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之：大師的土壤

《百年風雅》 劉宜慶 著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2018年1月版

電影《無問西東》以西南聯大人物和故事為原型，在引發觀影熱潮的同時也讓很多人陷入思考：為什麼在那樣一個紛雜的亂世，那樣簡陋的治學條件，能出那麼多大師？這裡所說的大師並非當今社會隨處可見、靠他人或自我吹捧出的所謂「大師」，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從學問、人品、氣節等各方面都令人敬仰的大師。

研究晚清民國知識分子群體的書籍近年來有不少，而劉宜慶的新書《百年風雅》從一個獨特的角度切入，或許能在這個問題上給予我們很好的啟發。

《百年風雅》選取了陳寅恪、黃炎培、胡適等八個江南名門望族，講述了一家三代百年來的家國變遷，以及變遷之中個體的命運起伏。八個家族的背景、軌跡、領域各有不同，卻始終有一條線貫穿其中，那便是：家世和家風，這也是此書的核心詞。風雲激蕩的亂世是大師得以備出的時代背景，而家世和家風則是大師誕生和成長的土壤。

何為「家世」和「家風」？《漢語大詞典》給出的解釋如下：家世：家庭的世系。家風：家庭或家族的傳統風尚或作風。以我粗淺的理解：家世是先天，硬體，家風是後建，軟體，家世和家風相輔相成，相互影響，潛移默化地發生著作用，才能造就家庭中的個人。

陳寅恪、黃炎培、張君勱、費孝通、錢玄同、鄧稼先、朱希祖、胡適是這八個家族中最聲名遠播的人物，但背後的家族裡並非只有他們獨自閃耀，讓我們看一看這些家族中的熠熠星光：

義寧陳家：最負盛名的歷史學家、清華四大哲人之一的陳寅恪；祖父陳寶箴，晚清維新派政治家，被光緒皇帝稱為「新政重臣」；父親陳三立，中國最後一位古典詩人；長兄陳衡恪，著名美術家、教育家；侄子陳封懷，中國植物園創始人。除這一門五傑以外，陳寅恪的母親、他的另一個兄長、兩個弟弟也均在詩詞及古典文學領域頗有建樹，可謂文脈書香。難怪著名學者吳宓稱義寧陳家為「中國近世之模範人家」。

川沙黃家：黃炎培，教育學家、實業家、政治家，中國民主同盟發起人之一；他的眾多兒孫中有哲學家、經濟學家、水利學家、高級工程師、學者、教授等等，人才輩出，濟濟一堂。

寶山張家：祖上做過清朝高官，父親為名醫，張家兄弟姐妹十二人，個個優秀。二公子張君勱，著名的政治家和哲學家，中華民國憲法起草人；四公子張嘉璈，金融大腕，中國現代銀行業奠基人；排行第八的張幼儀因與詩人徐志摩的婚變而被備受關注，從「中國第一樁離婚案」陰霾走出的張幼儀從此變身為獨立新女性，是中國第一家女子銀行的副總裁，上海雲裳服裝公司的老闆和服裝設計師。

吳江費家：社會學家費孝通、法學家費青、民主同盟委員費振東，除了三鳳齊飛的費氏兄弟，費孝通的姐姐、母親、幾位舅舅也都是吳江出類拔萃的人物。

湖州錢家：晚清舉人錢振常，新文化運動旗手錢玄同、中國原子能事業創始人錢三強。祖孫三人代表了三個不同歷史時代的頂級知識分子。此外，錢氏家族中還有多人在外交、翻譯、文學、科學等領域成就卓著。

懷寧鄧家：兩彈元勛鄧稼先，祖上是清代書法家、篆刻家鄧石如，祖父鄧藝孫不僅是著名的書畫家，在教育界也享有很高聲望，民國初年曾任安徽教育司長；父親鄧以蟄，任教北大哲學系，一代美學宗師，在學界與宗白華一道並稱「南宗北鄧」。到了鄧稼先，文藝世家轉而科學報國，在近代史上留下獨特風景。

海鹽朱家：朱希祖，文史大家，藏書家；兒子朱偰，經濟學家、文物保護專家。上世紀三十年代，父子二人同在中央大學執教，一個是史學系主任，一個是經濟系主任，傳為學界佳話。

績溪胡家：與其他家族比起來，胡家似乎稍遜色些，家族內沒有眾多成就斐然的人物，但一個重量級的胡適就足夠。胡適的父親胡傳，一名清代基層官員，足跡遍布東北、海南、台灣，勤懇敬業，五十歲時老來得子，小兒子胡適日後成為中國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二十世紀最有影響的思想家和學者之一。

相同的來處並不意味有著相似的歸途，家世和家風的影響浸潤到家族成員的血脈之中，時代卻給他們留下不同的烙印——「一個人就是一個時代」，每個人都在歷史的激流中沉浮，體驗著不一樣的生死悲歡，承受著或輝煌、或平凡、或殘酷、或沉淪的宿命，所以世家中會出黃競武這樣令人敬佩的仁人志士，也會出錢蹈孫那樣為人所不齒的文化漢奸。

從八個家族的上百個家庭成員中遴選二十多位代表人物，將他們的平生際遇、學業、事業、婚姻、家庭、成就、波折等等一網打盡，在海量的檔案資料中搜索求證，刪繁就簡，詳略有序，客觀呈現的同時不失深入地思考，最重要的還要好看耐讀，可以想見該書工作量之大，書後列出了二百多種主要參考文獻，積累時間達十年之久，此書絕對稱得上是作者的用心之作。

看書過程中發現了幾處疏漏，曾就這幾處疑問與作者劉宜慶老師做過溝通，劉老師說原本寫了十個家族，成書過程中因種種原因進行了刪減，在後來編輯過程中有疏忽，造成了幾處不一致，瑕不掩瑜，希望以後有機會再版時進行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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