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奇冤熊廷弼:四次起落,從名將到階下囚
1619年,明軍在薩爾滸戰敗。
四路總兵中,西路杜松、南路劉鋌先後陣亡,所部全軍覆滅,北路馬林在付出一萬陣亡的代價後,帶著剩下的一萬人撤回,東路李如柏沒有深入敵境,接到退軍命令後倉皇返回。
這一戰,明軍陣亡五六萬,主帥楊鎬被下獄。
然而遼東不能沒有主持大局的人,這一回朝廷的效率很高,萬曆皇帝下旨任命熊廷弼為遼東經略,挽救遼東危局。
熊廷弼就此登上晚明的歷史舞台,開始他精彩的表演。
和很多統兵文官一樣,熊廷弼是進士出身,但他沒有讀書人酸腐氣,他愛結交武將,身體硬朗,能手拉硬弓!
熊廷弼還在前往遼東路上的時候,遼東已經一片風聲鶴唳,明軍士兵一聽到女真人來了轉身就逃,開原、撫順和瀋陽等地一片末日景象,城門大開,人馬爭先恐後逃走,相互踩踏。
到了遼東後,派出副手去瀋陽打探消息,副手走到半路就不敢再往前。熊廷弼就親自前往,到瀋陽以後,又連夜趕往撫順。
當時撫順已經是最前線,總兵賀世賢擔心他的安全攔住他,他說女真人一定想不到我敢去撫順,所以很安全。
帶幾個親兵扛著經略旗、敲鑼打鼓的走進撫順城,一路上收攏潰兵。
在撫順城,他祭拜了陣亡將士,視察一番回到瀋陽。
一口熱茶還沒喝,熊廷弼就手起刀落,斬將祭旗,二話不說又幹掉貪污軍費的陳倫。
收攏潰兵,召集流民,安排屯田,疏通護城河,加固城牆,訓練軍隊,各項工作有條不紊的展開,遼東明軍軍心逐漸安穩下來,逃亡的遼民紛紛回歸。
他認為當前的形勢以穩固現有的地盤為宜,不急收復失地,形成報告提交上去,萬曆皇帝採納他的建議。
一年後,女真人來攻打瀋陽,在熊廷弼的指揮下,明軍了斬獲女真首級三百多,自身僅傷亡七百,這是從薩爾滸之戰以來全所未有的勝利。
僅用一年的時間,熊廷弼就把遼東防線打造得固若金湯。
熊廷弼由於脾氣耿直,在朝中人緣並不好。
在這一年裡,詆毀他的言論非常多,熊廷弼「據城防守、積蓄實力」的策略在言官嘴裡變成「畏敵不前」,氣得熊廷弼幾次提交辭職報告。
萬曆皇帝和文官鬥了幾十年,一眼就看穿他們的把戲,始終如一的維護熊廷弼。
然而萬曆皇帝已經沒有時間給熊廷弼更多的支持了,早在薩爾滸之戰前,他就已經病卧在床。
1620年七月,萬曆皇帝去世,攻擊熊廷弼的言辭更加激烈,什麼「獨斷專行」、「濫用刑罰」,他上書辯解,反而遭到更多人的圍攻。
剛上任的朱由校被扶他上位的東林黨人蒙蔽,以為熊廷弼是個草包,任由熊廷弼被詆毀,熊廷弼被迫離職。
熊廷弼離開遼東,袁應泰接替。
袁應泰也是文官出身,之前主要做督辦糧草的工作,並沒有多少統兵經驗,對熊廷弼嚴苛治軍方略並不以為然,他對手下寬仁,只要來投軍的人都收留,以致軍隊混入許多女真姦細。
結果是一場災難。
1621年,努爾哈赤圍攻瀋陽,袁應泰命令總兵賀世賢出城迎戰。
賀世賢中了埋伏,死於亂兵之中,眼見明軍戰敗,新收留的人紛紛叛變,混入明軍的女真姦細打開城門,袁應泰兵敗自刎,瀋陽陷落,開原遼陽相繼失守。
消息傳到京城,天啟皇帝驚呆了,終於醒悟過來:誰才能做實事。
下旨痛斥只會夸夸其談的東林黨,重新任命熊廷弼為遼東經略。
熊廷弼再次獲得出山的機會,他也想再次力挽狂瀾,然而遼東才發現,遼東的十幾萬兵馬控制在遼東巡撫王化貞手裡,他自己能調動的只有山海關的五千守軍。
原來他和東林黨的關係並不好,東林黨雖然同意他官復原職,卻給他設置了障礙,這個障礙就是王化貞。
王化貞手握十幾萬兵馬,有什麼事都繞過熊廷弼,直接和兵部尚書聯繫,而且事事都跟熊廷弼作對。
熊廷弼主張重點防守廣寧,因為他清楚女真人的強大。
王化貞偏要進攻,他放出狂言,只要統帥精兵七萬打過遼河,就能收復遼東。
他派出手下幹將孫得功去招降後金漢人將領李永芳,卻被李永芳收買了,暗中投降了女真人,原因很簡單,努爾哈赤開出的籌碼更大。
孫得功配合努爾哈赤上演了一場好戲。
1622年正月,努爾哈赤發兵越過遼河,孫得功帥明軍迎戰,卻一觸即潰,連夜帶軍隊逃到廣寧城中 ,大喊:「城破了,城破了……」
住在巡撫衙門的王化貞聽到喊聲,以為女真人已經進城,帶著幾個親信連夜逃走。
兩天以後,努爾哈赤才大搖大擺的在走進廣寧,努爾哈赤並沒有佔據廣寧,而是把能搬走的都搬走,不能搬走的一把火燒掉。
王化貞風塵僕僕的見到熊廷弼,請求熊廷弼發兵奪回廣寧,熊廷弼卻拒絕了,他有自己的考量。
自古以來,遼東地區就是中原王朝難以有效控制的地區。
這是由於在農耕時代條件下,以遼東的氣候,難以高效的發展農業,糧食產量並不高,需要關內的支援才能活下去。
明朝能控制遼東長達兩百多年,因為社會發展到明朝,中國的工商業已經很發達,遼東靠和蒙古人、女真人的貿易就獲得足夠的收益,這些收益再加屯田足以遼東人民生存下去。
但是現在形勢變了,經過努爾哈赤的破壞,明朝和後金雙方在遼東打得天昏地暗,貿易已中斷,商業凋敝。
更嚴重的是,廣寧陷落以後,遼東十幾萬明軍已經覆滅,明朝在遼東只有錦州和寧遠兩座城了,屯田已經不安全,收益沒有保障。
從山海關到錦州有四百多里,不僅路途遙遠,而且一邊靠山,一邊臨海,道路崎嶇,補給困難,而女真人從東邊攻打錦州卻很容易。
這時候,錦州、寧遠不是兩座城,而是兩個包袱,堅持防守錦州,需要從關內運送大量的人力物力,會把明朝拖入泥潭。
還不如現在放棄,把省下來的財力物力兵力放到薊州防守上面。
況且,山海關地勢雄踞,北面山河縱橫,交通不便,無法展開兵力,土地貧瘠,無法長期駐兵,沒有海軍的幫助,根本不可能攻破山海關。
而南面,地形開闊,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可以駐紮大量兵馬長期防守。從北面攻擊山海關,不可能攻破,所謂天下第一關。
只要明軍退守山海關,女真人就不可能佔得到便宜。還可以把省下的人力物力財力去加強薊州防線。
基於以上考慮,熊廷弼不僅沒有收復廣寧,還在關外搞起了堅壁清野,把錦州、寧遠兩座城給拆了,把百姓護送回關內,能帶走的東西全部帶走,不留一顆糧食給敵人。
這在軍事上是正確的,如果明朝能實行熊廷弼的戰略,也不會在1644年就倒下。
但是,有時候軍事不僅僅是軍事這麼簡單。
1414十月,明朝第三個皇帝永樂大帝親帥五十萬大軍掃蕩蒙古,班師回朝到北京,文武百官恭賀如潮,永樂大帝豪邁的說道:
「我朝國勢之尊,超邁前古,其馭北虜西番南島西洋諸夷,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薄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
這話說得很霸氣,是明朝的自信。
但是習慣了高人一等,很難在必要的時候低下高傲的頭顱。熊廷弼的作為傳到北京,攻擊他的言論洶湧而來。
即使想聲援他的大臣在一邊倒的輿論面前,也不敢出聲。
在洶湧的浪潮下,熊廷弼很快被下獄,判處死刑。
熊廷弼肯定申辯過他戰略的正確性,但是審判的法官回應他:「我們不管你的戰略正確與否,你的行為是死罪(在明朝,棄城而逃是死罪),罪無可赦。」
這裡面還發生了一個插曲。
晚明很多罪行都可以用錢贖買,死罪雖然不行,卻有操作的餘地。
他的家人拿出幾萬兩銀子,送給內閣中書汪文言去走關係,汪文言雖然官小,卻手眼通天,經過他的運作,熊廷弼由死刑改成死緩。
事情到這裡沒有結束,熊廷弼被判刑是天啟二年,到天啟三年,正值魏忠賢整治東林黨。
汪文言就是突破口。
因為汪文言一身墨水,又和東林黨大佬交往密切。
魏忠賢拿汪文言開刀,受汪文言牽連的熊廷弼成了魏忠賢的打擊對象,死刑被立即執行,首級被割下來,拿到大明九個邊鎮輾轉示眾,不僅肉體被毀滅,還要從精神上毀滅。
本來一個普通的案子,卻因為政治鬥爭,一身榮譽被剝奪,「傳首九邊」,直到崇禎二年才被昭雪。可惜可嘆!
「他日儻拊髀,安得起死魄?絕筆嘆可惜,一嘆天地白。」
這是熊廷弼臨行前,嘆息一聲留下的絕筆。
「記得相逢一笑迎,親呈指授夜談兵。才兼文武無餘子,功到雄奇即罪名。慷慨裂眥須欲動,模糊熱血面如生。背人痛急為私祭,撒淚深宵哭失聲。「」
這是袁崇煥聽了熊廷弼的遭遇後痛哭流淚寫下的詩。
熊廷弼是不幸的,作為一個軍人,因為他沒有犧牲在戰場上,但我們卻記住了他,記住了他的功績。今天,武漢青龍山公園森林還有他的公募和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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