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花未開，但她很可愛

最新 03-11

第一次到濟南，待了三天兩晚，住在泉城公園附近。在我頭腦中，濟南也就是一個一般的省會城市，名氣不大不小。

我們這一代有很多人從小就知道濟南。小時候有一部流行的電影《濟南戰役》，看過很多遍，「打進濟南府，活捉王耀武」的口號記憶猶新。小學裡還學過老舍先生寫的《濟南的冬天》，文中不惜筆墨描繪濟南冬天的山色和水景，表達了作者的喜愛之情。

三月上旬，正值冬末春初，濟南的景色跟老舍先生八十多年前的描繪沒有太大區別，「空中，半空中，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麼清亮，那麼藍汪汪的，整個的是塊空靈的藍水晶。這塊水晶里，包著紅屋頂，黃草山，像地毯上的小團花的灰色樹影。」

我住在千佛山腳下的舜耕路，千佛山又名舜耕山，與趵突泉、大明湖並稱濟南三大名勝，相傳舜帝在此地耕田。隋代開皇年間，佛教盛行，隨山勢雕刻了數千佛像，故稱千佛山。

老舍先生在《濟南的冬天》中寫道：「小山整把濟南圍了個圈兒，只有北邊缺著點口兒。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別可愛，好像是把濟南放在一個小搖籃里。」如今，千佛山間和周圍都是城區，城在山間，山在城中，80多年來，濟南市長大了很多倍，當初「小搖籃」早已放不下了。

9日辦完事是下午三點，正好有時間去千佛山遊覽。進得山來，看見一尊巨大的卧佛像，長達28米。路過「萬佛洞」，據說藝術家在這裡運用仿造手法，塑造了各類佛像幾萬尊，集敦煌、龍門、麥積山、雲岡全國四大石窟的精華於一身。旁邊一遊客說：「都是複製品，沒啥好看的。」我本來對此類景觀就興緻不高，加上要收二道門票，花錢看仿製品，不幹。

我問健身的老大爺哪裡景色好，他說前面有一個臘梅園，讓我去看看。「臘梅園！」濃濃的北方口音。北方方言跟普通話的語音有明顯區別，他們往往把第二聲讀成第四聲，第四聲讀成第二聲，比如「臘梅[là méi]」，北方人讀[lá mèi]。

沿著山上的健身步道往前，沒有找到臘梅，卻發現一片桃林。千佛山上依據花的品種，分別設有桃園、梨園、臘梅園……可惜來得不是時候，所有的花都未到花期。眼前的桃花只是開了很少幾朵，大多還是花骨朵，紅色的花托上長著一個飽滿的白色花苞，含苞欲放。

作家把人臉與桃花相比是有道理的。桃花的紅是白裡透紅，紅中有白，像京劇旦角眼睛周圍的紅暈，又像少女的腮紅，紅白過渡渾然天成。每一朵桃花的紅都不一樣，從剛露出的花苞到完全開放的花朵，從粉紅到雪白形成一個漸漸變淡的譜系，似乎每一種都調配得恰到好處，悅目舒心。初春的千佛山還沒有脫去冬衣，也就是眼前的幾棵桃樹有一絲亮色。其他植物有的早就脫光了葉子，只剩枝條直愣愣地指向天空，有的雖然還披著綠葉，但綠色摻雜著很多暗黃，與周圍的灰暗和蕭瑟低調地融在一起。

千佛山不遠的泉城公園裡，倒是有幾株剛剛開放的臘梅。一花獨放的梅花就像大自然這個舞台上的一位獨奏演員，曲調悠揚，但無人應和，不免清冷。園中池塘里的水像是很久沒有更新，長滿了綠藻，水邊的垂柳似乎比它遠處的同伴更性急一些，柳條上冒出了密密的嫩葉，遠遠看去一片嫩黃。《濟南的冬天》也寫到了水和柳：「那水呢，不但不結冰，倒反在綠萍上冒著點熱氣，水藻真綠，把終年貯蓄的綠色全拿出來了。天兒越晴，水藻越綠，就憑這些綠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凍上，況且那些長枝的垂柳還要在水裡照個影兒呢！」樹枝間幾隻麻雀在爭搶什麼，嘰嘰喳喳叫聲不停，過了一個冬天，麻雀的身體似乎有點微胖了，不知道麻雀是不是也像人，冬天吃多動少，身體發福了。

濟南的街道非常乾淨整潔，幾乎看不見垃圾，這在同檔次的省會城市中甚是難得。她的乾淨是不是跟泉水有關？濟南號稱泉城，城中多泉眼。在一處高架橋下，司機提醒我這裡有泉水，附近居民拿著各種盛水的工具在這裡接水，司機強調這個水可以直接飲用。「相當於免費礦泉水。」我補充道。泉水是上天給濟南的珍貴饋贈，在環境日益惡化、污染日益嚴重的情況下，市中心高架橋下的泉水還能直接飲用，可見濟南人為保護城市的品牌花了相當的功夫。

濟南給我印象好的還有交通秩序。在這裡逗留的三天里，我沒有看見行人和車輛闖紅燈，沒有看見電瓶車和機動車搶道，人們急匆匆趕路，但是秩序井然。這是很多人渴望看到的交通場面。我尋思，濟南人的素質是不是比其他地方的人高很多？應該不是。說高一點點，有可能，畢竟這裡是孔孟之鄉的省會城市，居民受到的文化熏陶要多一些。但我以為，是否遵守交通規則，主要不是素質問題。還是司機告訴我，這裡交通秩序也是在最近一年變好的，主要是因為執法嚴厲了。除了常規的扣分、罰款，十字路口還有交通違法曝光台。就是一個電子顯示屏，把一個個交通違法者的行為過程一一播放，並放大到臉部特寫。司機說：「這個人臉識別很準確，跟身份證系統相連，可以準確地找到這個交通違法者。」

到外地辦事，我喜歡順便訪問當地著名的大學，山東大學在我國算是名校，正好附近有兩個山大的校區。千佛山校區就在千佛山腳下，拍完桃花下山，路過千佛山校區的大門，看見一色的現代建築，頓時失去了進去的興趣。繼續沿著經十路往西，不到一公里就是山東大學的趵突泉校區。出來之前我百度過「山東大學哪個校區最美」，有網友說是這個。

山東大學合併前，這裡是山東醫科大學，現在是山東大學齊魯醫學院。從東南角一個小門進入校園，走過一個風雨操場，就可以看到很多古老的建築，灰牆黛瓦，高高的屋脊，從側面看，兩邊的屋頂搭成一個「人」字形。這些建築有學生宿舍、教學樓、辦公樓，掩映在參天大樹中，空地上有幾處「思源」或「飲水思源」之類的雕塑，應該是校友送給母校的紀念物。

網上有評價說：「山東大學趵突泉校區有很多古建築，古色古香，特別有大學的感覺。」這個評價是恰當的。跟文化有關的事物，要有些歷史感。所有大學都很珍視自己歷史，言必稱建校多少年，總是想方設法把校史往前延伸。但是歷史總要有個寄託，才顯得具體和真實，校園裡的古建築，特別是學校奠基時的房屋，哪怕很簡陋，也是學校活的歷史，應當好好保護，而非簡單地一拆了之。

冬末春初，泉城花未開，但她有我喜歡的秩序、整潔，還有布滿滄桑歷史的校園，這樣的城市是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