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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落種瓜人——淺談中國繪畫的創作意圖

假如你在藝術品拍賣會上看到這兩幅作品,在不考慮價格的基礎上,你會選擇哪一幅?也就是說你覺得哪一幅更具收藏鑒賞價值。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後者生機盎然,充滿生活情趣,前者一隻單腳獨立縮脖翻白眼的小鳥,看不出好在哪裡。

前者的作者八大山人,將中國寫意繪畫提高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度。後人對他推崇備至,寵愛有加,頂禮膜拜者甚眾。

2010《竹石鴛鴦》,在西泠印社拍場以1.187億成交。

八大山人花鳥四條屏鏡心水墨----估價:RMB1,980,000---估價日期:2016-01-08

八大山人山水立軸紙本水墨----估價:RMB2,860,000---估價日期:2017-01-13

八大山人花鳥---------估價:RMB2,170,000---估價日期:2017-02-18

可是他的畫到底好在哪裡,為什麼畫諸多翻白眼的動物?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生於明末清初。想必大家已經猜出他的身份,明朝姓朱的必是皇族。朱耷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權的九世孫,家學頗豐,八歲吟詩,少時懸腕寫米家小楷,十一歲能畫青綠山水,不到二十歲就做了秀才,聰明上進又有學識,可謂春風得意,即可平步青雲。

但可惜他出生的晚了些,1644年,清兵入關,明崇禎皇帝在萬壽山上吊自殺,明朝滅亡了。朱耷時年十九,一家五十多口唯有朱耷和母親妻兒趁亂逃了出來,其餘悉數被抄斬。但妻兒老母又相繼去世,只留他孤身一人,隱姓埋名,裝聾作啞,潛居山野。

畫中一低頭縮脖的鵪鶉,藏於亂草叢中,巨石之下,單腳獨立,孤苦無依。正是八大生活的真實寫照。

《鯽魚赴廚》。鯽魚怒目張嘴,極不情願,卻抵不過命運的安排,只能赴死,寥寥數筆,寫盡一腔悲憤與無奈。

他畫的魚和鳥,或拉長身子,或緊縮一團,似是而非,幾乎都翻著各種的「白眼」,以此表示自己對整個社會的厭惡與不屑。

他畫的樹,老乾枯枝,幾乎無葉無杈,無依無靠。

落難的朱耷,將朱去掉「牛」字,「耷」字去掉「耳」字,變成「八大」。古代的「牛耳」指領袖,「執牛耳者」也就是當權者,皇族朱耷去掉「牛耳」,從當權階層變成晚明餘孽。後在奉新縣耕香庵削髮為僧。從此遁跡空門。但國破家亡的悲憤、憂苦無處訴說,唯有訴諸筆端,書寫成畫,留給後人揣摩評說。

在他的畫幅上常常可以看到一種奇特的鶴形符號,是以"三月十九"四字組成,這恰好是明末崇禎皇帝自殺的日子,明朝自此滅亡。朱耷從此孤苦無依,這個畫押,其實是八大對家人故國的懷念。而"八大"後又添「山人」,四字連讀,便是「哭之笑之」,哭自己悲涼的身士,笑天下可笑之人。

《古梅圖》,樹的主幹已空,虯根外露,光禿禿的枝杈間寥寥的點綴幾朵梅花,一副飽經風霜,劫後餘生的樣子。

上題詩三首,一首寫:"分付梅花吳道人,幽幽翟翟莫相親。南山之南北山北,老得焚魚掃虜塵。"。"梅花吳道人"是指元代畫家吳鎮。方框內的字,顯然是收藏者為避免文字獄有意剜去的。不難猜測,這個字定是清代統始者最忌諱的"胡"或"虜"字。他要在"南山之南北山北"掃除"胡塵",明確地表達了反清復明德思想。

第二首道:"得本還時末也非,曾無地瘦與天肥。梅花畫里思思肖,和尚如何如採薇。"。詩中用了兩個典故,一是元初遺民畫家鄭思肖,在南宋滅亡之後隱居吳下,畫蘭花露根不畫坡土,人問何故,他回答說:"土地都被人搶奪去了,你難道不知嗎?"二是殷商遺民伯夷、叔齊在周滅殷商以後,恥不食周粟,隱居首陽山採薇而食,直至餓死。八大這幅《古梅圖》虯根外露,也不畫坡土,是仿照鄭思肖畫蘭之意,暗含清人奪去國土,他這個明代皇室子孫,也如伯夷、叔齊採薇首陽山,不肯臣服於新王朝而削髮為僧。

《瓜月圖》,現藏哈弗大學福格美術館,亦是件有所指的作品,在題詩之後他記錄說:"己巳潤八月十五夜畫所得"。中秋節,獨一月一瓜,一陰一陽,他"所得"是什麼呢?畫上題詩曰:"眼光餅子一面,月圓西瓜上時。個個指月餅子,驢年瓜熟為期。"有人根據吃月餅的風俗來源於反清義軍傳遞起事暗號的民間故事,猜測八大在期盼著這一天到來。然而卻要等到「驢年」呢?"驢年馬月"是俗語,表遙遙無期。果真如此,則八大就不只有國亡恨了。可惜,復國無望,他只能"苦淚交千點"了。

於是又做一畫,依然是老樹新梅,但只有四朵,佛家「四大皆空」之意是也。

順治末年,他潛回南昌,創建青雲圃道院,過著「一衲無餘」與「吾侶徙耕田鑿井」的生活。他想造一塊世外桃源,以達到「欲覓一個自在場頭」的願望。但這個「自在場頭」畢竟是建在清王朝統治之下的,「門外不必來車馬」是不可能的。因為常有清朝權貴來此騷擾。

康熙十七年,在他五十三歲時,臨川縣令胡亦堂得聞其名,便請他到臨川官舍作客。這使他十分鬱憤苦惱,遂佯為瘋癲,撕裂僧服,獨自走回南昌。從此蓬頭垢面,戴布帽,曳長袍,倘佯市井,拂袖蹁躚,兒童隨後嘩笑…….喜飲酒,但動輒醉酒。醉時大筆一揮十多幅,山僧、貧士、屠夫、孤兒,向其索畫,有求必應,慷慨相贈,若顯貴以數金易一木石,蘄不予。人目為狂,而不知其內心悲苦,發為書畫,正所謂血淚之交逬,感情之升華。山人自題山水冊雲:"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是舊山河。橫流薍wan石枒杈樹,留得文林細揣摩。"

朱耷晚年在南昌城郊潮王洲上,搭蓋了一所草房,題名為"寤歌草"。當時詩人葉丹曾作詩《八大山人》,描寫他的生活情況,

"一室寤歌處,蕭蕭滿席塵。蓬蒿叢戶暗,詩畫入禪真。遺世逃名志,殘山剩水身。青門舊業在,零落種瓜人。"

從八大的一生和他的畫作,我們不難看出,對於傳統文人畫家而言,繪畫,不是為了描繪真實的物象,而是直抒胸臆的有力工具。不過「逸筆草草,聊以自娛。」所以,可以「筆不周而意周」。行不求形似求神韻的寫意之風。

逸筆草草,聊以自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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