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獨的獵手》·卡森·麥卡勒斯-關於孤獨的囈語

在那座小鎮里，陽光總是明媚，炙熱而明亮--作者不止一次的這樣描述者，然而那樣明媚長時間照耀大地的陽光，卻沒能給掙扎在這個小鎮的人們帶去內心的溫暖，他們的內心總是孤獨而無助，寒冷而潮濕。這或許才是作者如夢中囈語一般，重複著想向人們闡述的真相--在那片自詡文明，公平，正義的領土上，有著太多陽光無法照耀和耶穌無法拯救的灰暗。而灰暗中，孤獨是每個人不可逃脫的宿命。

買這本書之前，我只是恰好在微博上某博主推的眾多書單中瞄到了這本書的名字。一向買書只憑感覺，不會做攻略，不會去查作者信息，不去刻意尋找意義--比如要買的這本到底講的是什麼？是否值得買？...一向覺得，遇到一契合心靈的書，就好比遇到一個可愛的小哥哥，如果不刻意地去尋找一個目的，也許我們會有一次美麗的約會，但如果刨根問底我一定落荒而逃失望而歸。所以，管他什麼意義，總歸是開卷有益，當成未知的邂逅，往往有不期而遇的滋味。

在我不算長的人生經歷里，孤獨也算是一個常留心中的命題，我深以為我過得足夠幸福，說孤獨絕不是刻意渲染的矯情和為賦新辭強說愁，只是生而為人，一多半的時光里總還是獨行，所以孤獨不是毒藥，我們也未必那麼需要什麼解藥。我以為最能感受孤獨的時刻，莫過於陽光晴好的下午，一個人的午睡，醒來時陽光恰好透過窗戶鋪滿床，周圍一片寂靜，緩緩睜開雙眼的那一刻，總是會生出一種---啊，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了---的感覺，那一刻孤獨的感覺是最強烈的。

在那個小鎮里，有兩個啞巴，他們一個在水果店裡製作糖果，一個在珠寶店裡做工藝師。他們總是形影不離，和鎮上的其他人幾乎沒有交集，他們彼此需要，就好像彼此的存在已經是全部生活的意義。

那裡的夏天很長，冬天很短，陽光總是長時間照耀大地，就像他們本應該永遠在一起，然而規律的生活在某一天被打亂了。大個子的行為開始變得癲狂，一發不可收拾，他的朋友為了不失去他而付出一切，但最終還是於事無補---大個子終於被送到了兩百英里以外的某個精神病院。

鎮上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咖啡館，儘管周圍的店早早就關了門，儘管並沒有什麼生意，但比夫還是堅持通宵營業。他是一個善良的人，總是願意打折或贈送飲料和吃的給殘疾人和小孩，幾十年來一直觀察著這個小鎮及周圍發生的一切，他在櫃檯後面開闢了一排架子，在上面他規則地整理了二十多年每一天的報紙。他總是想要弄清楚周圍的人，他觀察待到深夜的那些顧客，想要通過蛛絲馬跡弄清楚他們身上的真相。

但他卻弄不清楚自己的真相。

凱利一家經營著一棟房子，有6個租客，6個孩子。米克是個青春期少女，腦海里有無限的幻想--熱愛音樂，貝多芬和莫扎特讓她痴狂，她能在腦海中一遍一遍地演奏那些她只聽了一遍的交響樂；---想要變得不朽，成為英雄，站在最高的地方，變得不同變得引人注目。米克有2個世界，一個是「外屋」---不得不奔勞的現實世界；一個是「裡屋」，藏著她內心的宏偉計劃和秘密的精神世界，在那裡，只有少數人進入過。

傑克，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醉鬼，一開始他穿的西裝革履十分得體，後來他總是酩酊大醉身著藍色破舊工服。他是個極端的熾熱分子，他知道了世界的運作模式，憤怒於大多數人的貧窮以及社會的不公，他迫切地想要喚醒周圍「不知道」的人們，想要讓他們「知道」，能和他並肩作戰，最終獲得公平與自由。然而世人總是蒙昧，於是他癲狂，酗酒，與人打架。

然而只有在一個人身邊，他才會覺得安寧---辛格。他總是耐心地聽他說話，偶爾遞上一張卡片，寫著他的回答。傑克甚至用了很久才發現，他一直傾訴的那個人，竟然是個啞巴。但這並不妨礙他的傾訴，辛格懂得唇語，待人有禮貌並有耐心。因此傑克總覺得他是理解自己的，每周和辛格會面的時刻，總能讓他獲得安寧和力量。

巴布爾--米克的弟弟，她總是帶著他和拉夫兒晃蕩在一個又一個的夏日午後，漫無目的，時間彷彿總是很長，以致於她總覺得巴布爾還要很久很久才能長大，就連她自己也才只有14歲，她希望自己二十歲的時候，MK，她名字的縮寫，能夠與莫扎特的名字並列。但當她爬到鎮上最高的三層樓房頂層眺望遠方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這一天到底在哪裡。

她喜歡在夜晚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鎮上的巷子里，有時能在夜晚逗留到凌晨三四點才回家睡覺。黑暗裡藏著她無法訴說的秘密。直到有一天，從辛格敲開她家的門要租一間房子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她總是很喜歡和辛格呆在一起，他去上班，她總是坐在樓梯里等他下班跟她打個招呼；早上上學她總是磨磨蹭蹭，只是為了能在他上班時碰見他；她偷偷用了埃塔的香水，只是為了從他身邊經過時她會很好聞...他覺得他們之間是有秘密的。

波西婭，一個碎碎念的黑人姑娘，為凱利一家洗衣服做飯打工，每周掙3美元。和丈夫海博爾和哥哥威利共同生活，威利總是吹著他的口琴，他們在周末之夜的費用總是由威利提供。

波西婭的父親是一名黑人醫生，他終其一生，認真讀書，拜託被奴役的命運，卻連自己孩子的命運都掌握不了，儘管他給他們計劃好了一生，儘管他努力尋求生命的意義與責任----還變黑人的地位，讓黑人不再為了基本的生活而出賣自己的身體，讓黑人孩子同樣擁有受教育的機會並共同享有這個世界的資源。但他的孩子們並不懂，一個個地遠離了他，就像他的妻子那樣。

和孩子們的相處讓他絕望，黑人同胞的命運讓他絕望，他甚至不能死去---儘管他得了肺結核，身體脆弱到不行，他心中的事業尚未開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閉眼。絕望，憤怒，無能為力的情緒在體內混雜，沒有出路---我想你應該去見一下辛格，一個白人，但他不是一般的白人---有一天波西婭這樣跟他說。

後來醫生成了拜訪辛格的常客，他的確不同，他不傲慢，他有禮貌，待人溫和，總是能夠體諒別人，最重要的是---醫生在他的身上獲得了認同，或者是看到了某種渺茫的希望。

紐約咖啡店的老闆，和妻子艾麗斯爭吵了二十年，卻在她離世之後才開始對她有一些些的了解，曾經自己固執的思維，有時一點點被瓦解。他觀察了這個小鎮一輩子，卻還是沒有弄明白他；他給出巨大善意，甚至毫不在乎傑克的賒賬，只是希望自己能夠靠近他了解他，然而傑克卻對一個啞巴傾訴了全部的自己。

那個總是穿著男孩子的短褲，在街上晃蕩，偶爾來要一杯可口可樂的女孩子---米克，在他的心中引起了不一樣的感覺，他想要多和她說說話，卻總是詞不達意，甚至被米克認為他是有意嘲諷。

這個世界總是諷刺，人們好像都開始圍著這個啞巴轉，就連他都覺得啞巴的身上彷彿有巨大的秘密，強烈的好奇心讓他想要去挖掘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

故事最終往不可挽回的壓抑走去。

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穿著漂亮裙子的貝比---那個被她單親母親規劃成以後要成為電影明星舞蹈家的漂亮小女孩---她拿著吃的走過街邊，對巴布爾的呼喊視而不見。「貝比，過來，讓我看一下你的裙子」巴布爾喊道，他只是想嚇唬她一下，然後下一秒，貝比倒在了血泊中。

她沒有死，但凱利一家不得不賣掉了房子，背負了巨額債務以承擔貝比的單人醫療費用。從那一天開始，巴布爾再也不叫巴布爾了，他叫喬治，他再也沒有和這個世界的其他小孩玩耍過。

哈利，那個在比夫的咖啡館兼職，和米克在一間學校的哈利，他們總是一起下學。有一天哈利約了米克去鎮外的一條河游泳，回來的路上他吻了米克。然而接下來，他就不得不離開鎮子去別的地方工作，因為他是猶太人，通姦是不允許的...

威利在某個周末之夜與白人發生爭執，過程中誤傷了對方，被判9個月的牢獄改造。3個月後失去聯絡，6個月後，波西婭得知，一次道路施工過程中，一個男孩與白人看守發生爭執，威利和另一個男孩試圖逃走，最後被抓，他們被丟進寒冷潮濕的地方三天三夜，之後，他們截掉了威利的雙腿。

沉默，博學，平和的老醫生，在得知威利的情況後，終於明白，自己所堅持的和平解決其實是無法打破現實中黑人的地位的。他嘗試去找鎮上的法官，討回一個公道，卻被人胖揍一頓，丟進監獄。出獄後，他大病一場。

辛格去看過大個子希臘人2次，第二次為他帶去了電影放映儀。他不懂為什麼鎮上的那些人開始圍著自己，他的房間里總是有人來拜訪，他不知道他們從他身上到底得到了什麼，但是他並不反感---失去朋友的他，內心的孤獨和空洞也需要填補，因此身邊圍繞著人，或許會讓他好過一點。

後來，辛格計划了一次更長時間的旅程，他要在大個子那裡2個星期。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跟他說，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聽得進去，他帶去了一筐草莓和不同的水果。到了精神病院被告知，大個子已經死了。那一刻世界模糊了，內心崩塌，他回到住處，把衣服整理好，將杯子擦乾淨，然後一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米克接受了一份便利店的工作，她原本是打算干一個暑假的，但她忽然意識到，這好像是遙遙無期命運的一個開始。她開始化妝，塗胭脂，穿絲襪和高跟鞋去上班。工作很忙碌，她總是很賣力，做得很好，這為家庭的債務減輕了壓力。但是她再也進不去「裡屋」了，她再也沒有辦法靜下來去回想腦海里的音樂了，那個她自己的秘密花園，把她拒之門外了。

比夫看見這樣的她，發現過去幾個月里，內心對米克那種難言的感覺，像一朵花一樣凋謝了。

老醫生被波西婭送到了鄉下，他終其一生想要開始的事業，未曾開始，但他再也沒有力氣去實現了。

狂熱的傑克，在辛格死後，離開了小鎮，下一站是哪裡呢？他不知道，他開始沒有信心了，他還要到哪裡去尋找一個同樣「知道」的辛格呢？世界那麼大，哪裡還不都是一樣地讓人絕望。

所有這一切以後，太陽還是照常升起，咖啡館照常營業，人們還是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就好像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變化似的。

也許是作者所處的生長環境，種族歧視，南北差異，不公平的社會環境下，每個人都生活的異常辛苦和無助，有人尋求耶穌的庇佑，但信仰從不拯救活人，有人意識覺醒，但卻比沉睡的人更加絕望。

這樣深沉的孤獨來自於社會環境，就像多年前讀《芙蓉鎮》時，裡面描述的那種絕望一般無二。

不管怎麼說，這確實不是一本輕鬆的書，孤獨的讓人絕望。

感恩自己所生所長的時代，讓我們都有夢可做。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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