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錄:人們所有的自我批評都是自我辯護
基督信仰就得天天念叨,這既是一種話語方式,也是一種生活方式。所以,我只要吃東西,就必須想起餐前禱告;只要在星期日,就必須參加主日敬拜。每天必須讀聖經,必須寫讀經筆記。一個月之中必須抽時間去做義工,去幫助窮苦的人們。這要成為一種習慣,要每天練習,早晨起來禱告,晚上睡前禱告。這樣的練習,一生的時間都不夠,死了都要禱告,死了都要愛上帝。
從哲學維度看,基督信仰是一個人最好的形而上訓練課。在認識論的意義上,缺少嚴謹細密的形而上訓練,是不可思議的,會導致人的思想方式同時失去方向感和坐標系,人的生命變成一個點,一個平面。你無法走向深刻,前面沒有天使引路,後面缺少悲劇推動,你是你自己的消費者,是你自己的墳墓。
一個人的道德生活,來自於內心的道德尺度,而不是外在行為。「左手做的事情,不能讓右手知道」,「榮耀歸給神」。這些話聽上去簡單,但很難真正理解,或許通過舉例可以展開問題。有人做好事,為什麼會詳細寫在日記里?日記是給誰看的,撇開陰謀論,日記至少是給自己看的。有人做慈善,為什麼要別人拍手攥鈔票的照片,這種照片給誰看,恐怕主要是給領導看,給別人看的。道德的問題,要懷疑到極致,懷疑到無話可說。但這種懷疑,發生在一個人的心靈範圍之內,如此隱秘的工作,力量來自哪裡?所以,要把對人性的懷疑逼到深處,這是我們道德生活的起點。
問題逼問到這一步,就會意識到所謂自我批評的說法,是非常荒誕的,也是非常不科學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自己對自己展開批評呢,一個人表面看上去的自我批評,應該是上帝在他的裡面所展開的對他的人性的批評,上帝是批評家,人是被批評者,如此一個人才終於擁有開放式糾錯的能力。如果一個人的心靈之中沒有上帝的位置,那麼我們就可以毫不猶豫認為,他的所有自我批評都是自我辯護,他的所有自我讚美都是把自己雕刻成偶像。這個時候,我們要小心,人會無條件地陷入兩個困境,要麼是被他人逼著就範,要麼是自我掩飾。被他人逼著,這是奴役之路;自我掩飾,這是謊言。
讓人回到自我審視的惟一命題,就是死亡。即使是一些遠離上帝話語的哲學家,也會意識到死亡問題的重要性。海德格爾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哲學的基本問題就是死亡問題。羅素也說,死亡就是身體腐爛,靈魂消失。想到死亡,羅素充滿絕望,只能回過頭來通過對世界的肯定來安慰自己的絕望感。所以羅素總是把自己想像成人類靈魂的導師,事實上他再明白不過了,只要他死去,這個世界對於他而言,就不存在了,所有的情慾都過去了。羅素一生和自己的妻子情感疏淡,原因是在他太自以為是,以為女人無法理解他磅礴的思想。某種意義上,羅素很像一個中國的儒家士大夫,對世界充滿關懷,但不思考死亡問題,僅僅這一條,就與哲學毫無關係了。中國的當代哲學家鄧曉芒先生把這種認知現象界定為「一種道術」,很準確,意思是這些哲學家缺乏形而上追問的超越能力。有趣的是,鄧先生的批評不錯,但他自己卻宣告,自己並不相信上帝,他相信一種絕對的善。這其實還是處在羅素和儒生的認知水準,熱愛這個世界,不思考死亡問題,屬於認識論的糾纏,沒有實現一個人的生命從倫理學向信仰的跳躍。這是我的理解,中國文化是一套針對人與人的關係的倫理糾纏技術,從儒家到法家再到道家,這種道術一脈相承,儒家溫文爾雅,法家怒目金剛,道家無為而治,追求的都是對人的奴役。
這些思考,的確涉及到了人所面臨的空間問題,宇宙太大了,自然秩序太深邃了,而我們人看上去很小。問題是,當我們感嘆宇宙太大,自然太深邃的時候,這些感嘆都發生在我們的心靈之中。這意味著一個了不起的事實,人的靈魂比宇宙要大一厘米。或許,人類所有的天文學想像,都應該用靈魂去丈量宇宙,而不是用身體。相比距離人類1400萬光年的星球上是否存在生命的問題,或許人類更應該思考,1400萬年前,地球上的生命是什麼形態,為什麼與人類文明有關的記載僅僅延伸到幾千年之前,難道人類文明是突然興起的嗎?我相信,如果人類把自己的靈魂問題想清楚了,人類對宇宙的認知也隨之就清楚了。
我要把黑夜轉換成白天,我要
站在死亡的臉上,大聲說
詞語遠在他鄉,詞語是不死的
而我是一枚不折不扣的詞語。
如果有一所房子,我希望它是墳墓
我要在墳墓的深處,鋪設床榻
我要對著腐爛說,你是我的父親
對寄生蟲說,你是我的母親,我的姐妹
南方的風裡
有太多的冷水。
我剛脫掉一件衣服
人就開始低燒。
中醫說,這是一種又濕又邪的病
不是從內部產生
而是從外面的世界
一路奔襲而來。
感冒的癥狀總是明顯的
比如身體沒有力量,舌頭看上去模糊
所有的食品都不喜歡
看見朋友也不高興。
沒有性慾,也沒有語言
我像初孕的女人一樣煩惱,而且噁心
惟一有價值的工作,是睡眠
彷彿只要睡著,世界就消失了。
如果我們可以做到永遠不死,我們的確不用思考天國。但在事實上,我們也是一直思考過天國的,過去我們高呼萬歲,我們的意圖是希望一個人真的可以靠自己,或者靠我們這些喊口號的肉喇叭,實現偉大的永恆。可惜人還是死了。現在我們看見很多人搶著喝王林大師的口水,以為他也可以實現我們不死的夢想,可惜他是個殺人嫌疑犯,而且很快就死了。為什麼騙子登堂入室,是因為越有權、越富有的人越怕死。不相信上帝,就會選擇相信騙子。這是鬧劇的濫觴,是最愚蠢的自由選擇。選擇的是一些徹頭徹尾的謊言。
那些謊言的故事總是在場,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疲倦了,但謊言似乎不休息。我想起約伯所說的話,「如果我在謊言中行走,如果我的腳步跟隨在欺騙後面,如果我的心被女人迷惑,如果我總是埋伏在別人的門口(伺機搶奪別人的財產),那麼願我的妻子為他人辛苦勞作,願我的妻子與他人上床。因為這些都是大惡,是必須要接受審判的罪」。(JOB,31)
看看,當我們選擇謊言的時候,我們的生活應該是什麼。這是最大的錯誤。最大的錯誤就是相信謊言,然後被眼睛牽著走,構成我們愚蠢的短視。眼睛並不是心靈的窗戶,心靈才是眼睛的嚮導。重要的不是眼睛看見什麼,而是心靈思考什麼。看見當官好就想當官,看見人人都不說話就以為沒有反對之聲。耶穌說,「我到這世上來是為了審判,好讓那些看不見的人能看見,讓看得見的人變成瞎子。」(john 9.39)哦,所有短視的人們,最後都失敗了,但這是他們的自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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