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生養她的黃土地,走了趟成縣,卻遇上了地震。

14時28分,地震了,地動山搖,班車困在了高樓山快上頂的地方,全車的人都緊張、慌亂地往車下跑。班車是不能開了,人們就沿著公路向前走,媽媽也跟著向前走。還好,和她在一起的還有一位老人,年齡差不多,他們一起走。儘管一輩子經歷很多苦難,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驚恐,害怕。

在她們行走的過程中,到處是飛石滿天,到處是餘震突襲,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一路上,有的人坐車走了,有的人已經回家了,只有媽媽還走在路上。夕陽西下,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形影相弔,獨孤前行。

到了天黑的時候,媽媽走到了東峪口,在路邊的一處人家,要了杯開水,補充透支的體力。喝完,她繼續往文縣城走。因為她知道,孩子們還在惦記著她,不能停留在路上,讓孩子擔心。這就是我的媽媽,在最危險的時候還為自己的孩子著想 。到了十點,終於到了文縣城的大哥的家。媽媽,一位七十歲的老人,走了三十多公里,她的身體已經嚴重透支。

而我,得感謝上蒼,讓媽媽平安到達。

第二天,媽媽就病倒了,這一病就是兩個月。多虧哥哥嫂嫂照顧,困難面前,兄妹多了還是好,在大家的精心照顧下,媽媽恢復了健康。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2008年的冬天,媽媽再一次病了,而這一次,媽媽病得很重,從此,就再沒有站立起來。我可憐的媽媽!

當時,妻子正準備分娩,回家,也只是一個夢,看一下媽媽也成了我無法實現的願望。有時候,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臘月底,女兒降生了,對於我來說,是福,對於媽媽來說,也是福,但是,留下了我對媽媽的歉疚。

媽媽的病越來越重,她不讓告訴我,不想讓我分心。這就是我的媽媽,把所有的痛苦都攬在她懷裡,讓她一個人承擔。

2009年6月,媽媽的病已經很嚴重了。有一天下午,爸爸打來電話,說媽媽的病重了,縣醫院都不接受,要求轉武都,才給我打了電話。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我的心在顫抖,接完電話,我坐車直接去武都。

到了隴南市第一人民醫院大門口,我看到了媽媽,她已經站不起來了,只能在哥和姐的攙扶下走路。媽媽很堅強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我笑了笑,這也是她對生活的態度,再大的困難,她都很從容。我看到媽媽的眼神,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重重地打在水泥地上,碎了,如我那一刻的心。

在醫院,排隊,挂號,檢查,辦手續,一個小時後,全部辦理結束。檢查結果是腦梗綜合症,需住院治療。

晚上九時許,媽媽突然叫了聲,神情非常痛苦。不知啥原因,她的腹部開始發抖,就如水面的波紋,一波一波的,整個床都抖了起來。哥哥趕緊去叫醫生,不一會,醫生來後,看到媽媽呼吸困難,立刻用上呼吸機,並做心電圖,結果是大致正常。大夫說,這個情況說不準,待明天會症後再說,應該沒有大的問題,只有靠病人自己毅力來抵抗。

我拉著媽媽發抖的手,不停地叫媽媽,給她心靈的慰藉。還好,一個小時後,就正常了,媽媽的呼吸均勻了,大家懸起來的心可以放下了。

第二天早上,媽媽讓姐姐給她梳頭。姐姐取下媽媽戴的帽子,滿頭白髮,一根根似乎在訴說著她艱難的一生。姐姐認真而輕緩地梳著。媽媽很配合,微閉著眼睛,面容祥和。早晨的陽光從玻璃縫隙照進來,照在媽媽的身上,也照在我心裡,我的眼睛濕濕的。

媽媽是愛美的,在我的眼中,無論多忙,都把自己收拾的乾淨,妥貼,精神。媽媽一米六五的身高,苗條身材,穿什麼衣服都好看,老了,還有年輕時的精,氣,神。

第二天,大夫的會癥結果還是腦梗綜合症,用藥治療,注意觀察。

我們幾個都陪伴在媽媽身邊,媽媽很欣慰。我覺得這也是整個國人最大的痛點,只有父母病了,才陪伴在他們的身邊,是現實,是生活,也是無奈。

轉眼間,一個月了,媽媽的病趨於穩定,我和媽媽分離,走在上班的路上。媽媽,在哥姐的陪伴下,走在回家的路上,留下的都是彼此的背影。

回家,照顧媽媽的擔子,不得不壓在爸爸的肩上。

此時此刻,才明白了,我是多麼渺小,即使有了工作,走出了大山,仍然改變不了我家的命運,特別是媽媽這麼重的病,我只能陪伴在她身邊數天,多陪幾天都是一種奢望,都無法實現。

年底了,我們一家三人回老家過年,媽媽看到我女兒,深深的紋路里流出燦爛的笑容,即使有病在身,她的臉上依然露出幸福、溫暖而知足的笑容。這個年過的很好,但是,這也是我們和媽媽在一起過的最後一個年。

2010年8月份,妻子放假了,我便請了半個月假,回家打算再給媽媽做一個檢查,治一下病。然而,當我們走到文縣城的當晚,一場暴雨將豐元山渭溝的路沖斷,泥石流將路淹沒,因水太大,無法回家,我們一家困在文縣城同學家三天。第四天,水小了,我們才往回走的。到了渭溝里,路上全部是泥石流,已無路的形,踩著泥漿前行。當腳踩下去,泥淹沒到膝蓋上了,用盡洪荒之力才能拔出來,真正的舉步維艱。女兒一歲半,多虧親戚,鄰居的幫助,抱著往前走。十公里的路,我們足足走了四個多小時才到家。因為媽媽,即使路在難走,我們都要回家,那是有媽媽的地方。

媽媽睡在床上,坐起來都需要人扶著,自己只能翻一下身,看到我們一家三口,看到我的女兒,媽媽還是堅強地笑了。儘管這樣,媽媽身上依然收拾的乾淨,頭髮是爸爸梳的,衣服,被褥是爸爸洗的。

回家後的第二天,爸爸去地里幹活,我和妻子在廚房,聽到媽媽叫我。我和妻子趕緊過去,媽媽說大便已經拉到褲子上了。我回到廚房打了盆熱水放到卧室,把媽媽的雙腿先放到地上,發現排泄物淋滿了她的褲腿,我趕緊把媽媽上身抱起來,然後,妻子將媽媽的褲子脫下來,先用紙擦掉排泄物,再用濕毛巾對身體進行擦洗,直到擦乾淨為止,然後,重新給媽媽換上褲子,穿好後把媽媽放到床上,再把腿抬到床上。媽媽對我們說:「這半年多來,你爸爸每天如此」。我可憐的媽媽,病魔對你如次摧殘。

媽媽離開我們多年,這件事讓我的靈魂唯一得已安放。媽媽為了供我讀書,吃了不少的苦,受盡了人世間太多的委屈,在她的有身之年,當她的生活不能自理時,我和妻子幫她做了作為兒子兒媳婦該做的事。

轉眼間,假期到了,不得不離家。離開時,我們一家三口給媽媽打招呼,我看到媽媽滿含深情的淚水往外流,我的眼淚也如斷了線珠子往下落,親人離別終是淚啊。龍應台在《目送》中寫到: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的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2010年9月14日21時50分,媽媽離開了這個世界,由此,也結束了一場人世間的母子情緣。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活著時,請給爸媽最好的愛,讓他們能夠有一個幸福而又有尊嚴的晚年;離世時,讓他們能夠很體面的逝去。

( 本 文 系屬作 者 原 創,歡 迎 轉 載 或 選 用,並註明出處! )

作者簡介:董凱,男,漢族,甘肅省文縣人,現任職於成縣公安局宋坪派出所,熱愛生活,喜歡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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