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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個能定能應的人

第365次分享】本文為「立達書院」公眾號第365次分享。

自2016年5月21日發表第一篇文章,轉眼至今天,「立達書院」公眾號推送文章已達到第365次了。一年有365天,是時間的一個輪迴周期,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值此之際,特撰本文以紀之,並回應「立達書院」第一篇文章《讀古今書,所為何事》。

人生在世,不同的人很自然地會活成不同的樣子。即使同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也會活成不同的樣子,成為不同的自己。甚至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不同。人生的狀態,個人的樣子,都是歷練世事後形成的。讀過很多古今書,學過很多大道理,明白了,領悟了,卻未必做到了。明白了,領悟了,自然也是好的,畢竟曾經不知道,知道了曾經不明白。但所有的道理不經過自身的歷練,不經過世事的考驗,終究不是自己的,仍然是原說者的。

在古人那裡,我看到了「能定能應」的人生狀態。荀子的《勸學》很多人在中學裡學到過,但那是它的開頭的部分。其實,我更喜歡它的結尾。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也,故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者,以持養之。使目非是無欲見也,使耳非是無欲聞也,使口非是無欲言也,使心非是無欲慮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聲,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是權利不能傾也,群眾不能移也,天下不能盪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謂德操。德操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應。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①]

這段話的意思是:君子知道那學習禮義不全面不純粹是不能夠稱之為完美的,所以誦讀群書以求融會貫通,思考探索以求領會通曉,效法良師益友來實踐它,去掉自己有害的作風來保養它;使自己的眼睛不是正確的東西就不想看,使自己的耳朵不是正確的東西就不想聽,使自己的嘴巴不是正確的東西就不想說,使自己的腦子不是正確的東西就不想考慮。等到了那極其愛好禮義的時候,就好像眼睛喜愛青、黃、赤、白、黑五種顏色,耳朵喜歡宮、商、角、徵、羽五種音調,嘴巴喜歡甜、咸、酸、苦、辣五種味道,心裡貪圖擁有天下一樣。因此,權勢利祿不能使他傾倒,人多勢眾不能夠使他變心,整個天下不能使他動搖。活著遵循這禮義,就是死也是為了遵循這禮義,這就叫做道德操守。有了這樣的道德操守,然後才能站穩腳跟;能夠站穩腳跟,然後才能應付各種複雜的情況。能夠站穩腳跟,又能夠應付各種情況,這就叫做成熟完美的人。天顯現出它的明亮,地顯現出它的廣闊,君子的可貴則在於他德行的全面完美。

現代社會,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比如18歲,就算是成人了。其實,按照荀子的標準,如果這個人還不具備「權利不能傾也,群眾不能移也,天下不能盪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的德操,做不到「能定能應」,是不能稱為「成人」的。所以,可能,對很多人來說,18歲只能算是風俗意義上、法律意義上的成年吧。這樣的人只能算是「成年人」,也就是長到足夠年歲的人,而不能算是「成人」。按照荀子的「成人」的標準,可能,很多人都還沒有達到,因此,也就沒有「成人」。

「成人」是一個漫長的修鍊過程,可能有的人終其一生,也只能是個「成年人」,最終也沒有「能人」,因為沒有具備「權利不能傾也,群眾不能移也,天下不能盪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的德操,沒有具備「能定能應」的能力。

對人來說,具備「能定能應」的能力,十分難得,也十分重要。其中「能定」是前提。「成人」的路上,首先要把自己修鍊成一個「能定」的人。

《禮記·大學》說: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在我看來,「明明德」在「己」,「親(新)民」在「人」,「止於至善」在「德」,也可指社會的理想狀態。「明明德」是「始」,「親(新)民」是「途」,「至於至善」是「終」。「明明德」是「有本之學」,「親(新)民」是「有用之學」,「至於至善」是「學之歸處」、「學之成處」。

人生的修行「知止」很重要,「止」於哪裡?「止於至善」。「知止」之後的路徑是這樣的:

知止——有定——能靜——能安——能慮——能得。

這裡,我們再一次看到「定」,「有」「定」之後,才「能」有其他的「靜」「安」「慮」「得」。

這個「定」有不同的解釋,如「確定的志向」,[②]我更願意把「定」看作是學修之後的一種穩定的品性,類似荀子所謂的「德操」,而不是一種穩定的心理狀態。因為心理狀態會隨時隨境而變化,而穩定的品性,則不易移也。

「能定」的階段,並不易得,必經過刻苦的學習,還須經過世事的磨礪與考驗。

《禮記·學記》里所說的「強立而不反」的狀態,即是一種通過學習而達到的「能定」的狀態。《學記》里對學生不同階段的考核要求如下:

「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返),謂之大成。」

「強立」有人理解為「堅強的意志」,我更願意把它理解為一種知識、品性掌握之後的穩定狀態。《學記》里還說:「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返)也。」具有「強立而不反」的狀態,自然也是「雖離師輔而不反」的,那是對知識真正掌握,穩定的品性真正形成的狀態。

孔子說:「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論語·顏淵》)達到一個「仁」人的狀態,需要「克己復禮」。「克己」的過程,「克己」的功夫,就是修習的過程,修習的功夫。孔子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論語·顏淵》)這既是修習的要目,修習的過程,也是修習的結果。當一個人修習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狀態時,也就達到了能「定」的狀態。這個「仁人」定於哪裡?定於「禮」也。他何以能「定於禮」?因為他「克己」過了,他修習過了

「能定」需要經過世事的磨礪。有的人年輕時不安分,不能定,經歷了許多世事的磨礪之後,安分了、安定了,再也不會去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了,那也是一種「定」。偷過東西的人,被發現後被打過,從此打死也不再偷東西了,這是「定」;犯罪的人受過刑獄的勞教,打死也不做犯罪的事了,這也是「定」。可見,世事的磨礪是使人能「定」的重要條件。

真正的「能定」必須經得住考驗。能「定」的人,因其對世界有洞達的理解、透徹的認識,信念堅定、意志堅強,所以不會因為外界的干擾和誘惑而改變自己。但是否真正的能「定」,卻必須經過世事的考驗。未經考驗的「定」都不是真正的定。這就如佛教修行中所說的「證」。所有的「信」「解」「行」都必須經過最終的「證」。未「證」的「信」「解」「行」都不是真的。

世人貪戀財色名利,無能脫也。然恰當的財色名利,自然是好的,過之則成災。面對財色名利,要保持一種正道,就需要修習,達到對財色名利的一種「定」的狀態。什麼是對財色名利的正道?即「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義之財,不可取。「君子好色而不淫」,淫則噁心生;君子愛名,但需「實至名歸」;君子愛利,但愛利而不害義。如果一個人貪財好色、爭名奪利,超過正道,那麼就是不能定了。人不能定,必不能安;不能安,必不得好;不得好,必受其害。

一個能「定」的人,必能抵制財色名利的誘惑,不論這誘惑是如何的強大。

人好財,「終朝之恨聚無多」(《紅樓夢》之《好了歌》)。甚至,為財終日蠅營狗苟。當面對不義之財,特別巨大的不義之財時,能否堅定的拒絕呢?

能定的人面對不義之財,能夠斷然拒絕。春秋時,宋國司城子罕清正廉潔,受人愛戴。有人得到一塊寶玉,請人鑒定後拿去獻給子罕,子罕拒不接受,說:「您以寶石為寶,而我以不貪為寶。如果我接受了您的玉,那我們倆就都失去了自己的寶物。倒不如我們各有其寶呢?子罕內心有「不貪之寶」,故能定,進而能應。東漢時,楊震在赴任途中經過昌邑時,昌邑縣令王密山來拜訪他,並懷金十斤相贈。楊震說:「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王密沒聽明白楊震的責備之意,說:「天黑,無人知曉。」楊震說:「天知,神知,你知,我知,何謂無知?」王密這才明白過來,大感慚愧,怏怏而去。楊震內心有「知」,所以能「定」,進而能「應」。

人好色,當面對美色,特別是投懷送抱的美色時,能否堅定的拒絕呢?

能定的人面對女色,能夠坐懷不亂。相傳春秋時魯國的柳下惠在一個寒冷的夜晚宿於郭門,有一個沒有住處的婦子來投宿,柳下惠恐她凍死,叫她坐在懷裡,解開外衣把她裹緊,同坐了一夜,並沒發生非禮行為。柳下惠懷抱女子,卻能坐懷不亂,因其「能定」。毛亨注釋《詩經·小雅·巷伯》這首詩時講了一個故事。魯國有一個獨處一室的男子,鄰居是一位獨處一室的寡婦。一天夜裡暴風雨大作,寡婦的房子被摧毀,婦人來到男子這裡請求庇護。男子不讓婦人進門。婦人從窗戶里對他說:「你為何不讓我進來呢?」男子說:「我聽說男女不到十六歲不能同居。現在我還年輕,你也一樣,所以不能讓你進來。」婦人說:「你為何不像柳下惠那樣,能夠用身體溫暖來不及入門避寒的女子,而別人也不認為他有非禮行為。」男子說:「柳下惠可以開門,我不能開門。所以我要以我的『不開門』,來向柳下惠的『開門』學習。」在沒有做到坐懷不亂的情況下,能夠堅持不開門,也是一種「能定」的表現。

人好名,當面對聲名,特別巨大的聲名,特別是自己未必相稱的聲名時,能否堅定的拒絕呢?

能定的人面對聲名,能夠置之度外。錢鍾書的著名小說《圍城》發表以後,不僅在國內引起轟動,而且在國外反響也很大。新聞和文學界有很多人想見見他,一睹他的風采,都遭他的婉拒。有一位外國的女士打電話,說她讀了《圍城》熱切想見他。錢鍾書再三婉拒,她仍然執意要見。錢鍾書幽默地對她說:「如果你吃了個雞蛋覺得不錯,何必要一定認識那隻下蛋的母雞呢?」錢鍾書能定,故能在出名後不拋頭露面,不以此沾名釣譽。

人好利,當面對利益,特別巨大的利益,特別是未必是自己應得的利益時,能否堅定的拒絕呢?

能定的人面對不當利益,能夠堅決拒絕。晉代名臣陶侃年輕時曾任潯陽縣吏。一次,他派人給母親送了一罐腌制好的魚。他母親湛氏收到後,又原封不動退回給他,並寫信給他說:「你身為縣吏,用公家的物品送給我,不但對我沒任何好處,反而增添了我的擔憂。」這件事使陶侃受到很深的教育。陶侃之母內心有定,故不收不義之魚。明朝名臣于謙居官清廉。一次,朝廷派他巡察河南。返京時,人們買些當地的絹帕、蘑菇、線香等土特產回京分送朝貴,他沒有接受。同時還寫了一首詩表明心跡:「絹帕蘑菇與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指百姓)話短長。」于謙內心有定,故不取當地土特產。

在巨大的財利,誘人的名色面前,能否不抱僥倖心理,堅定的拒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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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人能「定」時,他的心裡有一桿秤,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他都保持著頭腦的清醒,知道什麼當取,什麼拿,什麼當舍,什麼當棄,什麼當做,會么不當作,他都一清二楚。他明辨是非,他是非分明,他取捨得當。

縱情聲色,追名逐利,何嘗試不是一種人生?可是這種人生往往以悲劇收尾,不得善終。

做一個「能定」的人,就是做一個能夠抵制誘惑的人。越是在財色名利場里摸打滾爬的人,越難以抵制財色名利的誘惑。畢竟環境影響人。其實,所謂抵制財色名利的誘惑,並不是與財色名利做鬥爭,而是和自己內心的慾望作鬥爭,是自己「惡」的那部分人性做鬥爭。所以,修習的過程,就是「克己」的過程。當自己的內心對財色名利有了正確的認識就能夠「定」了。因其能「定」故能夠平和地、合規合道地對待它們,因此,能夠與正常的財色名利和諧相處了。當能夠與正常的財色名利和諧相處時,內心就能夠安了。一切不正確的財色名利,都是不安的。因其能定,故能安於財色名利。

一個能定的人,必須抵制各種危害的威脅,不論這威脅如何的強大。能定的人「生乎由是,死乎由是」,連「死」都不怕,還怕其他?所以,歷史上有很多慷慨赴死的人,他們的內心並無恐懼,面對死亡,他們的內心坦然而淡定。

文天祥(1236年6月6日-1283年1月9日),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以忠烈名傳後世,受俘期間,元世祖以高官厚祿勸降,文天祥寧死不屈,從容赴義。文天祥死了以後,他夫人來收屍,於衣帶間找到了一份遺書《絕筆贊》:「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文天祥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所學者,「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學到什麼程度?學到「惟其義盡,所以仁至」的程度,學到「強立而不反」的程度,學到「能定」進而「能應」的程度,即荀子所說的「成人」、孟子所謂「大丈夫」的程度。

孟子所謂的「大丈夫」,也是「能定」的人。「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真正的大丈夫,要有堅定的信念,不為榮華富貴所誘惑,不為貧賤困苦所改變,不為威脅暴力所屈服,這樣的人才稱得起大丈夫。

正因為文天祥修習到「強立而不反」的狀態,修習到「成人」、「大丈夫」的階段,內心「能定」、行為也「能定」的程度,所以,面對高官厚祿、財色名利等勸誘,面對不投降就殺頭的威脅,才能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泰然,慷慨赴死。

林則徐有名句說:「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有「利國家」之定,連生死都可置之度外,禍福聲名又算得了什麼?

一個人「能定」自然「能應」,以其所「定」,「應」世事之錯綜萬千。

做一個能定能應的人,才是這個世界上理想的做人狀態。要想很好地「應」對這個複雜多變的世界,需要內心有「定」。要想有「定」,需要「修行」,經歷知識的學習,經歷世事的淬鍊。

那就繼續前行吧,走在修「定」的路上,走在具足「德操」的路上,走在「成人」的路上。

2018年3月12日晨

於六樓居並卧書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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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高長山譯註:《荀子譯註》,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1月版,第15頁。

[②]陳生璽譯解:《張居正講評皇家讀本》,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年1月版,第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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