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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沈柔堅的亮麗人生|李倫新

人生的起點是大同小異的,而終點卻千差萬別。沈柔堅先生走過了鏗鏘而亮麗的人生道路,從容地揮毫畫上了精彩的最後一筆,為自己的人生之旅,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1998年7月10日,是個黑色星期五:像往常一樣,這天早上,沈柔堅先生離開家時,對送至電梯口的夫人王慕蘭說了句:「我爭取回家吃中飯。」就向夫人擺擺手,高高興興地走了。哪裡想到,這一走,竟成了相伴四十五年的恩愛夫妻的最後訣別!

年近耄耋的沈柔堅,那天是冒著三十七攝氏度高溫,去參加為慶賀文匯新民報業集團成立而舉行的筆會。他神清氣爽,熱情洋溢,以飽蘸激情的畫筆,潑墨揮毫,畫好了一幅在新鮮荔枝旁邊綴有兩隻金燦燦芒果的國畫。稍事休息時,他吃了幾顆荔枝後,又在和朋友們合作的畫幅上,畫了凌霄花。大家正齊聲讚歎他的畫筆勢飄逸……意外發生了:他在擱下畫筆走向座位時,突然昏倒在畫桌旁邊的地上,不省人事!當即送往醫院,搶救無效,不幸與世長辭!這幅荔枝芒果圖,成了先生留世的絕筆!

沈柔堅時任上海市文聯副主席、上海美術家協會主席。我原在南市區工作,於1993年初,奉調到上海市文聯任黨組書記、繼而當選為常務副主席,他也是市文聯副主席,是我到任後先期登門拜訪的藝術家之一。

記得來到華山路上富有西班牙建築風格的枕流公寓,在這滬上多位文化名人如范瑞娟、博全香等居住的大樓里,我很熟悉地輕輕叩開了沈柔堅先生家的門,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書香氣息:這裡四壁都掛著畫,到處皆放著書,沈柔堅先生迎上前來和我熱情握手.使我頓時減少了因初次晤面而難免有的拘謹,兩人就隨意地交談起來,談文聯的工作,談美協的事情,很自然地話題就轉到上海的文藝創作和文藝批評方面……

沈先生給我的最初印象:這是一位有深厚文化底蘊的文化人!是一位有革命理論和經驗的美術界領導人,令我敬仰。

從此,我和沈柔堅先生有了如水之交,時常在一起開會學習討論工作,有時共同出席文藝界或美術界的活動,交往其實不算多也不夠深,可謂細水長流,平平淡淡,卻是以禮相見、以誠相待的同志和朋友!沈柔堅先生的猝然離世,噩耗突然,我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真的!我連聲自語,怎麼這麼突然就走了呢?回答我的,卻是無法挽回的事實!

面對安詳地彷彿在小憩的沈柔堅先生的遺容,我深感悲哀和惋惜,為中國畫壇失去了一位富有個人風格而又成就卓越的畫家,為上海文藝界失去了一位備受尊敬的領導人,我和我的同事都一時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不幸!

然而,在勸慰沈夫人王慕蘭同志節哀時,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沈柔堅先生工作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倒在畫桌旁邊,為自己一生鍾愛的繪畫事業,獻出了畢生精力、全部心血,他的人生是鏗鏘亮麗的,生命的長度特別是生命的質量,是令人仰慕的,生命的最後時刻,沒有遭受病痛的折磨,而是畫上了精彩的一筆,這正是他的福氣……

是的,在沈柔堅先生漫長而曲折的人生道路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足跡,灑下一串串汗珠,成為一個個閃光點,是他生命亮麗的記錄,不可磨滅!

循著這一個個閃光點,追憶沈柔堅先生的人生道路,值得我們從中汲取寶貴的精神力量,特別對後人是極為有益的經驗……

是祖國富饒的水土養育了沈柔堅.濃郁的閩南文化風情滋潤了他童年的心田.使這位1919年10月生於有書畫之鄉美譽的漳州詔安縣的大地之子.從小就受到純樸的鄉風民俗的熏陶,還得益於師友們的影響和開導,使他在人生初始階段接受啟蒙教育,就打下了良好的文化藝術基礎。

個人的生活道路是受祖國的命運左右的。日寇的鐵蹄踐踏著祖國大地,骨肉同胞的怒吼震撼人心。正在福建省龍溪師範學校就讀的沈柔堅,在1938年春天,帶藝從戎,參加了新四軍。翌年,在皖南任新四軍戰地服務團美術組組長,創作布畫《為了正義》,贈送國際紅十字會。集體創作木刻組畫《新四軍軍歌》。這是青春煥發的沈柔堅,在人生道路上邁步前進,最初留下的閃光點。

此後,他隨軍輾轉,進鹽城,駐阜寧,開赴山東,先後任抗日軍政大學文化科長、《新知識》雜誌編委等職;他一直以畫筆為武器,創作了《銅牆鐵壁》、《法西斯末日》等富有戰鬥性的版畫、木刻作品……

歷史的轉折點,也成了沈柔堅先生人生道路的轉折點。1949年5月,他隨解放大軍進入上海,在市軍管會文藝處從事文藝工作。進城後他創作的年畫《勞動英雄得獎歸來》,刊於英文版《上海新聞》;而稍後以筆名「柔堅」發表在上海《大公報》的一系列漫畫,有的曾被蘇聯的《鱷魚》雜誌轉載,可謂上海解放後,海派文化園地里綻放的一朵朵鮮花……

早年參加新四軍投身革命的沈柔堅,曾經有過不少頭銜,如中國版畫家協會副主席、上海美術家協會主席、上海市文聯副主席,等等,但他卻毫無官氣,更無官癮,也沒有某些文化圈內人士的不良習氣.是一位有儒雅風度的文化人,畢生致力於繪畫事業的藝術家,正如他的夫人王慕蘭所說,他是「為畫而生,為畫而死.與畫生死與共,他始終緊握手中的筆,直至生命的終結。」

沈柔堅為畫而虛心求教,博採眾長。他非常喜歡齊白石先生的畫,特別欣賞白石老人「衰年變法」、不斷創新的精神。沈柔堅先生筆下的花鳥蟲魚,生姿雄健,情趣盎然。有一次他指著齊白石畫的一幅《蝦》對妻子王慕蘭說:「你看蝦體多麼透明,好像活蝦在水中游弋。」

他心目中的劉海栗,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大師。在1988年舉辦的《劉海栗十上黃山畫展》,沈柔堅觀看後讚嘆不已,說這些作品是借黃山氣勢磅礴、雄渾有力之神,以火辣的色塊和狂飆般的線條、節奏,既使油畫極具中國特色,又體現畫家狂放不羈的個性。

他和林風眠先生過往甚密,常去林府訪談,在自己卧室牆上掛的一幅畫,就是林風眠贈予的,畫面兩側,是濃淡相宜的綠葉,中間樹枝上,兩隻小鳥似在喃喃私語,他常說:林風眠的一幅畫,就是一首抒情詩,而且富有東方美的神韻。

沈柔堅先生遽然謝世後,遺孀王慕蘭為實現丈夫的遺願,徵得子女贊同,先後向上海圖書館、福建漳州捐獻了一批又一批繪畫作品和藝術圖書,特別感人的是,將沈柔堅生前收藏的名人書畫以及他的作品拍賣後,設立了「沈柔堅藝術基金",以獎掖後輩,培養青年美術人才……

「柔如垂柳堅如竹,柳伴桃花竹伴梅。君到長安春似海,賣花聲里燕初來。」說起老舍先生的這首贈詩,不但緣於沈柔堅先生非常愛讀老舍的小說,還由此而給他和王慕蘭的相戀相愛,起了催化作用。當他知道她是個「老舍迷"後,就跑到常熟路口的一家小書店,淘了十多本老舍的著作,送來給她,由此兩人從交談讀書感想,打開了話匣子,他說他覺得老舍寫的祥子這個典型人物的人生歷程,深刻闡明了憑個人奮鬥絕不可能改變個人命運;她說她喜歡書中道地的北京方言,口語化的敘述和幽默諷刺的特色……

這對共同喜歡老舍作品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相愛相伴的夫妻也相知。她發現他喜歡老舍簡約樸實的風格,細心到能說出一部十四萬字的《駱駝祥子》只用了二千多個常用字,聯繫到繪畫語言,筆墨也應如此簡潔。因而他的創作運用對比、重疊等多種手法,顯示色彩的層次和深度,達到「以一當十」的藝術效果。他多麼想拜訪老舍先生,當面聆聽教誨。

機會終於來了。1963年他赴京開會期問.專程前往拜訪老舍先生和夫人胡絜青.受到親切接待.他懇求墨寶.老舍先生欣然應允,當即潑墨揮毫,贈予如上所錄的這首七言詩。

沈柔堅如獲至寶,帶回上海,一到家就向妻子獻寶;她不禁拍案叫絕.特別是詩中巧妙地嵌入了柔堅的名字.並以柳與竹為喻,點明了他的品格,再以燦爛的桃花與傲霜的梅花相映襯,展現了一派春光時的美好景色,令她陶醉,愛不釋手。他高興地將這幅墨寶掛在家裡客廳的牆上,見字如見人,以銘記老舍先生的勉勵……

沈柔堅先生羽化後,安葬在上海西郊的「福壽園」,「柔如垂柳堅如竹,柳伴桃花竹伴梅。君到長安春似海,賣花聲里燕初來。」這詩句,鐫刻在他的墓碑上,作為墓詩,永遠伴隨著安息在這裡的沈柔堅先生。

李倫新,1934年12月30日生,不屬牛,卻與牛結下了不解之緣。常用筆名耕夫,書齋名樂耕堂,喜歡收藏牛工藝品,以不用揮鞭自奮蹄為座右銘,潛移默化地就頗具牛性了,偶而也會發一回牛脾氣!愛好筆耕倒是一貫的,年輕幼稚時就膽敢學寫小說並投稿,幸運的是得到好人兼高人的鼓勵和指教。意外的是前行路上跌了跤,坎坷路上喜迎盛世,重新有了為人民服務的可能,工作之餘再握筆,寫了些有感而發的短文,有時心血來潮還學寫小說,岀版了十五本書,至今卻沒有自己滿意的作品。這裡奉獻給讀者的,是耕夫常年耕耘收穫的一些玉米、高梁,希望笑閱,並予批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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