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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高悲愴的巨響中,藏著一封溫暖的情書

3月8日晚,紐約愛樂樂團的演奏家們在聽眾的掌聲中陸續走上國家大劇院音樂廳的舞台,距離這個世界著名樂團上次在這裡演出,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年。2008年2月23日和24日由洛林?馬澤爾指揮紐約愛樂樂團的兩場音樂會,至今仍清晰地留在很多聽眾的記憶中。從那時至今的十年間,發生了多少物是人非的變化!洛林?馬澤爾,這位在國家大劇院指揮音樂會最多的世界級指揮大師之一已經在2014年7月辭世。紐約愛樂樂團在繼任音樂總監艾倫?吉爾伯特指揮下走過了八年,如今迎來了將於今年下半年正式擔任音樂總監的荷蘭指揮家梵志登。

梵志登 攝影Chirs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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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雙全」的理科生五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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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晚的第一場音樂會直接以門德爾松的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開始,擔任獨奏的日本小提琴家五島龍。我們國家的音樂愛好者更熟悉的是他的姐姐小提琴家宓多里(美島莉),很多人並不知道她的胞弟也是一位小提琴家。五島龍與很多職業演奏家不同,他畢業於哈佛大學物理學系,此外,他還擁有日本空手道協會認證的「黑帶三段」資質,同時通曉包括英語、日語、法語和漢語在內的多國語言。

五島龍攝影 Ayako Yamamoto

如此多才多藝,琴藝究竟如何?如果說開始的片刻,他的演奏顯示出幾分緊張和拘謹,技巧性段落有些生澀,但很快,門德爾松筆下柔美多姿、典雅流暢的旋律,以及洋溢於其中的歡樂、熱情與清新、溫暖,就越來越流暢地表現出來。副部主題凝神冥想的內斂和發自肺腑的誠摯,沉湎於遐思的惆悵,從紐約愛樂的木管聲部到五島龍的獨奏,有著親切自然的對話。作為門德爾松在古典協奏曲中的一個創新之舉,獨奏的華彩樂段出現在展開部之後,作為展開部與呈示部的連接,而不是按照慣例將華彩樂段置於整個樂章結尾前,從而使得再現部的到來具有了更多的戲劇性因素。華彩樂段中,五島龍充分展現了他的紮實技巧,雖然並無刻意炫技之感,但清晰而揮灑自如。包括華彩樂段結束時,小提琴演奏著上下翻騰的琶音,樂章開頭的旋律由木管樂器上奏響。這段音樂留給聽者的奇妙感覺,恰如音樂學家愛德華?唐斯所描述的,「彷彿是獨奏小提琴在為樂隊伴奏,而不是樂隊在為獨奏小提琴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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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篇巨製里有一封「溫暖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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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半場紐約愛樂樂團在舞台上排定陣勢為即將奏響的馬勒第五交響曲做好準備時,聽眾才能夠從直覺上強烈意識到梵志登先生與樂團確立的曲目有著怎樣的分量。弦樂五聲部的編製為第一小提琴18人,第二小提琴16人,中提琴和大提琴各12人,低音提琴8人,這是接近最大的弦樂規模,而如此壯觀的陣容為音樂闡釋帶來的優勢,很快就有一次淋漓盡致的展現。馬勒在總譜上標記為「葬禮進行曲:步伐沉重而精確的,如送葬行列」的第一樂章,以堪稱交響音樂文獻中最獨特的聲響開篇:小號吹出的號角性音調,神秘,孤寂,像是來自死亡世界的可怕召喚。這一動機同貝多芬第五交響曲開頭那個被很多人理解為「命運敲門」的著名動機在節奏上有著密切關係,而且同貝多芬的動機一樣,它在交響曲的第一樂章中起著貫穿前後的關鍵作用。緊隨在小號動機之後整個樂隊爆發的強烈、凄愴全奏,給人以震撼性的恐怖感,在很多聲勢欠缺的樂團演奏中此處常常容易顯得分量不足,這種時刻需要一種響徹天地間的巨大聲響,很大程度上已經衝破了傳統音樂的審美格局,是馬勒在向含有恐怖因素的崇高境界的探索中邁出的大膽步伐。

這樣的強奏,不僅在此處,不僅在馬勒第五交響曲五個樂章中,而且在他的全部作品中,都是十分關鍵的。這樣的音樂以及其中的內涵,借用尼採的說法,是經不住縮小的。或者像睿智的英國音樂家唐納德?弗朗西斯?托維在他的《音樂分析隨筆》第二卷中引用的麥考利形象而犀利的比喻:大金字塔之所以顯得巍峨崇高,其實際大小乃是一個必要的因素。「試問,還有什麼比一座只有三十英尺高的金字塔更令人厭惡的呢?」 樊志登指揮下的紐約愛樂樂團爆發出的聲浪,有時甚至臻於響亮和宏偉的極致。有些人或許覺得這樣的聲音已經構成對聽覺的折磨,而交響音樂審美價值中必不可少的重要部分正在於震撼心靈的力量和氣勢。

馬勒的音樂在今日越來越受到熱愛,但毋庸置疑,很多時候,指揮家、樂團和聽眾被馬勒作品所需要的龐大樂團所發出的響亮壯麗音響所吸引,而馬勒的音樂也不免犧牲於聲音之中,成為昔日攻訐馬勒音樂的評論家所說的「無意義的喧嘩與騷動」。像紐約愛樂樂團這樣歷史悠久(與維也納愛樂樂團一樣成立於1842年)、實力雄厚、技巧精湛的世界頂級樂團,作為曾經在馬勒本人指揮下演奏,並由倫納德?伯恩斯坦這樣偉大的指揮家執掌的「馬勒樂團」,每一次演奏馬勒的鴻篇巨製也未必不是新的挑戰。以「極繁主義者」自居的美國小說家T.C.博伊爾熱衷於寫那種「內容多到溢出而又沒有完全失控」的句子,而這一說法多麼適合形容馬勒的大部分音樂!而如何將密集的音符背後「多到溢出而又沒有完全失控」的內涵挖掘出來,就站是指揮台上的人肩負的艱巨而神聖的重任了,他既是發現者,又是引領者——引領樂團將他從總譜中的發現成功地展現給聽眾,使他們不至於迷失於複雜而漫長的聆聽之旅。

梵志登這位曾經的傑出小提琴家,曾作為世界上公認的另一個偉大的「馬勒樂團」——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管弦樂團——的樂團首席在海丁克等指揮名家指揮棒下參加過馬勒作品的無數場演出,對馬勒的音樂有著居於樂團演奏家角度的獨特而深刻理解,這種理解貫穿在每一個樂章中,而在全曲最著名的第四樂章「小柔板:很慢的」中體現得尤其明顯。在第三樂章諧謔曲的熱烈動蕩之後,這個小柔板樂章將聽者帶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個僅有103小節的緩慢樂章是馬勒所有交響曲中篇幅最短的一個樂章,由於配器只運用了弦樂和豎琴,龐大的管樂和打擊樂部分始終保持緘默,因而在色彩和氛圍上同前面的兩個樂章形成了鮮明對比。此外,與前後兩個樂章的D大調相對照,這個樂章的調性是溫暖誠摯的F大調,它像是狂暴的激情世界中一個寧靜的精神避風港,又像是一首深情的無詞歌。

關於這一樂章所表達的內涵以及正確的演奏速度,近年來音樂界一直存在不同觀點。義大利著名導演維斯康蒂在他執導的電影《死於威尼斯》中將這一樂章作為配樂,將對這個樂章引向悲觀和死亡,而事實上,根據與馬勒有過密切合作的前輩指揮家門格爾貝格在他使用的總譜上所作的文字記述,馬勒將這個小柔板樂章作為獻給妻子阿爾瑪的愛情表白,而阿爾瑪也欣然領會其中之意。但當代指揮家卻日益將這個可愛的樂章理解和闡釋為表現死亡的音樂,將它的速度變得沉重緩慢,而紐約愛樂樂團的前任總監倫納德?伯恩斯坦就曾先後在指揮家庫塞維茨基和參議員伯比?肯尼迪的葬禮上指揮這個樂章。在此次於國家大劇院接受採訪時,梵志登談到這個樂章時強調:「有很多人認為馬勒五第四樂章的小柔板是非常悲傷的樂章,但我並不這麼認為,我認為它更像是情書,更像是愛情的宣言。所以,如果把它演奏的太慢,那就失去了這個樂章本身的意義。我的理解這是一封溫暖的情書,而不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這可能是我與其他指揮家對於馬勒五理解上的一個小小的不同吧。」他和紐約愛樂樂團將這個小柔板樂章演奏得確實不同凡響,音樂的進行如心潮起伏般流暢而自然,以其真摯而有著打動心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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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鍾情瓦格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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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9日晚音樂會的曲目依然遵循著與前一晚同樣樸素而分量十足的「協奏曲+樂團重頭壓軸曲」格局。上半場的勃拉姆斯第一鋼琴協奏曲,王羽佳的鋼琴獨奏在前兩個樂章尤其是深情的慢樂章中遠離這位鋼琴家擅長的炫技風格,但在末樂章中,她和樂團以迅疾的演奏速度將這個樂章演奏得更加活力四射。下半場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作為紐約愛樂樂團最拿手的曲目之一(尤其是在1978–1991擔任音樂總監的祖賓?梅塔指揮時),將這首表現「俄羅斯異教時代畫面」的作品中的狂野與震撼表達得極為充分,紐約愛樂樂團的精湛技巧,尤其是木管、長號和定音鼓,再次大展身手。而從兩晚的返場曲目不難看出樊志登大師多麼鍾情於瓦格納的激越之音!第一晚加演《羅恩格林》第三幕前奏曲,第二晚加演《女武神之騎》。

文| 王紀宴

攝影| 王小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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