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一切,最後卻是得到了這樣的下場……
▲ 01 ▼
落神是一棵白水仙。
準確的說,是一棵白水仙花妖。
小花妖醒的時候正值一個好朝代,這歲月里夠繁華。
新雪初霽梅花輕綻,將士塞外馬蹄風沙飛揚,誓守山河死仍為忠將,君子如玉淡雅自芳,醒能書詩詞長卷,醉能登樓飲千殤,少女溫軟笑面滿目情長,窗下落花細化眉妝,少年江湖肆闖意氣風發,縱馬前行不回頭亦不問何方。
青燈菩提,琉璃金瓦,豆紅色的房柱撐起京城裡一座座斑駁的古剎 ,僧人們日日念經打坐,度自己也度眾生 。每天香客來來往往,有求姻緣的,有求子的,也有渴望延年益壽高中榜眼的,手持佛珠身跪蒲團只為求一個心安。所以這些 寺廟的香火一直都很旺盛。 許是受這四百八十座寺的佛光熏陶,一棵不知何人在何年遺落於湖邊的一顆水仙種子,成了精。
這湖邊也有一座廟,叫寒山寺。
但這座廟的位置很偏,離京城十萬八千里那麼遠,很少有人會來到這裡拜上一拜,況且又在深山中,實在人跡罕至。
人少,就代表著沒有香火錢。和尚們也是需要填飽肚子的啊,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怎麼念經,佛說應當無情無欲斷了紅塵心,但真正能守著這句話的又有幾人?一個「貪」害了多少人又救了多少人,走的走,死的死,陸陸續續就沒幾個人了。
最後只剩下了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
寒山寺雖然荒涼又偏僻,但仍然會有人跋山涉水的來這裡祈福。
所以說寒山寺是帶著仙氣兒的。
日子苦,情苦,人事苦,即使這樣,還有不少人往這俗世的火坑裡跳。
就算再厭惡,也是逃不過的。
有人煩心歲月變化,有人醉倒石榴花裙,有人執著官場升遷,人人鬼鬼,哭哭笑笑,便構成了這場盛世景。
當然,盛世景下自有不少痴情人,可能這個「情」字,就是構成這繁華大景的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 02 ▼
落神是寒山湖裡的一個小花妖。
一個沒多大修行年紀卻稀里糊塗的有了靈氣的水仙花。
不過,她現在還是一個很朦朧的意識形態,究竟以後會發生怎樣的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不得不說落神的運氣實在好,寒山寺的一窮二白竟然也使一株水仙花成了妖,而她又實在想不通這座廟是怎麼在這兒一個鬼地方蓋起來的。像是巧合又像是故意而為之。
這四周峭壁林立難尋一平坦之處,偏偏這寒山寺就建在了唯一的山腰上,甚至連著了一方稱得上湖的水坑,解決了和尚們基本的飲水問題,即使沒有吃的,有水基本上也餓不死。這麼一想佛祖果然是佛祖,招兒果然高,既然餓不死就不至於成為一座荒廟,沒飯吃了就靠這一汪水支撐到下一個香客來……當然香客們出的香錢也有多有少,不夠吃了那就繼續喝水等下一個香客,所以寒山寺里為數不多的和尚們都長得仙風道骨的,這也就更加讓那些香客們相信,寒山寺里有神仙了。
這就是即使香客少,和尚們也不會擔心沒香客來的原因,但,條件實在太差了,他們受不了天天等著喝自來水的日子,下山路的兇險也抵擋不住和尚們一個一個的走光。
最後只剩下了八十歲的老住持,老住持獨自一人守了寒山寺六年,直到後來來了寒秋有了落神。
接著說這寒山寺,都說深山多凶獸,寒山也是華山的一個分支,深和險是出了名的,既然有足夠茂密的林子,那猛獸肯定是少不了的,但寒山寺自建成這麼多年,就沒有出過一樁被野獸咬死或者掉落懸崖的命案,至於原因嘛,落神想了想,一個應該是人真的少,另一個可能是真的心誠吧。
寺里老住持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還可以理解,那這寺里丁點大的小娃娃是如何來的呢?
這事兒要從六年前說起。
六年前的那個風雨夜著實是有點可怕,老住持獨自一人在大殿內打坐,忽然殿內闖進了一個濕漉漉的身影,這是一個被風雨澆的不成人樣的男子,他撲通一聲跪在老住持的面前,一時間驚得老住持連說「善哉」。他立馬去將來人扶起,可男人卻緊咬著牙,死死的跪著。
他顫抖著將懷裡鼓囊囊的東西輕輕的捧出來。
即使他打著寒戰,可他的手卻仍然紋絲不動。
這是一個孩子。
即使男人濕透也沒有濕掉半分的孩子,他仍在那個襁褓里睡得香甜。
懸崖峭壁,兇猛異獸。沒人知道男人是怎麼做到的。
男人死死的盯住老住持,雨水順著他的額發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緊緊地貼著臉頰,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想好了,還請您…..」
男人聲音低沉嘶啞,像是在推一座無比龐大的山,又像是在辨認一張很古老的字。每一句都如鯁在喉。
即使已經凍得顫抖但仍然讓人感覺他是在經歷千萬次的烈火焚身。
男人的眼睛血紅,到看不出一絲憤怒,卻是非常濃重的悲傷。
老住持盯了男人許久,捻須長嘆一聲之後,接過了孩子。
男人一愣,旋即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轉身踏出殿門。
人這一生可以有很多次的回頭,他的一生也在不斷的回頭。有後悔的,也有不後悔的,每一次的不確定性都會讓他回一回頭,唯獨這不確定性最大的的一次,他沒有。
雖然他知道,只要他轉身,老住持一定會把孩子給他。
但是他沒有。
男人路過寒山湖的時候手輕輕揮了揮,似乎有什麼東西落了下去,但他沒太在意。他站在懸崖邊, 愣愣的看了看黑漆漆的崖底,直直的跳了下去。
老住持剛想安置好孩子 出去尋一尋他,卻正好撞見了男人一躍而下的身影
「不!」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因為太過匆忙,老住持被門檻絆倒在地上。
老住持嘆息著搖頭,扶著門框艱難的站起來,他已經很老了,但他仍然重新回到孩子身邊,為男人超度了一夜。
老住持把孩子起名為寒秋,只因此時正值深秋,便取了秋字做名,用了寒字作姓,孩子的名,算是取著了。
老人無依,少年無靠,兩人相依為命的活著,寒秋還小,若哪一天他忽然圓寂了,又該如何。老住持年紀大了,本可以無牽無掛的走,現在卻多了一樁心事
罷了罷了,萬事隨緣,佛既然安排了這段插曲,那就定有他的打算
「阿彌陀佛 」
▲ 03 ▼
此時正值隆冬,寒秋剛過了六歲生日不久,寒秋來時單單一個襁褓裹著,沒有四季蔽體禦寒衣物,老住持憐惜他,把自己和已走僧人們的舊衣改了,做成一件一件的小衣裳,雖然樣式老了些,但也總算得體乾淨。小孩子長得飛快,吃的也多,個子跟那雨後新鮮的草芽似的,一天一個樣,老住持不得已總把衣服往大了做,這樣也能多撐些時日,寒秋穿著大了不知幾號的僧服,瘦巴巴的身子在裡面晃蕩著,雖說有幾分滑稽也平添了不少心疼。老住持時不時帶著寒秋去後山打些野果子摘些野菜,年紀大了走路不免顫顫巍巍,爬高上低的一天下來難免吃不消,在栽了無數次跟頭後,寒秋就練就了輕輕鬆鬆爬樹的本事,出家人,自然是不碰葷腥的,寒秋自然也不知道肉為何味,每天樂呵呵的跟在住持屁股後頭往後山跑,現在他大了些,便不讓住持跟著,經常自己一人去後山,日復一日的就算清貧也快樂著。
到底是年紀小,哪能坐得住,滿是字的經書哪有滿院子的花花草草好玩兒!那湖邊一棵會跑的大蔥實在有趣,本來想把它給拔了下飯吃,沒想到這蔥竟跟長了腳似的四處溜達!把寒秋耍的團團轉,一捕一個空,好巧不巧的摔進湖裡好幾次,滿身的泥水讓他挨了住持不少罵,這可叫寒秋極為沒面子,趁老住持打坐,今兒非要把這個大蔥給收拾了不可!
剛下過雪的寒山寺多了幾分禪意,寒山湖的水是熱的,裊裊的水汽倒稱得大蔥極好看,翠綠翠綠的蔥身直直的挺著,甚至還有了一個沉沉的待放的花苞 ,寒秋開心的直拍手,老祖宗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是白說的努力加餐飯啊!他在湖邊悄悄的蹲下來,手慢慢的往蔥根兒處伸,臟算什麼餓極了連自己都啃!眼看寒秋就要得逞的時候,粹不及防的,大蔥竟開始自己搖晃了起來,而且似乎越搖越開心。
這讓專心想今天中午有好吃的寒秋嚇了一跳,抖了抖差點兒又跌水裡,四周也沒風啊!怎麼就晃起來了啊!大蔥還成精了不成?!寒秋有些害怕,但實在又想看看這大蔥能搞出來個怎樣的幺蛾子,索性蹲在湖邊非要等個所以然。
果然,不久之後大蔥不晃了,周圍的水汽倒是越來越多,把整個寒山湖籠的霧蒙蒙的一片,三個時辰過去了,這大蔥還是這副好死不死的樣子的鬼樣子,不過原先重重低著的花苞倒是昂起了頭,看這迫不及待的樣子,應該是快開了。
「我當有多大能耐呢!還不是虛張聲勢,繡花枕頭一包草!」寒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兒,自言自語道。
正當寒秋即將失去耐心,咬咬牙要把這棵詭異的蔥拔了的時候,它開花兒了。
它在水裡安靜的醒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張開著花瓣,像是少女舒展著剛剛發育的身體,素凈且不張揚,看的出來它在努力的收斂著自己的光芒和芬芳,可它的光芒卻偏偏是最難以隱藏的,低調又放肆的從它的每一個紋路每一根花蕊上溢出來,要說這寒山的景色可是出了名的好看,可現在打眼看去唯有這花一枝獨秀的美麗,滿目山河的大氣被一朵小花活活壓了下去。這是寒秋字典里第一次對驚艷的概念,而他不知道的是,自此以後他所感受到的所有關於驚艷的東西,都是它給的。
現在我們已經不能稱「它」為「它」了。
寒秋獃獃的看著,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認得月亮的那一天晚上,他被白色的月光著了迷,蹲在廟門口的葡萄藤下久久的望著,這可不是雪花那種慘慘的白,雪花白的太冷漠,白的太隔閡。彷彿伸出手去就會把已燒成熊熊大火的熱情瞬間熄滅,冰涼的刺骨。月色卻很白,白的有些發燙,燙的他渾身很暖。他想月亮是帶了些米色的,但寒秋說這不叫米色,寒秋說這是漫天的白雲朵里驟然染了幾滴心頭血,看不出來,卻能感受得到。
寒秋心想這花兒應該就是月亮扎了幾滴心頭血給養成的,不然怎麼會有這樣的絢爛,絢爛到能讓他以為這是一片白月光裁剪出來的花樣。
霎時雲霧散去,一個小女娃踮著腳從水面上搖搖擺擺的走了出來。
這小女娃長得真是秀氣,兩彎細細的楊柳眉,亮亮的一雙杏眼兒稍微向上挑,不凶,倒平添了幾分嫵媚在裡頭。不點而紅的嘴唇和小鼻頭一般寬,鼓囊囊的嬰兒肥顯得小臉兒圓圓的。黃白相間的花衣裳,露出兩截兒蔥白的手臂。領子上墜著兩個祥雲盤扣,打著赤腳氣勢洶洶的插著腰。
「哇塞!蔥花精!」寒秋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地往後退。
「蔥花精蔥花精你才是蔥花精,你全家都是蔥花精!」小女娃兩個杏眼兒忽的一瞪。
「那……那你是個什麼東西……」寒秋不怕了,坐直了昂頭反問。
「哼,我是這水仙花養出的精魄,還有這是水仙花水仙花,才不是什麼大蔥!沒有見識的娃娃!」小女娃也毫不客氣。
「切,沒意思 ,又不能填飽肚子。」
寒秋翻了翻白眼,雙臂一伸躺在了地上。
「我都好幾天沒吃飽飯了,本想著挖你這棵大蔥——」寒秋抬眼看到作勢要打的女娃,連忙說「——填填肚子,沒想到竟然是一朵花兒 ,讓我白費了那麼大週摺。」
「這又怪不了我,只能說你見識短。」小女娃輕哼了哼。
「對對對,我見識短,得,大姐,阿不,敢問小姐姐芳名?」寒秋趁她不注意迅速瞥了瞥嘴。
「落神。」落神把脖子昂了又昂。
落花聲震有情人 ,
桃花酒醉無欲神。
▲ 04 ▼
老住持驚詫寒秋從哪裡搞出來一個這麼俊俏的女娃娃,他把嘴巴使勁的張了張才發出來個「阿彌陀佛」的聲音。
落神倒也乖巧,眼睛彎彎,甜甜的叫了聲:「老和尚。」
明明餓得不輕但一旁的寒秋還是笑的直打嗝。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老住持擦了擦頭上的汗,狠狠的瞪了寒秋兩眼。
「娃娃,你應當叫爺爺。」
「老和尚爺爺。」落神猶豫了一下。
寒秋笑抽了過去。
「誒,爺爺你看他怎麼了?」落神看到倒在地上的寒秋,連忙扯了扯老住持的袈裟。
「無妨,受熱了而已。」老住持捋了捋鬍子,轉身回到了裡間。
「…….可現在是寒冬啊…….」落神使勁的拍了拍寒秋的臉。
晚上。
「這麼說來,你是水仙花里的精魄啊!」老住持停了筷子,思索了良久。
「阿彌陀佛,萬事萬物皆有緣,既然你有了靈性,那也便是生命一個,佛家從來都以慈悲為懷,上天有好生之德,那,自此以後,你便跟了我們修行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住持雙手合十,微微頷首。
落神也有模有樣的雙手合十,跳在凳子上鞠了一躬。
「寒秋!」老住持忽然轉過頭輕喝一聲。
寒秋立馬放下了筷子。
「誒,落神,你說你是那棵蔥里的精魄,那,你有話本上說的法力嗎?」寒秋坐直歪歪頭,很假正經的問。
落神挑眉;「當然有啊。」
「哦?說來聽聽。」
落神從口袋裡掏出來那朵水仙。
「你看,水仙是六瓣花,每一瓣可以實現一個願望,只要水仙本體不死,那花瓣就一直可以再生長。」
「那不就意味著可以吃飽飯了嘛!快快快,落神,趕快實現我的願望!」寒秋激動的直跳。
「獃子!你以為有個我是幹嘛的?每摘掉一枚花瓣,消耗去的可是我的法力啊!」
「那又怎樣!反正都會回來!」寒秋死鴨子嘴巴賊硬。
落神沉默了一會兒。
「這世上的所有東西都不是白來的,擁有一些超乎常理的東西就會付出一些超乎常理的代價。」
「人是這樣,我們也是這樣。」
「即使我是你們口中所說的,妖。」
「即使,我是因為你們才活著。」
「就像這樣,消耗一枚,啞聲。」
「兩枚,聾耳。」
「三枚,嗅斷。」
「四枚,絕味。」
「五枚,失明。」
「六枚,難以維持人形後歸於本體,待沉睡六年之後重新化為人形。」
「如此反覆三次之後,魂飛魄散。」
那一天晚上之後,寒秋沉默了很久,即使旁邊老和尚一直在念叨著「善哉」,即使今天晚上有他最愛吃的野菜。寒秋能感覺得到冥冥中有著什麼東西正在生成,似乎是一種契約,他說不出來,卻知道在發生。
寒山寺雖然不大,但多的是房間,所以即便多了一個落神,屋子還是夠住的。正當三人準備就寢時,突然闖來了不速之客。
「老神仙,老師傅 ,請……請您讓我夫人笑一笑吧!」
來人看到住持後,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拽住不鬆手。
「施主莫急,坐下來慢慢說。」老住持把他扶了起來。
「寒秋,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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