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可 大伯小傳
大伯小傳
作者簡介
劉可,土生土長的岳陽伢子,現工作於南昌鐵路局。熱愛文學和寫作,沒事喜歡研究下古詩詞和現代詩歌。夢想能有一部自己的小說。曾發表過部分章節在17k小說網。
這幾天徜徉在瀟湘原創之家的文學海洋里,甚是快樂。拜讀了許多高能大賢的文章,多有緬懷親人,弔唁故人的情深意切之作。不免感傷,也勾起了我對我大伯的思念之情。其實一直想寫大伯,只是我一貫有點畏畏縮縮。怕風言風語,不知人家怎麼看我。這下倒好,我思想的閥門解放了。暢我所言,書我所思吧。管他人做甚,人為自己而活。
大伯駕鶴西去,算算年頭,又是十三年。每年的清明、中元、大年初一我都要去祭拜。因為我一直在心裡,把我大伯當作我第二個父親。他走那年,五十又八,勉強算是古稀之年。一生不曾婚配,未有過周公大禮,自然膝下無子。我和我堂哥還有我叔叔的二個女兒,便是他的兒女。
我的大伯一生到底還是凄苦,人的命運可能真的就是老天註定了吧。害病之初,也不見得怎樣,只是覺得身體不適。進得醫院診斷說是食道癌,身體就每況愈下。1958-1961年那種自然災害,國民缺衣少食。只餓的肚子咕咕叫,也硬生生挺過來了。好端端的康平盛世,他卻是一點兒東西也咽不下去。最開始是一點點流食,後面就只能稍稍進點水。最終大伯卻是活活餓沒了,每念及於此,不由我潸然淚下。
我記憶里最後一次見大伯,是在老屋前的那條羊腸小徑,他拄著杖,神情憔悴,就那麼蹣跚向我一步步走來。沒有說話,停步在我身邊,看著我,勉強笑了一下。他左眼早年間就已經失明,只是右眼一點光亮。仰頭審視了老屋良久,又用手觸了觸牛屎和著稀泥造就的爛牆。老屋一直是他住居,破破爛爛。我父輩兄弟幾個成家立業都有新居,他又不願意打攪兄弟幾個的生活,一直都是窩在老屋裡。老屋歷經過百年滄桑,也見證了這一大家子風裡雨里,命途多舛。
我自揣度。我大伯當時是在看什麼?是懷想起年少與兄弟幾個嬉笑玩鬧時種種,還是那時候一大家子人擁擠,雖然清貧艱難,倒也其樂融融的歲月呢?這些,終究是無法探知了。他那一次從滿叔家特意拄杖七八里上來,估計也是猜到自己命不久矣,撒手人寰前對塵世的最後一點眷戀,所以來看看老屋。
我就這麼看著他走了,十幾來歲,也不大懂事,他既然如此重病,為什麼不去攙扶一把,多少年後想起還是覺得遺憾,我應該要去扶一把的啊,那怕是多伴他走一程,心也甚安。
他走了好遠,好遠……
我嚷了一嗓子,「祥伯誒……
沒有回應我!就這樣,他的背影在我視野里,漸行漸遠,直到消失。那是最後一次!我永遠訣別了我的大伯。
我年少調皮搗蛋,奶奶膝下四子,各有各的特點,還特別鮮明。我根據他們的愛好和脾性在心裡偷偷腹誹過四個綽號!
大伯愛喝酒,無酒不歡。我喚他酒鬼!
二伯愛抽煙,煙不離手。我喚他煙鬼!
老三是我爹,我老說他最懶,我喚他懶鬼!
老四我滿叔,刀子嘴,豆腐心。就是性子太暴躁,鄰人都叫他閻王!我心裡也偷偷跟著喊。
這是閑話,有點跑題,二三四就不說了,回來繼續說說我這個酒鬼大伯。
爺爺走的早,長兄如父!大伯一生都在辛勞,沒有過一天的好日子。他給人做過長工,也養過魚,一養就是幾十年。一生也積累了不少錢財,他自己倒是沒花過多少。人情世故他非要去,沒成家立業,就沒個門戶。這種冤枉錢原本可以不花,他卻不然,每逢鄰人紅白喜事,他照例在禮簿上書劉某某附禮多少。
奶奶與我最親,閑遂時就常常與我講他們幾兄弟的故事。我是懵懵聽,卻也覺得有趣。
她說大伯年青時,和人合夥經營魚塘,人家出錢,他出力。偶爾也有管賬,或魚苗買進,或成魚售出。老夥計忙不贏的時候,賬務錢財都是經由他過。初時合夥,人心隔肚皮,難免隔閡。東家把一摞錢財放置在自己房間明眼處,說自己有事就走了。走前還特意吩咐,錢財是剛入的手,具體數目,他也不清楚。要我大伯守著,等他回來再來清點,大伯應聲允諾。後來的故事很簡單。東家的錢財,他自然怎麼可能真沒數。他那次走了好幾天,回來就去查看了錢物,後來什麼也沒有講,只是對我大伯從此放心了。你道是為何?!奶奶告訴我,他那一摞錢物放在一個匣子里,又在上面放了一根細小的髮絲,我大伯若有歹念,一不留神,偷偷挪用一星半點,髮絲位置就變了。東家多日後才回來,只是去細緻的觀察了那根髮絲。知曉我大伯甚至碰都沒有碰過那個匣子,直此就放下心來,後來二人合作了二十餘載,毫無嫌隙,對床夜雨。
有道是,人有五弊三缺!鰥、寡、孤、獨、殘。缺權、缺財、又缺命。我大伯之所以孤獨終身,一生不得娶妻生子,我覺得那是因為他還真懂的一些天文星象,又常叨叨一些風水命理,最愛喜歡用天干地支,子、丑、寅、卯諸類演算法去推算別人貴庚。漏了些許天機的人,註定了一身孤苦。誰都要遵循自然規律,不可亂,也亂不得。我總覺得他與這些不無關係,看客們就不要指摘我思想傳統,不認同處,也僅作笑談罷了。
大伯沒有家室,孤苦伶仃處,就是依傍著我奶奶。他是所有兄弟裡面最孝順的一個。他有好吃的先端到我奶奶面前,又或者兄弟輪工服侍奶奶時,他傍晚總要過來。看看我奶奶,問我奶奶個好,才安心去睡覺。我別的話不記得,那年奶奶病重,他就背著奶奶去他房間睡,自己搭個小床守護著。鄰里有人好言說,他個大男人服侍不方便,還是交給底下幾個妯娌吧!那時候他就一糙口:「我自己的娘!我就是再大,六十歲也還是崽!」獨獨這一句話,也影響了我的一生。
無福膝下承歡,他掙得了工錢會去接濟下兄弟幾個。或給我們幾個侄子輩年年壓歲錢,又或是給我們這幾個娃娃添了幾件新衣裳,看著我們在他眼前快樂蹦蹦跳跳,他就跟著樂。偶有結餘,他便花在吃上面了。
我吃過最香的東西是豬腸子燉桂圓,大伯的拿手絕活。文火煲幾個小時,撒上點蔥花香菜,出鍋時,只覺得四溢飄香。我常常守著旁邊咽口水,眼巴巴看著爐子,怎麼就還沒熟呢!
燉腸子就著鹵泥鰍,又小酌上幾杯白酒,這是他的人生樂趣。他常把自己碗里的桂圓筷了出來,再往我碗里夾。「細伢子長身體,營養跟得上,長大打死牛!」他經常在我耳旁這般說道,有時我挑食不愛吃飯,他也是這句哄我!我自吃上一回便上癮了,經常纏著他嘰嘰喳喳嚷嚷。 「大伯!你什麼時候又燉腸子啊?」
」 誒…!時光啊,此去經年。我再也沒有嘗過那麼香的燉腸子了,從此也不再有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怎麼樣的肝腸寸斷,我大伯沒了!大伯是躺在奶奶懷裡走的,一大家子趕到時,我奶奶嗚嗚大叫,撕心裂肺。
我聞聽噩耗時,正在我舅舅那邊補習功課,正是大雨滂沱。一經傳來,我瘋也似的嚷著要回家。然而隔著河,沒有船家!我就是想回去,那雨天,沒有船,回不了。我磨著我舅舅,歇斯底里。他最終沒轍,用摩托車繞大半個縣城送我歸去。
那次,我哭的很兇。我一次又一次喊著我大伯,看著他靜靜的躺在那裡,太絕望了,怎麼也不肯應我一聲。入殮時,按著本地的風俗,本應該放著什麼,多是炭米茶葉之類。我這個酒鬼大伯沒有帶上這些。依他生平,我們給他放了好幾隻酒,左右手各懷抱著,僅僅如此。願他那年好走,願那邊酒酣好眠,痛快淋漓。願那邊沒有病痛,也願饑荒不再。
後來,奶奶做了個夢。說是兒子託夢告訴她,南天門那裡缺個人,他應了個神道,倒教做了個土地公公。無人去戳穿我奶奶的痴話,我們皆是應允。
「沒錯…,大伯做了個土地公公,他在那邊很好,很好……
大伯啊,我僅以文祭您一場,叩首恩情,矢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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