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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最佳影片《水形物語》導演訪談:浪漫,是孤獨怪物們的唯一解藥

作者/丁尼生

隨著第90屆奧斯卡成功落幕,持續好幾個月的頒獎季也短暫告一段落。《水形物語》吉爾莫·德爾·托羅捧回了四項奧斯卡獎項:最佳影片獎、最佳導演獎,最佳藝術指導獎和最佳原創配樂獎。

與頒獎季的其他片子比起來,《水形物語》的故事構架異常簡單:一個啞女和一個魚人的愛情故事。

故事發生在美蘇冷戰期間,啞女艾麗莎被人從河中撿起,一出生就與水相關的她因為意外,喪失了說話的能力。這讓艾麗莎淪為了世界的邊緣人物:她在政府的秘密生物研究所上夜班,白天戴上眼罩在家中安睡,在夜晚匆匆步入工作場所,做打掃衛生的邊緣工作,正常的生活對她來說是一種幻想,而愛情更是觸不可及。

被擱置在世界邊緣,被當做空氣視若無物的,不只有艾麗莎一個人。某一天,一條古怪的魚人被囚於封閉的水箱內,送進實驗室。艾麗莎發現,這是她見過的最孤單寂寞,無人可以交流的生物。

但魚人的處境比艾麗莎更凄慘,它是那些被迫走進人群視野的邊緣人物的代表:被拘束、被虐待、甚至要被活體解剖。衣衫革履的研究者,一邊歧視它的嘶喊聲醜陋難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一邊又試圖利用它,希望能研究出這一生物的身體特性,在與蘇聯的航天競賽中取得優勢。

艾麗莎和魚人雖然種族不同,卻同樣是被隱藏、被擱置在公眾視線之外的人。在工作間隙里,艾麗莎偷偷為魚人帶去雞蛋和音樂。她捨棄了自己不能掌握的語言,改用肢體與魚人交流,愛情在她的手指和舞蹈之間逐漸誕生。

最後魚人和艾麗莎突破了冰冷世界為他們設下的牢籠,女主角死而復生,魚人重獲神力,兩人歸於水底世界,在溫暖的水中翩翩起舞。

電影是對夢境的回歸

《水形物語》在各大獎項上可以說是斬獲頗豐,但它也面臨著與劇中主角同樣的命運。過分挑剔的評論家認為它邏輯太過簡單,不足以榮獲年度最佳的桂冠,試圖將它剔除出主流價值觀的視野。

但什麼時候,一個簡單的關於相愛的童話故事,反而登不得大雅之堂?因為主角具備著不同於正常人的外形,就要被評價為「毫無深度」「缺乏美感」?

《水形物語》給予了這類評價一個有力的還擊。

在視聽語言上,吉爾莫·德爾·托羅以出色的色彩搭配,結合他與眾不同的想像力,將兩個邊緣人物的戀愛打造得如夢如幻。電影中並未使用大量傳統意義上的色調,而是選擇了略帶潮濕的藍綠色的主基調,女主人公身著藍綠色的服裝,和被藍綠色鱗片覆蓋的魚人像是同出一族,而影片中無處不在的雨滴和水元素,更為整個影片營造了黑暗又夢幻的氣質。

深深淺淺的幽暗綠色,像一個巨大的魚缸,將主角的愛情故事包裹起來,蔭蔽女主角和魚人暗中生長的情愫。

而影片中的幾點紅色,則正是愛情開花的象徵。在女主角剛剛見到魚人時,她穿著樸素,不令人注意。但隨著她逐漸愛上魚人,紅色從她頭頂的髮帶,蔓延到腳下的紅色高跟鞋。最後紅色的大衣,則像是公主的晚禮服。吉爾莫·德爾·托羅以別出心裁的審美和浪漫主義的構想,把一場名義上畸形的『魚人戀情』打造出了迪士尼「公主和野獸」的獨特美感。

這與吉爾莫·德爾·托羅的墨西哥背景不可分割。在採訪中他也特意提及了這一點:「墨西哥文化是多彩的,且色彩飽和度很高。墨西哥的創意和北美其他國家的創意很不一樣,每天的日常和神奇的元素可以同時共存,可以有漂亮的兩棲魚人,又可以在浴缸裡面生活,這就是墨西哥的風格。一個人和不一般的生物能夠一起去生活,做愛,也是墨西哥的風格。」

從頭至尾,《水形物語》一直在試圖將種種不可能變成可能。它試圖將人類的浪漫,安放在兩個畸形的邊緣人身上,它也試圖在一個冷戰的大背景下,講述一個愛與拯救的浪漫故事,它甚至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使命,再一次將熱愛怪物的亞文化,送到了社會主流的鎂光燈下,也讓原本執著於「學院派風格」的奧斯卡,重新對此類題材進行評定。當一部作品在試圖完成不可能達成的目標時,隨之而來的「爆冷」「不公平」等非議也成為必然。

但是,電影本身就是造夢的藝術。把最佳影片頒給一部打造浪漫夢境的電影,又有什麼不合適呢?3月16日,這部夢幻的《水形物語》即將上映,希望有更多的觀眾可以一睹這部「史上最浪漫的魚人之戀」。

墨西哥式浪漫:浴缸里的魚人

導演幫:祝賀你獲得奧斯卡獎,現在你和另外兩個墨西哥的導演被稱為「墨西哥三傑」,對於這個頭銜怎麼看?

吉爾莫·德爾·托羅:我很喜歡,我們都是好朋友,我們過去10年、20年一起成長,我們互相諮詢,我們就像兄弟一樣。這個名字很有意思,我很喜歡,我們真的是對彼此是有影響力的朋友。

導演幫:你喜歡哪種類型的電影藝術?

吉爾莫·德爾·托羅:有很多的國家都有不同的電影藝術,每一個國家都有其自己的美,比如說歐洲的,法國的電影,能夠讓大家感受到熱情和被愛。另外,還有其他的一些國家的藝術,都會讓你感受到非常豐滿的情緒,每一個國家的電影藝術都可以給觀眾帶來不同的感受。中國的電影藝術闡述故事的方式和西方是不一樣的,從視覺上來講,我覺得是完全可以是另一種標準,從情感上也是一樣,不是老生常談,每一個國家的電影藝術都能帶來不同的感覺。

導演幫:墨西哥的文化傳統,對你的生活和藝術創作有什麼樣的影響?

吉爾莫·德爾·托羅:我覺得墨西哥的這種創意和北美其他國家的創意很不一樣,這個國家每天的日常和神奇的元素可以同時共存,可以有漂亮的兩棲魚人,又可以在浴缸裡面生活,這就是墨西哥的風格。一個人和不一般的生物能夠一起去生活,做愛,也是墨西哥的風格。

導演幫:實際生活中,有什麼經歷過的非常奇怪的事情?

吉爾莫·德爾·托羅:我經歷很多奇怪的事情,我還曾經聽過兩次鬼叫呢,真的聽過。

導演幫:你覺得《水形物語》對你的職業生涯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

吉爾莫·德爾·托羅:對我來講,我25年都渴望來拍這樣類型的電影,最後結合在一起,拍成了,之前所有的經驗,點點滴滴結合在一起,形成了這部電影。

導演幫:如果有人讓你拍一個這樣的怪物的電影,但是基調不要這麼黑暗,比如說喜劇一點,你會接受嗎?你的創意標準是什麼?

吉爾莫·德爾·托羅: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要只是聽別人的意見。如果你這麼想了,比如聽音樂,有一些音樂是你喜歡的類型,電影也是,有一些圖片是你喜歡看的。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做普通的喜劇,普通的愛情片,我可能做不了,但是像犯罪的,戰爭的電影,我可以拍。

德爾·托羅的怪物能有多可愛?

導演幫:你曾經想把《水形物語》拍攝成黑白片,觀眾是不是將來可以看到黑白版本的電影?

吉爾莫·德爾·托羅:如果你喜歡顏色,色彩和黑白版本的是不一樣的,如果說要用這種色彩,在鏡頭之前要用過濾器,對色調進行調整,黑白是不一樣的。

導演幫:為什麼總是選擇戰爭時代作為背景?怪獸為什麼適合在戰爭時代拍攝?

吉爾莫·德爾·托羅:如果是從歷史來看,戰爭是非常殘忍的,最好詮釋的方式就是進行對比,通過想像或者和神話的美麗來進行對比,把殘酷的現實和傳奇神話當中不可能的東西結合在一起,比如《水形物語》,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導演幫:愛麗莎房子下有老舊的電影院?

吉爾莫·德爾·托羅:世界上最治癒的兩個東西,一個是愛,一個就是電影。魚人看到電影時覺得非常好玩,現在人們說,大家都不去電影院了,但這個魚人喜歡電影,他像一個孩子一樣對電影充滿了好奇,所以這是一種對比。

導演幫:道格瓊斯在你的電影中拍了十多個不同怪物的角色,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麼樣的特質,覺得他非常適合拍這類的電影呢?

吉爾莫·德爾·托羅:道格非常理解這個怪物,他是從內心就知道這樣的怪物。我覺得他非常擅長扮演一個讓你覺得息息相關的可愛怪物,很難讓他看起來讓人覺得可怕,雖然他也可以做到。如果讓他扮演一個非常漂亮的,很有同理心的角色,是很容易的,所以覺得他適合這類角色。

導演幫:《水形物語》這個怪物對你有什麼樣的意義?

吉爾莫·德爾·托羅:這個怪物不能說是好還是壞,這個角色可以把手指頭咬掉,可以吃掉一隻貓,可以讓你受傷,但是你還是會喜歡他,自然就是自然,不存在好和壞,他也好,他也壞。他是一個河神,不需要應對法律,道德觀,或者是人類的要求,對我來講,這代表的是一種純潔,這種純潔和無辜是不一樣的。

導演幫:珊農有一個斷指頭的場景非常有意思,你覺得這象徵著什麼?

吉爾莫·德爾·托羅:這看起來很可怕,當他把手指拽下來的時候,意味著他不會停止追擊魚人的。

導演幫:有一些人說《水形物語》就是一個神話,也是一個老套的關於美人和野獸相愛的故事,你怎麼看待這樣的評論呢?

吉爾莫·德爾·托羅:別人的意見就是意見,我覺得不可能在電視史上找到任何一個把音樂劇,喜劇等等不同題材結合在一起,關於不會說話的女人和一個怪獸相愛的電影。而且我們的故事當中的女主角還有自己性愛方面的需求,所以說這是非常獨特的一部電影。

作者手記:

當《水形物語》走上公眾舞台,就註定要受到普世價值觀的衡量。這一影片的獨特,對愛情的描繪,黑暗成人童話的題材,都成為這部電影受到評判的元素。但本質上,這仍然是一部「陀螺」式電影,也是他最為標誌化的電影。電影中,美蘇冷戰的大時代背景,和墨西哥亞馬遜的水怪融為一體,而他本人,也在好萊塢的大時代下,毅然堅持著屬於墨西哥的地域色彩,和一顆熱愛「怪物」的赤子之心。《水形物語》能不能拿奧斯卡最佳影片,或許值得討論,但它是不是足夠浪漫與美麗,卻是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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