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麥子的人/牛智賢

最新 03-12

種麥子的人

文/牛智賢

這個種麥子的人不是我。

也不是我的家人朋友。

他是鄰村一位年近六旬的大叔。

昨天休息日。因為再過兩天要去太原，所以特想臨走前把家裡的事情做完，免得走後挂念。

一大早，先搭鍋準備開水。最近幾年，村民的生活水平逐漸提高，三四十年前確定的電力負荷，已經不堪承受如今太多電器之重。

在家的時日，我總是趁鄉親們還沒有大規模做飯用電的時候，提前一兩個小時，叫電飯鍋燒水工作。然後照例餾饃、拌湯、備菜，然後和父親一起，坐下來吃過，然後由我一件件收拾，涮洗。——這幾乎成了我今年暑假以來每天早晨在家的必修課。我自己感到忙碌而幸福。

早飯後，去村裡一位老鄉家，看他有沒有空，幫忙給種種麥子。不巧，眼下大忙時節，他早已出去給人耕種去了。回到家裡，正愁該找誰的時候，隔壁叔叔來家裡說，村南那塊田地里有人正種麥呢。父親便對我說，那你帶上麥種去看看吧。我趕忙騎車來到村南鄉政府大院附近的地里。不巧種麥的年輕人剛給那家的地里種完，在另一位老鄉的邀請下，已經駕駛播種機離開。

我剛才興奮的心情忽而轉涼了。等他種完再來，得一個多小時。

暫時不能種，把田裡翻出的雜草收拾收拾也好。

我深一腳淺一腳走進海綿一樣的新翻的地里，一趟趟抱出早被曬蔫了的雜草，堆放到地頭不礙事的地方，再從附近施工的一戶人家借來打火機，燃著。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乾燥的柴草立時煙騰騰燃燒起來（這是近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環保抓得緊，在田裡點火斷不可為）。腦子裡忽然掠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詩句。是啊，野草永遠是有的，它的生命力似乎永遠強過莊稼禾苗。

正欣賞野草嗶嗶波波化為灰燼，聽見公路上一輛種麥子的手扶車已開到眼前。主人是一位六旬模樣的大叔。我忙招呼他停下，詢問可是給人播種的？他說正是，還沒找下活兒呢。我馬上決定不再等先前的年輕人了，就讓這大叔給種吧。

大叔叫我和他一起，將手扶車後的播種機從架子上抬下來，再固定好。我拎起袋子，往機斗里倒好麥種。大叔準備操作時，才發現播種機上的一個零件不知何時遺失了。

「你稍等，我去找個螺絲。」他有些歉意。

我給他攔了一輛摩托，他過去跟那人搭了話，坐上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他回來了，說附近的商店沒有，又坐了別人的車去兩三里外的地方才買到。

說話間，他安好了螺絲，這才兩手抓著車把，在手扶車突突突突地歡唱聲里開始了播種。大叔雖已不再年輕，但他身材高大，精神很好。我想，他也是利用秋收秋種的機會，為人出力打工賺錢，跟許許多多外出務工的人們是一樣的。他們掙錢也不容易啊。

後來，我們轉移到村北的一塊四畝大的田裡。在等我回家取麥種的空隙，大叔拿出攜帶的乾糧吃起來。

後來，我問他，兒子多大了，做什麼工作，他不無自豪地說，老大今年35了，在東鎮翻砂廠上班；老二在村裡開門診；老三也已二十八九了，數他強，現在北京一家規模很大的私營企業的人事部門上班。這老三呀，高中畢業後，就出去打工，一個偶然的機會，這家企業招聘員工，他便去應聘，結果過五關斬六將，竟然順利入圍。由於小夥子人長得精幹，幹活又漂亮，還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每逢重大節日，單位的文藝表演都少不了他。媳婦是和兒子在一個單位的甘肅籍同事。老三的孩子現留在家裡，由他們老倆口照看。大叔曾去過一次北京兒子工作的地方，說那家物業管理公司事發（方言，猶言規模）真大呀，住的吃的條件真好呀。大叔說起這些，飽經滄桑的臉上寫滿驕傲。我也替他高興，誇他有福氣。

時近中午，秋分後的太陽威力不減，只曬得人頭皮發燙，身上冒汗。大叔精神抖擻，一趟一趟，緊攥著手扶車的把手，在燥熱的土地里走過。

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塊田地的播種接近尾聲的時候，機器的某部位的焊接處又開裂了。大叔說，這不行，得重新焊好才能繼續干，「總得把你的麥子種好哩。」他說。他一邊駕駛機車往地頭走，一邊嘆氣說，今天這是咋啦，老出毛病。我安慰他，不要著急。並出主意，我們村有個老董師傅就搞電焊，可以把車開到他那兒修理。

我和大叔一起，從田裡回到村子裡。他等待老董師傅焊接的時候，我從家裡給他端來一杯涼開水，他感激地接過。

大叔前後把我家已經耕耘過的六畝地都種上了小麥。臨別時，我問需要付多少錢，他爽快地說，你就看著給吧。我按時下的行情，付給他錢。他接過裝好，又駕駛著他的機車，上路找尋客戶了。

現在，家裡只剩下麥場的三分沒耕的地待種了。預計再過兩天，秋播基本結束。我於是不再著急，可以輕鬆出遊了。

難忘那位種麥子的大叔。

2009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