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駝峰飛行員

兒子在美國做醫療工作，與許多患者有著零距離的接觸，面對他們的喜怒哀樂，心中亦有無限的感慨。兒子忙中偷閑，把最典型的事與人寫了出來，這是他寫於七年前的文章，我稍加潤色，奉獻給大家。

這張照片攝於2011年5月12日下午4點鐘，在我們的門診。老人頭戴的帽子左邊寫著：駝峰飛行員聯合會。右邊寫著：中國，緬甸，印度。這張照片拍攝後兩周，照片中的老人在我們醫院ICU病房去世，享年92歲。（拍攝照片時已徵得老人同意，照片可以以各種形式發表）

老人是我的患者。他患嚴重心衰一年多了，每兩周要來我們門診一次。他的心衰已經到了晚期，各種藥物治療效果都不明顯。90多歲的老人，很堅強，有一股年青人不服輸的勁兒，從照片上可以看出老人在年青時一定是位高大英俊的帥哥。可是現在輕微的活動就使他就上氣不接下氣，然而，他還堅持要參加心肺鍛煉。

老人和他女兒在一起生活，每次都是他女兒陪他來看病。他還有一個兒子，也常來看他，兒女都很關心父親——在美國，很難得。

一來二去，處得熟了。老人雖然年事已高，重病在身，說話困難，但每次來醫院他都熱情地打招呼。時間長了，總覺得老人身上有某種特殊的東西，我就想給可敬的老人照張相。

那天看完病，我提出和他照張像，他說非常願意。（可惜我手機的鏡頭沒有擦乾淨，有些模糊。）我問他以後我要把這照片貼在博客上，讓我的朋友們都看看，可不可以。他說那很好啊，要不再拍幾張吧。我說應該足夠了。

拍照時，我發現老人戴了這頂帽子，知道老人竟然是二戰期間的飛行員，竟然是在著名的駝峰航線上飛行！老人知道很多中國地名：昆明、騰衝、重慶、桂林；怒江、滇緬公路、喜馬拉雅山……老人發現我知道駝峰航線，很激動，很興奮，滔滔不絕的給我講那時候的事。他說現在他每年都參加駝峰飛行員聯合會舉辦的紀念活動，只是大多數的飛行員都到了年紀，人數越來越少了。

看著吸著氧氣激動的老人，我肅然起敬，這就是當年在中國戰場上呼嘯藍天、穿越喜馬拉雅山令日本鬼子魂飛魄散的美國飛虎隊員啊！我靜靜地聆聽著，老人似乎又坐在當年穿越駝峰時的駕駛艙內。

1941年，美國飛行教官克萊爾·李·陳納德接受國民政府的委託，前往美國招募飛行員，在羅斯福政府的暗中支持下，以私人機構名義，重金招募美軍飛行員和機械師，以平民身份參戰，成立了美國志願航空隊，也就是後來的飛虎隊。他們首次作戰就打下10架日機，煞住了日本的威風。

1942年7月4日飛虎隊被編入美國第十航空隊，成為美國駐華空軍特遣隊的骨幹力量。從1941年底到1942年7月，飛虎隊在華作戰期間共擊落日機近300架，他們中間有24人在戰鬥中犧牲或失蹤。1942年5月到1945年9月，美國志願航空隊以3個中隊數十架飛機的有限兵力，擔負起中國戰場的國際交通大動脈滇緬公路北、南兩端的樞紐——昆明和仰光的空中防務，期間還幫助中國運送物資。

1943年，美國志願航空隊改為第十四航空隊。除了協助組建中國空軍對日作戰外，還飛越喜馬拉雅山，從印度接運戰略物資到中國，以突破日本的封鎖，人稱「駝峰航線」。航線全長800多公里，橫跨喜馬拉雅山脈。沿線山地海拔在5000米左右，最高海拔達7000米，從印度阿薩姆邦汀江，經緬甸到中國昆明、重慶，運輸機飛越青藏高原、雲貴高原的山峰時，因為山太高，只能在峽谷中穿行，飛行路線起伏，有如駝峰，駝峰航線由此得名。

飛機飛行時常有強烈的氣流變化，遇到意外時，難以找到可以迫降的平地，飛行員即使跳傘，也會落入荒無人煙的叢林難以生還。日軍飛機的空中攔截也給運輸隊造成巨大威脅，航空隊共損失563架飛機，犧牲1500多人。

那是我最後一次和老人聊天，兩周後他病情惡化，住進ICU。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帶著呼吸機，在藥物作用下昏睡，一天之後他平靜地離開了人世。

2012年3月28日，飛虎隊老兵與美國駐成都總領事一行齊聚昆明駝峰航線紀念碑下，共同緬懷飛虎隊的英勇事迹，紀念駝峰航線通航70周年。可惜我認識的這位駝峰飛行員不能去參加了。

有些人可能只記得史迪威和陳納德兩位，因為他們是將軍，他們為中國的抗戰事業、為中華民族奪取抗日戰爭的徹底勝利，建立了不朽的功勛；可是，飛虎隊和第十四航空隊的飛行員們他們也同樣偉大，他們也立下了赫赫戰功。中國人民和世界上一切反法西斯戰爭、愛好和平的人民將世代牢記他們的英雄氣概和偉大功勛。

一個與人為善的人，一個敢於同邪惡勢力進行鬥爭的人，無論風雲如何變幻，無論歲月多麼久遠，無論地域多麼遙遠，人們都會記住他。

可敬的老人、可敬的第十四航空大隊的飛行員走了一年了，今天回想起來如在眼前，今天寫下這些，再一次向老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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