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時憶「春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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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臘盡春回，

九九寒天接近尾聲，

一晃又到快了春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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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小時候剛開春，父親便將閑置一冬的鋤和犁從山牆上取下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擺放在院子里，像欣賞好久未見的寶貝一樣，反覆端詳。將上面的泥土用玉米纓子擦凈，再將那捲了角的鋤放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用鐵鎚砸平整。然後是木犁，看木楔還夠不夠，如丟失了，就從柴堆選出黃栗木棍再削一個。鉚鬆了沒有，鬆了就鉚一鉚。父親對春耕前的準備工作都是這麼事無巨細。

接下來的時間，父親每天都會打著酒嗝走向地頭，蹲在麥地邊察看麥苗，有時也會拔起一株麥子，看看麥根的生長狀況。特別是到了春地上，那是春玉米和花生地，他會抓一把土在鼻子下聞聞，像嗅著母親做的飯菜，再在掌中捻碎，以判斷墒情。

這時土地已完全酥鬆了，像母親蒸饅頭時發起的面。腳踩在上面軟軟的筋筋的，這也正是開犁的好時候——看犁地無疑是鄉村孩子樂於觀賞的一場獨幕劇。如果恰逢調教一頭小牛犢學犁地，那更為這場獨幕劇增添了趣味和意義。

只見剛剛穿過鼻子的小牛犢就乖巧了許多（在給小牛犢用鐵錐刺穿鼻樑的那一刻，我痛恨父親的殘忍，而在這一刻反被原諒了）。它順從地跟在父親的身後，雖是一百二十分的不情願，任其套上軛頭，依在它的父親、母親或哥哥、姐姐的身邊，由父親驅趕著順著犁溝向前奔走，自然它不會那麼老實，時不時會耍一些小性子，但還是被父親給無情地制服了。開始它總是踏不住節奏，偶爾也會偷懶，還會故意使壞，這一切都不能掙脫它生命中的使命。

種花生是融詩意與數學的農活，先犁出一條條整齊的地壟，然後前面有一人躬身打窩溜種施肥，後面跟一人鋤溝澆水，緊跟兩人放地膜蓋土，總之，種花生之繁瑣和仔細程度，絕不亞於詩人和數學家的腦力勞動。這一切做得是那麼精確、默契而又不動聲色，只聽得嚓、嚓的聲音，如同節奏明快、響亮又帶一點沙啞的打擊樂。他們以退為進，播下的行壟是那麼端正規整，怎麼看都不失一副優美的畫圖。

種完花生後是玉米，我們不能說這是又一次勞動的重複。那如粉嫩嫩的花生種，這如金豆一般的玉米種，難怪農民形容一塊土地肥沃時，總要說到一個詞「屙金尿銀」。在這裡我一個自稱種文字的文化人，也不得不佩服以種莊稼為生的農民的想像力。

每每回到老家，同六十多歲的父親一談到農事，他的目光總是那麼炯炯有神。我自愧我是一個逃離了土地的逆子，可在少年時同父親一塊耕作，老父總是批評我不是一塊種地的料。他總是說這世上真是什麼蟲蛀什麼木，你還是去讀書吧，興許還能弄一點事情，這種地怕就到了我這輩絕後！他的口氣里不乏一代庄稼人的嘆息和遺憾。

可我的身體里流淌著農民的血液。每當開春了，鋤和犁的交響便在我的腦子裡回蕩，越是步入中年越是洶湧澎湃，於是一個個「老家春耕」的畫面一遍遍在腦海上演，要不「回家春耕」的大計劃就在狗年上演？

（部分圖片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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