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來根的前半生:瞎指揮風
這裡栽種的水稻品種以早、中秈稻為主。過了清明節就到了早稻育秧落谷的季節。由於此時氣溫很不穩定,遇到冷空氣來臨時還會出現輕度霜凍,因此,這裡的傳統育秧方式是下水秧,因為剛經過催芽的種子在水層下面更經得住寒潮的襲擊。
想不到,公社裡來人說,今年在育秧上要推廣一套新的先進技術,將下水秧改為育半旱秧。雖然這項技術後來經過若干年的實踐確實比下水秧要先進些,但在當時人們毫無經驗的情況下,強行推廣這種新技術,卻使那個特殊年代的水稻生產雪上加霜。後來又因為冷空氣頻繁南下,早稻秧苗幾乎全軍覆沒。秧田裡長滿了形似秧苗的稗子苗。
稗子俗稱喘子,是稻田裡的一種雜草,因為它的長像跟水稻苗幾乎一樣,不仔細辨認很難區別,又因其種子能在幾十年後還有發芽能力,再加上那時又沒有除草劑,因而成為過去稻田中的一種難以滅絕的雜草。不過,像這一年稗子在秧田中喧賓奪主的情況是以前不曾遇到過的。其原因也是因為幹部們瞎指揮造成的。
為了防寒,半旱秧上面是需要有點覆蓋物的,幹部們就動員群眾拆除那些全家去了江西、快要倒塌的土屋,把牆上的陳年土墼(一種塊頭很大的土坯)敲成碎泥,用作育秧的覆蓋物。村裡有個老農曾跟幹部們說過,這樣做絕對不行,土墼是用河泥拌和大量的稻穩子(揚場時揚出來的下腳料)製成的,裡面有許多雜草種子,俗話說:「千年魚籽,萬年草根」,這些種子到了田裡還會發芽生長的。村裡的幹部根本就沒把他的話當回事,他們說,公社裡就是這麼布置的,村村都是這樣做的,怎麼可能經過了幾十年的草種子還會發芽?
後來秧田裡長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綠,仔細一看才發現大部分是喘子苗。栽秧時雖然也留意剔除掉不少喘子苗,但因為苗小,沒法辨認,還是有許多喘子苗跟稻秧苗一起栽進了大田。後來,混進大田的喘子苗長得十分旺盛,夾雜在其中的稻苗反而被欺得黃巴巴的。那一年又沒多少勞力除草,再說,就是有那麼多勞力也沒辦法,因為將田裡的喘子拔光了,田裡就沒幾根莊稼了。只好留著它長,有人說,喘子也是糧食,總比白田要好些。
那年割稻,其實就是割喘子,喘子的種子跟菜籽差不多大小,因為其籽口極松,一成熟就會掉粒,掉落在田裡的種子又成了第二年的禍害。
在田裡割稻的人,因為在家裡只喝了幾碗薄粥,跑到田頭撒過一泡尿肚子就空了,因此,那一年,割稻的女勞力個個都學會了吃生米。她們每個人都隨身帶著兩塊半截磚頭,一到田裡就先將稻穗上的稻粒用手揉下來,然後再用兩塊磚磨掉稻殼,繼而就放進嘴裡嚼得津津有味。有的性子急的人,來不及將稻殼磨凈,就將那一半是稻的生米吃進肚子里。想像得到,當原始的人類還不曉得用火時,可能就是這樣生吃所有食物的。
社員分到的一點口糧,其中一大半是喘子。國家糧庫收到的一些徵購的任務糧也都是那種貨色,而且數量極少。那一年是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年分,卻因為生產上的瞎指揮,造成了人為的大災年。
混雜在稻穀中的喘子,是很容易用篩子將其漏下去的。篩出來的喘子在石磨中磨成糝子也是可以食用的,其味道有點像是用碎米磨成的糝子,就是吃起來有一種藥味。
那一年,縣裡有一家國營的油米廠,還利用收購來的喘子釀成了一種度數很高的白酒。直到好多年後,隨著田裡的喘子逐步得到遏制,那種用特殊材料釀成的酒才在市場上銷聲匿跡。
秋收後,在劉來根看管的倉庫里,也保管著上萬斤同樣夾雜著許多喘子的稻種。那裡也還保管著一點純白米,說是留著招待上級來人,其實大部分是幹部們碰頭偷吃掉的。他那裡也有用喘子磨的糝子,有時候,幹部們也叫來根用那種糝子在鍋里烙餅給他們吃。因為沒有油。一不注意那餅就烙焦了,俗話說:「焦的打發燒的」,那些焦得十分厲害的都是留著來根自己吃。
大隊長陳寶忠是很忙的。每天早上要督促幾個生產隊長催人上工,還應付公社裡三天兩頭的大大小小的會議。當夜幕籠罩著這個小莊子時,他還要去應付那些個相好的女人。有一次,花會計跟來根閑聊,他告訴根說:
「真相信他還有這麼旺盛的精力,除了以前的那幾個婆娘,現在又搭上了幾個,更加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這人還不分老少。小的你是知道的,三丫頭那家的秋桃才十五歲。說到老的,打死你都不相信,聽說連三丫頭本人他也上了。」
來根聽了答道:「這是鼻涕流進嘴裡的事,不稀奇,你想,三丫頭連她的女兒都捨得,自己就更不在乎了。」
「你知道嗎?前天我起更頭喊人上糧站送糧時,還看到他從巧雲家裡出來,那婆娘比他媽還大幾歲呢。我看他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
「這就有點太不像話了。不過,那些女人有的是寡婦,有的男人出了門,隨他怎麼弄也不會出什麼事。我倒是擔心哪天他把三丫頭家的秋桃肚子弄大了沒法下場。」
「暫時可能不會,那丫頭還不曾成人呢,不過,時間長了也難說。噢,這些日子他又寫了不少米條子吧?」
「這幾夜還算安逸,拿條子來稱米的人少了些。我尋思,可能是有了一天幾兩米的口糧,有些女人也不指望他接濟什麼,只是圖的他那一身的蠻力氣。(未完待續)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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