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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有個「尹老頭」

人,是一種極為感性的動物。我們通常會在這樣或那樣的事物上寄予自己的情感。就像黛玉葬花般,為了凋落的花瓣而悲悲戚戚。我相信,更多的時候,我們觸的是景,傷的是情。

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我重回母校。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改變,還是一樣的教學樓,還是一樣的橡膠跑道,甚至連過道上方的藍色雨棚,也和多年前沒有什麼不同。那個被稱為「御花園」的地方,依然綻放著我最喜歡的粉紅色玫瑰。只是我,已經告別學生時代多年,走向了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那時候的我們)

感嘆物是人非的同時,我想也不該錯過回想校園生活的機會。伴隨著淡淡的玫瑰清香,多年前的那段時光就如電影般一幕幕地回放了。有老師,有同學,當然,也有那時候的我。一個人遊走在校園裡,就這樣,漫無目的。我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去拾掇記憶里的碎片,然後一片片地拼湊,直到完整。無意間,我捕捉到了一個身影,對,那是尹老師,一個讓我覺得很溫暖的人。

此時,天空飄起了小雨,我也加快了腳步,走到教學樓。沿著階梯,一步步地到了三樓的角落,找到那個當年屬於我們的教室,裡面的桌椅整齊得擺放著,不同的是,正門的斜對角多了一台立式空調,顯得些許陌生。還記得,第一次見尹老師就是在這裡。那天是開學,也算是一個辭舊迎新之際吧,在這樣的時候,我們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我們的新老師,這種心情,就像是坐上了一班沒有目的地的列車,還未出發,我們就已經開始期待沿途的風景和未知的終點了。伴隨著上課鈴聲,走進來的是一個胖胖的老頭子,個子不高,衣著也很樸素。見慣了年輕老師的我們,當然對這個既不帥氣又不可愛的小老頭沒有什麼好感,於是,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老師見狀清了清嗓子,提高聲音,說:「請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讓我聽一聽我心碎的聲音。」見到他那故作受傷的表情,我和同桌相視一笑,心想,這老頭似乎沒有我們想像中的古板嘛。日後,我們都親切地稱呼他為「尹老頭」,想到這,我不禁嘴角上揚。卻不知,這樣的一個老頭子,在我之後的生活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下了樓梯,沿著雨棚,我往宿舍樓的位置走去,那個夏天午後的場景再一次地在腦海里重現了。那是一場讓路人措手不及的傾盆大雨,依稀記得大家都匆匆忙忙地跑向雨棚躲雨,我也不例外。當我慶幸自己可以成功避雨時,卻注意到了一個在雨中蹣跚著的身影,正是那位因小時候的醫療事故而無法正常行走的同學,她被埋沒在匆忙的人群里,當我在想著要怎麼去幫她的時候,「尹老頭」走向人群,背起她向雨棚快速走來。比起這行走不便的同學,我更心疼這位熱心善良的老頭子,我想,老頭子應該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給這位同學吧,對於他這樣的年紀,背著同學行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正是這場大雨,讓我真正地喜歡上了這一位我並不待見的「尹老頭」。

穿過宿舍樓,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操場,記得快畢業那會兒,我出了意外,出院後因身體處於恢復期,就一直住在操場後面的教工宿舍,由媽媽照顧著。好巧不巧,「尹老頭」就住在我的對面,所以我們經常一起回家,飯後也會繞著操場一圈圈地走,談天說地。他是老師,我是學生,但在我心裡,他更像我的爺爺,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懷。他會跟我講她和師母之間的浪漫故事,他會告訴我在文革期間他所經歷的一切,然後鼓勵我。十七八歲的女孩總是對生活充滿了憧憬,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公主夢,而我的夢,被那場意外撞的支離破碎,心情之沮喪可想而知。「尹老頭」知道後,語重心長地勸我,說:「孩子,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那麼幾道坎是註定要過的,逃不掉,你應該慶幸你在這麼小的年紀里經受了這一切。」簡短的話語讓我受益匪淺。

記得一次,寫了一篇「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為題的作文,尹老頭給了歷史最低分加上一句簡單的評論:「人上人那還是人嗎?」自此,我便知道了,每一個生命都應該被敬重,並且平等,人和人之間沒有等級之分!

後來,我畢業了,和「尹老頭」簡單道別後,就離開了學校,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就在前幾年,我得到了「尹老頭」癌症去世的消息,難過至極,沒有想到不異於往常的一場離別,居然變成了永別,操場上到處都是「尹老頭」的影子。

輕觸臉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於是,轉身向學校的大門走去......

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叫做「如果」的果實,也許很多時候,我們並不能摘到它,但是每個人都有權利去欣賞它。在這個被現實的無奈充斥著的世界裡,我一直做著一個關於「如果」的夢。

尹老師,如果您還在,我一定讓您看到從那場意外陰影中走出來的我;如果您還在,我一定要跟您說一聲「對不起」,沒能及時地趕到您身邊見您最後一面,是我一生的遺憾;如果您還在,我一定要向您說聲「謝謝」,謝謝您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鼓勵,讓我找回了自我。

生命中有個「尹老頭」,感恩每一次的遇見!受「尹老頭」的影響,所以我想要教書,更想要育人,只是希望日後我的學生回想起關於我的一切時,可以認為那是一場幸運,而非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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