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另一種讀法

閱一城可知一史。讀城即讀史。

讀·沛縣

秦漢時期，劉邦家鄉。

劉邦一直自稱楚人，可是沛地在春秋和戰國前期一直是宋國地界。

作為宋人子孫的劉邦，為何會對楚國產生國家認同感？這種認同感為什麼楚國做到了，秦朝卻沒做到？

沛地歸楚，是在戰國時期。當時宋康王實行政治改革，宋國一時間強盛起來，東敗齊、南敗楚、西敗魏。

於是公元前286年，齊、楚、魏三國聯手滅宋，瓜分宋國領土。沛地被齊國佔領。

齊國帶著聯軍征東討西，趁機把領土擴張了一千多里，國勢之強堪比秦國。於是齊愍王與秦昭王並稱東帝、西帝，走向人生巔峰。

這次換成聯軍看齊國不爽。兩年之後的公元前284年，燕將樂毅聯合楚、韓、趙、魏五國伐齊，楚取齊淮北之地，沛歸了楚國。

二十八年後的公元前256年，劉邦出生。從時間跨度上來講，作為佔領地的第二代，劉邦對楚國政權的認同感，相當於一個1977年出生的人對新中國的認同。所以劉邦以楚人自居，便不足為奇。

劉邦的青少年時代生活在楚國春申君執政時期。此時楚國的國都郢城已經被秦國攻佔，楚人被迫不斷東遷。想必劉邦受到的愛國教育，完全是國難當頭救亡圖存的主題。

秦滅六國後，設沛縣，屬泗水郡。可是秦統治了15年就滅亡了，時間太短，尚不足以產生一代人。連秦帝國時代長大的韓信都不認為自己是秦人。

西漢建立後，沛縣屬楚國。漢封的楚王最早是韓信，後來改封給劉邦的親弟弟劉交。但是沛縣屬於中央直轄，立劉濞為沛侯。呂后當政後改封呂種為沛侯，仍由中央直轄。平諸呂亂後，沛又歸屬楚國。

種種調派，足見其政治象徵的重要性。

讀·曲阜

春秋時期，孔子家鄉。

曲阜在堯舜時代屬九州之一的徐州，在商代為奄國，周代為魯國國都。

奄國是宮崎市定所稱的「萬國」之一，是先周時代的城市國家，本是商朝的同姓封國，周初被周公旦所滅。周族人為牽制異族齊國，在奄國故土上建立殖民地魯國。

印象中，魯國一直和隔壁的齊國相愛相殺。到了戰國時代，七雄崛起，大國吞併小國，魯國卻沒有並進齊國疆域，早早統一「齊魯大地」，反而為楚國所滅，豈不怪哉。

楚滅魯國後，疆域到達今天的山東南部。孔子、孟子、魯班、左丘明諸公若泉下有知，看到故國竟然被蠻夷荊楚所佔，不知作何感想。

公元前256年（還是劉邦出生那年），楚國春申君救援了長平之戰後被秦軍圍攻的趙國邯鄲，繼而北征伐滅魯國，任命荀子為蘭陵（臨沂蒼山）縣令。李斯求學荀子，就是跑到蘭陵拜師問道的（參閱前文《歷史是時間的藝術》）。

楚國為什麼要滅魯國呢？因為魯國存在的意義，正是代表了周朝的禮制。而公元前256年，秦國滅掉西周國，作為天子之國的周朝不復存在。所以楚國隨即在同一年滅亡了魯國，以此宣示：秦國滅了周朝，但楚國也滅了魯國，周朝與魯國同為天下禮儀正統，楚國是與秦國比肩而立等量齊觀的勢力。

那此時的齊國在幹嗎呢？齊國已經被樂毅的五國聯軍打得近乎亡國，這個時候剛剛復國，元氣大傷，根本無力與秦楚抗衡，從此退出天下爭霸的舞台。

但是楚國也就勉強維持了三十餘年，公元前223年，秦滅楚，魯縣入於秦。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始實行郡縣制，魯為薛郡，郡治在曲阜。

讀·大澤鄉

我們知道大澤鄉，是因為陳勝和吳廣。

大澤鄉位於安徽宿州的蘄縣，春秋戰國時期屬於楚國的蘄邑。

公元前224年，秦國在這裡擊潰楚軍，殺了楚將項燕（也就是項羽的爺爺）。次年楚國滅亡，三年後秦始皇統一天下。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陳勝、吳廣在這裡領導了大澤鄉起義。

所以，大澤鄉起義高舉「項燕」的旗號，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印象里，我們一直以為陳勝、吳廣領導的是一群斬木為兵、揭竿為旗、手無寸鐵的農民。可是史記里寫的很清楚——他們是一支九百人的邊防軍部隊，去漁陽（北京密雲）的目的是軍事換防。

從地圖上我們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陳勝的籍貫是陽城（河南商水），吳廣是離他不遠的陽夏(今河南太康)，當時都屬於潁川郡。如果他們是以平民身份，從家鄉徵發戍邊，是不需要經過大澤鄉的。

所以，途經大澤鄉去往漁陽的行軍路線，其出發地點必然是在大澤鄉更南面的合肥、南京一帶，而不可能是河南。

基於這一個疑點，我開始順藤摸瓜層層剝繭，終於釐清了陳勝、吳廣的職業軍人身份，並且是隸屬於扶蘇、蒙恬麾下的邊防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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