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溫柔的

最新 03-10

圖片來自電影《至愛梵高》

文：張慧姝

電影《至愛梵高》在影院熱映的時候，我沒有去看，並非不感興趣，也不是抽不出時間，而是害怕，害怕共享一個影院空間的其他觀眾的竊竊私語、評頭論足、以及不斷閃爍的手機相機，這些，在我看來，都是對靜穆哀傷、追憶緬懷心情的嘲諷，也是對偉大靈魂的深深褻瀆。

一部純手工繪製的，為紀念梵高誕辰125周年而製作的影片。超過一百位藝術家，把他們對梵高的摯愛轉化成畫面，來抒發他們對梵高的深厚敬念與問候。影片在細節上、表現手法上、以及情節推進上，都堪稱完美與震撼。

圖片來自電影《至愛梵高》

震撼於那些筆觸形成的肌理與質感。一筆筆，構成了梵高短暫一生留下的八百多幅畫作。每一幅畫，都是他全身心熱情的投入；每一幅畫，都帶走了他的一部分生命；每一幅畫，都在表達他所熱愛的世界：生命的運動和節奏。

梵高認為，「生活中唯一的一致就在於節奏的一致」。

梵高在給提奧的信里這樣寫到：「當我畫太陽時，我希望使人們感覺到它是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旋轉著，正在發出威力巨大的光和熱的浪。當我畫一塊麥田時，我希望人們感覺到麥粒內部的原子正朝著它們最後的成熟和綻開而努力。當我畫一棵蘋果樹時，我希望人們能感覺到蘋果裡面的果汁正把蘋果皮撐開，果核中的種子正在為結出自己的果實而努力！」

梵高在與高更辯論時說：「當你開始感覺到世界萬物運動的這一普遍的節奏時，你才算開始懂得了生活。」

圖片來自電影《至愛梵高》

在梵高的《星空》、《向日葵》、《開花的果園》、《有絲柏的道路》等等作品中，可以非常強烈地感受到畫面上事物中涌動的生命力，那正是梵高要表達的。斯人已去，而生命力卻永遠留在了畫布上，這就是永恆吧！他靈魂中的那團火，因看到了世界之美而持續燃燒著，驅動著他瘋狂地去創作，去表達萬物的靈魂，那涌動的生命節奏。他說，他希望他的作品能打動人們，他希望人們會這樣評價他：「He feels deeply, he feels tenderly.」

他做到了，雖然在他短暫的人生歷程中，他靈魂中的那團烈火，只被極少數人看到，他沒能等到前來取暖的靈魂，等到的是不能理解他的過路人，他們往往只能看到煙囪中冒出的一縷青煙，搖頭、嘆息，便接著走自己的路去了。然而，「舉世非之而不加沮」，他始終守護著心中的這團火，直到他生命的終點。如今，人們把「現代藝術之父」的名譽送給他，他對世界的深情、激情與溫柔，隔著時空，通過他的作品，感動著許許多多熱愛藝術的世人，他做到了。

圖片來自電影《至愛梵高》

震撼於影片對於梵高真正死因的揭露。曾在1999年讀過歐文·斯通寫的《梵高傳》，對於書中描述的梵高自殺身亡的事實不持任何疑問。而令人意向不到的是，影片卻以郵遞員之子阿芒爾·羅蘭對梵高死因調查為線索展開，彩色和黑白畫面的交替出現，讓影片的敘事風格清晰明了。彩色畫面是阿芒爾·羅蘭對各當事人的採訪，而黑白畫面是各當事人的回憶。採訪以及回憶串起了一個個一件件梵高生命中的人與事，也讓疑竇叢生的死因漸浮水面。沒有結論，但一切明了。在梵高受彈後臨終前的最後兩天里，他的弟弟提奧來看他，梵高沒有談死亡，談的是藝術與生命；面對醫生和警官，他說「他不想責怪任何人」。

這個世界不曾善待他，然而，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如此深情、如此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他曾說過：「這個世界只不過是幅尚未完成的習作。如果你挺喜歡這位藝術家，面對那些已經畫壞的習作，你怎麼辦？你是不會去大肆指責的，你只能閉口不言，你有權力要求看到更好的一些東西。」

這個世界不曾善待他，他貧困交迫，但他依舊熱愛這個世界，對於這個世界中不好的部分，他視為畫壞的習作，他不曾指責，而是期待看到更好的，然而就連這個權利也被中斷被剝奪了……

《羅納河的星空》

抬頭看看星空吧!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羅納河的星空》是我最喜歡的梵高畫作。檸檬黃的星星在深沉的藍色天空中閃爍躍動，阿爾勒小鎮消失在遠處的夜色中，只剩點點燈光；羅納河水隨著燈光的倒影搖搖晃晃，似乎晃到了我們的面前；右下角，一對中年人，相互攙扶，默不作語，他們的靈魂一定是相通的，他們一同沉浸在夜的靜謐安寧之中。

夜色下，沒有了阿爾勒小鎮白晝令人炫目的太陽光，也沒有了鞭撻狂虐的西風，藍與黃，兩種色調，動與靜，兩種語言，把伴侶之間的心之相通，把鈷藍星空下夜之靜美凝固成了永恆。

藍色，濃烈、凝重、深沉；黃色，躍動、明亮、閃爍；但畫面凝固住的那種美，除了色調的和諧之外，還在於筆觸的運用上。那一筆筆，如同汩汩湧出的話語，連綿不斷，那一筆筆，畫家把他對世界的深沉而細膩的感情深藏其中。

圖片來自電影《至愛梵高》

《羅納河的星空》這幅作品現今收藏於巴黎奧賽美術館，據曾在此幅作品前駐足長達一個小時的東叔在他的藝術課上的分享，筆觸的動，是此幅作品美之所在的根本。天空中的藍色背景，用的是橫躺著的短而胖的筆觸，讓你平靜與安穩；天空中的星星，全是放射狀的筆觸；寧靜與放射，兩種效果的互為襯托，星星彷彿隨時要離開畫面向我們撲來。羅納河水中的筆觸是細長的、隨意的，似乎能夠隨著河水輕輕搖晃。

神秘的藍色天空，其間涌動的生命力，如星星般，生生不息；時間是流動的，如同羅納河的河水，緩緩流淌，不舍晝夜。變與不變，動與不動，短暫與永恆，一切都含涵在羅納河的星夜之中。

電影看完，關上電腦，思緒仍在半夢半幻之中游移。一陣幽香飄過，抬頭尋香而去，遇見了水仙花的暗自綻放，她一反常態地開在春日，開在星空的畫作之前…… 暗香浮動月黃昏，這水仙花活潑潑的綻放心靈，也想隨著月色下的黃昏，走入梵高的畫中，感受迷人的星夜，感受深情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