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回首京華望，一身肝膽男兒心
幾番回首京華望，一身肝膽男兒心
——三八節隨想及《滿江紅》教學雜記
今天是「聯合國婦女權益日」，朋友圈充斥著鮮花、紅包、祝福；諸女神、女王高踞王座，在各大電商賣力鼓吹刺激竭力逢迎的氣氛里，刷刷刷買買買。
恰好今天要講秋瑾的《滿江紅》。順帶普及一下婦女節的來歷，叫女孩子知道，婦女的權益來之不易，切不可自輕自賤；也叫男孩子知道，女子不易。
小住京華，早又是，中秋佳節。
為籬下，黃花開遍，秋容如拭。
四面歌殘終破楚，八年風味徒思浙。
苦將儂，強派作娥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
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
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磨折。
莽紅塵，何處覓知音？青衫濕！
這是一個謎一般的奇女子，令人一見難忘。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去探求這位俠女和女革命家的內心世界，然而，所見的資料零星瑣碎，幾乎都是將她放在高高的神壇上，只望見高大而孤獨的背影佇立。
我會背她的很多詩詞。常常揣度，一個女子，要有怎樣的心胸和膽識，才能寫下那樣豪邁鏗鏘的句子，能一瞬間叫你掃除小女人所有的計較和矯情，熱血激蕩，心潮起伏：
「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漫雲女子不英雄，萬里乘風獨向東。」
「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
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
「殘菊猶能傲霜雪，休將白眼向人看。」
「自強在人不在器，區區一刀焉足豪？」
「死生一事付鴻毛，人生到此方英傑。」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
一個出生於封建官宦家庭的柔弱女子，天資聰穎，過目成誦；工刺繡，擅詩文，喜騎馬，習劍術；性豪俠，常以花木蘭、秦良玉自喻。也曾多情善感，寫下「一灣流水無情甚, 不送愁情送落紅」、「窗外草如煙, 幽閨懶捲簾」這樣幽怨纏綿的詩句。
1898年前後，丈夫王廷鈞用錢捐了個戶部主事的小京官，秋瑾隨夫入京，接觸到新思想、新文化。
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秋瑾目睹了政府的腐敗無力，深切感受到深重的民族危機，萌生投身革命的念頭，並與丈夫發生了嚴重的衝突，決心衝破家庭牢籠。
1903年中秋節，她寫下這首述懷之作。
「四面歌殘終破楚」——國家陷入虎狼環伺、四面楚歌的危局，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在一百多年前的封建中國，一個女子，要穿男裝去看戲，要和男人平起平坐，要離婚，要拋下年幼的子女東渡日本——不知道要忍受世人多少側目和厭惡、經歷多少矛盾掙扎苦悶彷徨。
「苦將儂，強派作娥眉，殊未屑！」——貴婦人官太太的富貴悠閑是俗世中人所嚮往的，但她不屑於過這樣的生活，苦惱於女兒身所帶來的種種束縛和局限。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雖為女子，思想意志竟比男子還要剛烈！所以自號鑒湖女俠。
在秋瑾傳世的照片里，有不少男裝的圖片。她相貌的清秀美麗總是令人驚奇，和行為的剛烈行成異常強烈的對比。那張為人們所熟知的照片，一位日式妝扮的女子，眉眼清秀，卻又有凜然與決絕；橫握一把冷刀，氣質中透出幾分英武。這是一個女子與一個時代的對峙。
「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她感情豐富，熱血衷腸，一片赤誠。
「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磨折。」——丈夫並不理解妻子的抱負。生活在萬丈紅塵中的世俗之人，都不過是以己度人，有誰能真正去辨識一個女子的思想和意志呢！不過，即使這樣也沒有關係，英雄末路而已，悲涼歸悲涼，就當作英雄必定要承受的挫折吧！
「莽紅塵、何處覓知音？青衫濕。」——茫茫人世間，到哪裡去尋覓志同道合的知音呢？用唐代白居易《琵琶行》中「江州司馬青衫濕」的典故（文典），抒發知音難覓、英雄無路的悲涼和孤獨。
就這樣，帶著彷徨無助、孤獨又悲壯地踏上了去日本留學的道路。此後，參加同盟會、回國辦學、創辦女報、籌划起義，轟轟烈烈，直至被捕，於家鄉紹興古軒亭口就義，葬於杭州西泠橋側。
杭州，西湖，一個至柔至美的勝地，葬著蘇小小、岳武穆、秋瑾等諸多傳奇人物。我有一位文友，每年寒冬要從北京趕到杭州，在岳飛忌日時到他墓前看看，年前她在杭州大雪的那兩天去了，雪中的岳飛墓格外明凈肅穆，墓碑前的鮮花在靜靜吐露著芬芳。不知道秋瑾的墓前，是否也綻放著美麗的鮮花。
在漫天的段子、戲謔、紅包、促銷中的三八節，說到這樣的女子，不知道是否有些沉重。惟願諸位女神、女王能有真正的強大，做自己的主人，都能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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