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擺渡黃泉》之孟七:愛時情越濃,分時恨越深
彼有死境,魂之歸路,足八百里,無花無葉,黃沙遍地,延綿流瀲,故名黃泉,內有妖,名孟婆氏,皆為女身,多智善謀,具殊色,好食鬼,善烹湯,孟婆湯,以八淚為引,歷久方成,異香可通九霄,凡鬼飲之,前事皆不復記。 ——冥記·黃泉卷
身體里如同被烈焰灼燒一般,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散發著熱量,我知道,我的劫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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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的和尚無名,一臉堅毅的神色,他知道一入冥府,再無歸路,但為了找冥王阿茶討回他的琴,他願意一試。
這樣執著的人,本該令人欽佩,但我卻感覺很惱怒,因為從他身上,我看到了那個自私自利的陳拾。與眼前的無名相比,陳拾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愛時情越濃,分時恨越深!
我對陳拾的恨,是一種無法名狀的恨意,他給我帶來了希望,最後又拋棄了我們,甚至還偷去了三七的一竅精魂,可我卻下不去手,不願意傷害他。
八百里黃泉,無花無葉,黃沙遍地。
從記事開始,我就在這孟婆庄了。
小時候,每天都跟著婆婆做湯,幫著婆婆把鬼魂們都送入輪迴,當時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聽鬼們講凡間故事。
在凡間,冷酷無情的帝王,為了權力,連最親近的兄弟都要趕盡殺絕;在凡間,負心浪子,為了富貴,狠心地拋下家裡的結髮之妻;在凡間,情同手足的朋友,為了些許小事,就翻臉無情,甚至拔刀相向……
凡間有很多故事,可惜我卻沒法離開黃泉,親自去凡間瞧一瞧。
時光如梭,我漸漸長大了。
那一年的焃鴠日,我驚奇地發現了一個奇特的鬼魂,他跟別的鬼魂不一樣,陽卷上沒有記載他的生平過往。
後來尋思了半響,我才想起來,這就是婆婆常說的生魂。
冥界規矩,孟婆只能食不入六道輪迴之惡鬼,要是發現生魂,是要送出黃泉的。
他告訴我,他的名字是陳拾,此次修鍊出了意外,靈魂出竅,誤入黃泉,希望能再返回人間。
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回話,雖然終歸要送他回去,可我卻想逗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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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不去了,陽卷上查不到你的過往,入不了輪迴,只能被我吃了。」我嚴肅地,不帶一點兒感情地說道。
聽了我的話,他瞬間顏色就變得極為沮喪,帶著哭腔楠楠道:「那怎麼辦,我還不想被你吃!」
本來還想逗逗他,但看著他害怕的表情,卻又有些不忍心,語氣就軟了下來,「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送你回去。」
聽到事情有迴轉餘地,他馬上破涕為笑:「莫說一件,就是一百件事情,也應了你。」說完之後,馬上補充道,「可得我能做到,才行」
「好,你今日且回去吧,下次見面,再告訴你什麼事。」我揮了揮手,打開了大門,一股刺骨的冷風吹了進來。
他看著大門,慢慢地走了過去,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看我,喊道:「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么?」
「會有的,等你陽壽盡了的時候,會來到我這裡的。」我隨手關上了大門。
本以為這件事情,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我也沒有太留意。
卻不成想,幾天之後,正在百無聊賴,聽這些鬼魂哭訴凡間往事的時候,又看到了躲在人群後面的陳拾。快速打發掉了這些冤魂,就把他留了下來。
幾天沒見,這次的他,看起來比上次更加精神了。我本以為他是遭受飛來橫禍,但陽卷沒有回應,他顯然還是一個生魂,竟又來擅闖冥府。
還沒等我開口,他就急忙說:「別吃我,我只是來看看你,我回去以後,這些日子,我茶不思夜不寐,只想著你……」
我有點兒錯愕,雖說我自認為有幾分姿色,不過在黃泉,卻沒有哪個鬼魂,敢當面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這個愣頭青,他以為愛情哪能來的這麼簡單,我隨手就把他推出孟婆庄,關上了大門。
本以為我拒絕的很直接,他會死心,卻沒想到,那之後的一個多月,每天他都會藏在鬼魂之中,混入庄內。
後來,我實在煩了,就告訴看門的鬼差,禁止此人入孟婆庄。
八百里黃泉,黃沙遍地,只有孟婆庄可容人。只要阻止他進入孟婆庄,想來他便受不住黃泉的大風,便不會再來黃泉了。
往後的日子,就恢復了清凈,每天還跟以前一樣,聽故事,送鬼魂,可是我總感覺生活中,彷彿缺了點什麼。
有時候,也會想起這個有趣的人,屢次擅闖黃泉,只是為了來看我。不過陰陽殊途,一個凡人和一個孟婆,怎麼可能會有結果!
後來,聽鬼差們說,這段時間,在黃泉入口,總有一個年輕人徘徊,想要混進鬼差們的隊伍,混入黃泉。
我聽到這個消息,懷疑可能是陳拾,就馬上飛向黃泉入口。
黃泉入口,乃陰陽交匯處,每日陰風不止,若是生者無人護持,必損耗精元,折損陽壽。
我遠遠地看到了他,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黃泉入口處,以凡人之身,經受著黃泉深處的大風,像一個石刻的雕像,在守護者遠方的親人。
看到這幅場景,我莫名地心中一酸。
我飛到他身邊的時候,才發現,他身影消瘦,臉上掛著深深地疲倦,但目光中卻透漏著堅定。看到我過來,他的神色先是有點兒不敢置信,後來就充滿了驚喜,向我跑了過來。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這樣的愛情。
我雖然是八百里黃泉的主人,掌管著人世間所有人的命運,但我也是一個女人,一個渴望得到愛情的女人。
在那之後,我就把他留在了黃泉。
每天,我們一起熬制孟婆湯,聽凡間故事,送鬼魂入輪迴。剩下的時間,他跟我講了很多凡間的趣事,這些事情雖然大部分我早已聽過,但從他口中講來,我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那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可以遇到一個值得託付一生的人。更幸福的是,我有了身孕,我們的愛情也有了結晶。
我還記得,女兒剛出生那天,你抱著她,笑著對我說:「你為孟七,我為陳拾,三七為拾,女兒的小名,就喚做三七吧!」
日中則昃,月滿則虧。
我本以為我們會一起待在黃泉,直到天荒地老,日月盡頭,卻沒想到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結婚典禮上,他不願意在陰卷上消去自己的名字,他告訴我,他不想一輩子就只能待在黃泉,他渴望人世間的繁華,如果就此在黃泉了卻餘生,那就算長生不死,生命又有何意義。
當一個男人愛你的時候,可以做很多事情,來打動你的真心,你會感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但當他不再愛你,決定離開的時候,你會發現,他馬上就會變成世界上最無情的人。
陳拾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當他在結婚典禮上反悔,決意離開的時候,竟然害怕我不放他離開黃泉,拿出了三七的一竅精魂做威脅。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我不再相信世界上的任何男人。
情到深處最傷人,愛到盡頭終成恨!
這些年來,我獨自帶著三七,期望著能等到陳拾壽元盡頭的那一天,在這黃泉孟婆庄,他曾經最熟悉的地方,奚落他的慘相。
日子久了,我對他的恨意卻越來越淺了。
身體里的痛楚越來越明顯了,我再也支撐不住了,在我即將煙消雲散的這一刻,我彷彿看到了很多人,婆婆,阿茶,還有我苦等了好多年的陳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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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冥歷兩千四百七十二劫,甌濯年焃鴠日,三百年一逢,黃泉起大風,有阿羅漢乘風至,殺孟婆。——《冥歷·黃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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