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城解讀之五:胡仁生向你彙報泗州城的考古發現
胡仁生,盱眙文廣新局副局長,江蘇省博物館學會理事,擁有科普和文博兩個高級職稱,市533拔尖人才,曾獲盱眙縣第四屆十大傑出青年、優秀知識分子、江蘇省旅遊先進個人等榮譽稱號,出版個人專著有《畫育》、《冷視》、《明祖陵600年》等。近期,他出版的《泗州城探秘》,揭開了「水下龐貝」泗州城的神秘面紗,用輕鬆活潑的文字,通俗易懂的向您娓娓道來一個你熟悉但又陌生的泗州。
胡仁生向你彙報泗州城的考古發現
沉沒了300多年的泗州城,由於時間關係,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並被人們遺忘。而泗州城遺址從調查到正式考古,跨時34年。
1976年,盱眙縣要修建一座跨越淮河的大橋,這在當時是全國最大的油管、公路兩用大橋。之後兩年間,施工中,在小洲灘靠近淮河邊選點鑽探,在鑽探至地下6.7~8.1米處發現碎磚片、瓦、石塊、爛木等,還在二淮河邊也見到大量磚瓦碎片、木料、獸骨等,被相關專家確定為泗州城的遺迹;1986年,泗州城的研究正式列為課題;因為淮河城根村村民挖魚塘出土很多石頭構建等因素,1993年,當時的縣文史辦又在泗州城遺址範圍內調查出8處遺迹,並向盱眙縣政府提出書面報告,請求重視遺址保護和開發。1999年,為適應當時旅遊開發需要,盱眙縣政府出資請江蘇省物探院用高精度磁測法、探地雷達法、電法等物探方法進行了勘探,普探、鑽探,當時勘探隊在淮河鄉大橋漁場、沿河村和城根村近6萬平方米的範圍內進行探測,對遺址的位置、範圍、面積、走向,外城牆、內城牆、月城的寬度、深度、殘存高度以及性質做了確定,並探測出城內的部分建築遺迹。2004年,盱眙縣政府再次邀請南京大學文化與自然遺產研究所、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教研所對遺址進行考古調查勘探,實地踏查遺址的遺存點20處,鑽探探孔6000餘個,探溝試掘12處,較為準確地肯定了古泗州城內外城垣位置、城垣構築方法、城址的四至、具體走向、城門性質和城門的大致結構、城內主要街道、古汴河和部分重要建築區的位置。2006年,省市有關部門邀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物探隊對遺址進行磁法和電法探測,確定了靈瑞塔塔基、香華門、北門、城內主要道路、部分建築的位置和大致範圍。2007年,南京博物院考古研究所受盱眙縣政府委託,對泗州城遺址進行考古調查和勘探,著重對遺址內幾個關鍵地點進行準確確定,包括整個城址的調查、城牆城門位置的驗證、古汴河位置的確定、古街道的位置走向等,重點是大聖寺靈瑞塔和香華門位置的準確定位。2010年,在以往工作的基礎上,藉助國家南水北調東線二期工程文物保護的機遇和充足的資金優勢,江蘇省文物局決定對泗州城遺址展開一次較大規模的考古發掘,力圖解答歷史上關於泗州城的諸多疑問,展示泗州城遺址的真實面貌,此階段工作持續3年半時間,考古成績斐然,收穫巨大,也是在這期間,盱眙縣泗州城文物保護管理所正式成立,泗州城遺址被國務院批准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考古調查結果爆出冷門:泗州城,不是淹沒在洪澤湖底地水下城市,甚至也不在淮河底部,而就在我們腳下。淮河鎮有個村,名字叫城根村,但如果在八十年代,你問任何一個村民,為什麼叫城根村?這個城是什麼城?恐怕沒有人能回答你,因為盱眙的很多人認為泗州古城沉沒在洪澤湖底。前後34年的考古調查,告訴我們一個大跌眼鏡的事實:泗州城只有十分之一沉沒在淮河水的下面,泗州古城的東南角,也是目前沉沒水中泗州古城唯一的一個部分,泗州古城距洪澤湖居然有11公里之遙。
那麼,一座沉沒在湖底的城市又是如何「跑」回陸地的呢?原來自從900多年前黃河奪淮以來,黃河水帶來的泥沙不斷淤積,使得洪澤湖水位不斷抬高,高懸在泗州城之上,並最終淹沒泗州城。泗州城沉沒後成為河口沉積區,像沉沙池一樣渾水進清水出,快速淤墊最終形成今天的地形地貌。解放後由於淮河治理成功,洪澤湖水位下降並穩定,泗州城又退回到了陸地。2011年起,江蘇省考古研究所在泗州城遺址正式發掘之前,先期又進行了詳盡的考古調查勘探,並對遺址進行了整體測繪,設立永久性基點,建立測控網。由於遺址面積較大,2011年啟動的考古共分六區發掘,工作主要集中在香華門、靈瑞塔遺址、觀音寺遺址和汴河遺址四個區。發掘指導思想是將某一處建築基址盡量完整的揭露出來,發掘面控制在泗州城最晚一期居住面上,盡量不破壞建築基址整體面貌。近四年,共揭露面積約28000平方米,其中香華門、靈瑞塔、古汴河遺址為核心區域。
考古期間,在泗州城遺址的小路上行走,彷彿置身在當年的泗州城中,並不寬闊的道路、狹窄房間、錯落有序的格局,卻總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對於城市的發掘,城牆、城門的發現無疑是最重要的一環。城牆是城市抵擋外敵入侵的屏障,而在水患面前,城牆就變成了這座城市的堤壩,容不得半點紕漏。由於發掘勘測必須精確定位,誤差要儘可能小,這種看似原始的工具——洛陽鏟,就成為發掘工作的主要裝備。眼看著時間接近年底,發掘隊員耗費了幾個月時間,打了數千個探洞,仍然沒有發現有泗州城牆的遺迹。就在2010年即將結束前的一天,三號區工地上忽然傳來一個好消息:考古隊員從地下10米多深處翻出的淤泥中,找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干硬白土。
憑經驗,這種土應該就是由石灰、黏土、細沙和糯米汁澆漿而成的、古代修造城牆等大型建築的專用粘接材料三合土。這一小塊城牆粘接土的發現,讓神秘的古泗州城終於露出了冰山的一角,而抓住了這一角,她整體現身則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果然,此後的發掘工作進展十分順利。僅僅一周後,考古人員探測到第一座城門的方位;到第四個月時,已有四座城門相繼被發現。至此,古泗州城的框架終於清晰起來。依靠鑽探的結果,發掘工作順利進展。經過數周的努力,發掘人員在泗州城南部區域終於挖出了一段保存相當完好的城牆基址。更加幸運的是,它的殘高竟然達到1.5米,這讓考古人員十分驚喜。對這段城牆的鑒定結論很快出來了,這是一段築造精良的城牆,其工藝結構使用了中國古代築城的經典方案,從剖面上很容易判斷出,這絕非一個豆腐渣工程。所有的考古人員都知道,數千年來中國幾乎所有大城市的城牆都採用了這種結構,區別只是城牆的厚度和高度不同。在泗州建城的唐代,西安是都城,城牆平均厚度為12米;開封是府級城市,行政級別高於泗州,它的城牆平均厚度僅為5米;荊州緊臨長江,對防洪要求很高,因此它的城牆厚達10米。那麼同樣臨水而踞的泗州城,城牆又會是多厚呢?整體城寬為8~12米之間,外牆厚1.4米左右,內牆厚1.2米左右,內層的填築厚度在5.4~9.4米左右。這是一個非常厚的城。考古人員沿著城牆的走向繼續發掘,接下來的情況卻讓人吃驚不已:這段城牆並不是直線向北延伸,而是朝西北方向彎曲起來。沿著這個彎曲的弧度繼續發掘,展現在眼前情景讓人越來越驚訝:這段彎曲的城牆竟然一路向西北方延伸下去,並且彎曲弧度越來越大。這究竟是一堵什麼樣的城牆呢?通過考古發掘,考古鑽探把泗州城的輪廓給確定了,發現它大致呈一個橢圓形,這也是它城牆的一個特點,很多地方是流線型的,那這種性質幹嘛用呢,主要就是為了抵禦洪水。
隨著考古的深入,世人驚喜的發現了香華門,這個門就是唐代為僧伽大師歸葬特別修建鋪滿鮮花的城門。美麗的傳說,終於洗盡鉛華,真實的展示在人們面前。香華門平面呈長條形牆體用石頭砌成,外側包有青磚,壘砌整齊。香華門東西兩側有耳房與香華門和月城相連接。門內發現有不同時期的路面五處,呈南北走向,均用磚石鋪設。香華門及月城依南城牆而建,處在整個南城牆的西段。平面基本呈圓角方形,月城牆建築方法同城牆一樣,亦為磚石包牆,內填土夯築,月城內發現有道路、灶、排水溝等遺迹現象。發掘揭露部分南城牆長約140米,以香華門為地標敘述,香華門以東揭露長度約8米,大致可見城牆向東南方向延伸;香華門以西揭露長度約130米,城牆在香華門向西45米後明顯向外(南側)弧凸,然後再折向西北。城牆基礎部分保存較為完整,寬9.5~12米,殘存最高處約2米,城牆內外用磚石包砌,中間填築夯土。月城平面形狀呈圓角方形,依南城牆構築而成,城門位於月城中間,寬約3.7米。香華門寬約3.4米,進深16.4米。
香花門外面是月城,也叫瓮城,是在城門外建造的一座小城,目的是為了加強對城門的防禦。月城的造型竟然也呈現出圓弧型,與城牆渾然一體。而這種設計顯然是增加防洪能力。根據這些考古發掘出的證據,無論怎麼看,泗州城都彷彿如防洪教科書一般完美。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又怎麼會在洪水來臨之時毫無抵抗能力呢?
圍繞泗州城的大規模發掘仍在進行中。隨著謎一樣的泗州城逐漸現身,更多的疑問也隨之而來:泗州城裡,這條穿城而過的狹窄的水溝竟然曾經名聞天下,它就是清明上河圖上那條北起洛陽、南至杭州的中國古代經濟大動脈汴河。泗州城近千年的繁榮,是憑藉這條河成就的。
就在發掘工作進入到最迷茫階段的時候,在大聖寺工地,一個方坑裡突然露出了一個圓形鐵製品的邊緣。考古人員在驚喜之下繼續發掘,鐵器露出土層的部分越來越大,大大的超出了發掘人員的想像。根據看到的圓弧邊緣的曲度,這個鐵器應該是正圓形,有點類似於水缸。根據邊緣的弧度推算,它的直徑很可能達到三米左右。這將是個大得驚人的大傢伙,幾乎相當於一個房間大小。這到底會是個什麼東西呢?後來,有兩位同志爬到它裡面去清理淤泥,最後得到了一個高2.5米、直徑2.98米的大鐵鑊。它的上邊沿有均勻的圓孔,好像可以固定在什麼架子上;底部有熏黑的痕迹,明顯被火燒烤過。這口大鐵鍋厚厚的鍋帽上,每隔十幾公分,就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有人說,這口鍋可能是用來盛水防火的,是寺院的救火設備。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如果是盛水的工具,又何必在鍋沿上開孔呢?這些分布在鍋沿邊的孔,很像是穿繩子用的吊孔。如果是吊孔,把這口重達千斤的大鍋吊起來做何用呢?於是,又有人提出一個更加有想像力的推測:這是一個古代人用的刑具。對那些犯有重罪的人,把他們放在鍋里烤死。這個推理雖然有一些道理,但這個位置如果是寺院,殺生是不合情理的。於是,便有了另外一個新的推測:這口大鐵鍋是用來熬粥的。這個推斷雖然也很離奇,但分析起來似乎有些依據。因為泗洲自古以來多遭水患,作為普濟眾生的寺院,都會在災情嚴重時放糧拯災。最後,還有專家認為是佛塔的頂部,廢棄後被人搬到寺廟的。但無法確定這是做什麼用的。不久之後,挖掘現場的另外一個方坑裡又有了新發現: 一個刻有蓮花紋案的石墩出現了。這可是研究人員非常熟悉的東西,蓮花紋案表示這應該是屬於寺院的建築,而石墩,就是寺院大殿的柱礎。發掘人員馬上在此基礎上擴大發掘範圍。幾天後,一組規整的房屋地基逐漸顯露出來。這組房屋的平面為規整的長方形,面闊五間,寬18.7米,進深9.6米。由於南北兩側都有道路與居中的房間相通,由此推測,中間的一間極有可能是過道,通往第二進院落。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都十分興奮。這會不會就是苦苦尋找的普照王寺呢?雖然發現了寺院,但心裡更沒底了,必須發現普照王寺的直接證據才能鬆口氣。後來,在院子里,發現了一個龜蚨。這讓所有考古人員太興奮了。龜蚨是龍生九子之一,也叫霸下或贔屓。在寺院里,龜蚨的基本功能就是作為石碑的底座。所以,發現龜蚨就等於發現了石碑,而發現石碑則意味著將很快得到完整的寺院信息。果然,就在龜蚨旁邊不遠處,發現了一塊殘破的石碑。幸運的是,碑文還比較清晰,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的刻字「大唐泗州臨淮縣普光王寺碑」。在這塊石碑上刻著元代趙孟頫撰寫的碑文,其中有這樣的一段話:普光王寺者,僧伽和尚所經始焉。這就是說,普光王寺是僧伽所建,也就證明,這裡就是普照王寺。這是一個的重要和關鍵性證據。碑文上所寫的普光王寺實際上就是普照王寺。由於唐代女皇武則天名為武曌,為了避諱聖名,普照王寺才改寫作普光王寺。幾周過後,普照王寺的一進院落被完整發掘出來。這是一個南北長約19米,東西寬約30米的長方形院子。而之前發掘出的近3米的鐵鑊就位於整個院子的北側位置。普照王寺的成功發掘,讓我們再次把眼光投到僧伽大師本身。建立普照王寺後,僧伽的身份從化緣行善的遊方僧人變成了一方名剎的主持方丈。但在此後的48年里,僧伽仍然免費給人治病、設立粥棚賑濟災民。所以在百姓心中,僧伽就與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越來越像了。僧伽由方丈成為了國師,主持過的寺院還被皇帝賜名。僧伽的榮譽達到了一生中的頂點。而泗州百姓也永遠不會忘記這位昔日為自己治病、熬粥,做過無數善事的傳奇高僧,也願意相信他就是觀音菩薩的顯聖化身。於是,僧伽法師最輝煌的『大聖』稱號就他在圓寂之後被江淮百姓所賦予。如果生命可以永恆,直到今天僧伽法師也許仍在忙於為百姓熬藥、煮粥。
在泗州城發掘現場,對香華門的發掘還在進行中。這一天,研究人員發現了一條奇怪的道路。這條路主要用石板鋪成,是進出城門的主要道路。但奇怪的是,它修建的高度竟然是在城牆的半截腰上。更奇怪的是,城門理應是供人們進出行走的,可香華門卻被層層泥土封死,每一層泥土還都被夯實,顯然是正規施工的結果。那麼,好好的城門為什麼要被封起來呢?繼續發掘的結果更加出人意料:發掘人員在路面往下又挖了約半米後,一條位置幾乎完全重合的新路出現在眼前。而且這條路的路面是用青磚鋪成的。這種道路結構以往從未發現過。半米左右的路面高度差也不足以成為影視小說里描寫的密道,那麼古泗州人為什麼要修建這種奇怪的道路呢?找到結論的唯一辦法就是繼續向下發掘,答案應該就在下面等著研究人員。果然,在繼續發掘的1.4米深度內,一共又出現了4條道路,最下一層是由碎石鋪裝的路面。加上原來那兩條,這是六條在不同地面高度鋪設的同一條道路。研究人員經過清理髮現,香華門恰好也被六層夯土填埋。每個土層厚度不一,但都發現了瓷片、碎石等等生活殘留物。研究人員把這些殘留物進行年代分析後發現,按土層深度從上到下的順序分別屬於清、明、元、宋等各個朝代。至此,這條道路所埋藏的真相才終於變得清晰起來。這說明,這座古城每經過若干年,都要用土墊實加高。其實,用土墊高的不僅是城牆,而且是整座城市。城內幾乎所有的建築物,都有墊高的痕迹。
這時,南城牆內牆的挖掘現場也有了新發現:在地面以下2.3米深時,發現了一個狹窄的夯土層,夯層的北側還包砌了青磚。當發掘人員繼續向下挖掘了1.2米,一些陶瓷碎片顯露了出來。又一個證據說明,從宋代到明清,泗州城處於一個不斷『長高』的過程。升高的幅度在一米到一米五之間。顯然,這一定是在有規劃地墊高城市,目的只能是:避免水患。這與戚玾所記錄的水患頻繁天氣相互印證,基本可以肯定,當年的氣候特點是降水偏多,江河易泛濫。為了進一步搞清楚歷代墊高城市的情況,研究人員決定把這斷城牆進行縱向剖解。結果顯示:一千多年來,一代又一代的泗州人在不斷地加厚、加高他們賴以生存的城市,尤其是從宋代起,擴建城牆的頻率明顯增加。就在潘季馴修建高家埝的同時,泗州人已經看到未來的艱難環境,他們也在積極地進行一項浩大工程——墊高整座城市。當年的泗州知州王升還為此寫了一篇《填城事記》。這一次他總動員全城之力的墊高工程一共花費了兩萬石糧食,填高了城裡21條街道和兩千多間房屋,土方量超過四萬五千方。果然,在泗州發掘現場,研究人員發現從城牆到房子,幾乎處處都發現了墊高的痕迹,也證實了當年確實有過一次大規模的填城工程。與此同時,研究人員還發現,泗州的城牆使用了超乎規制的城磚。歷朝歷代都對各級城市使用的城磚尺寸有著嚴格規定。而泗州城牆這種城磚的規格甚至超過了明中都,與都城南京的城磚完全一樣。更大的城磚無疑有著更好的防水能力。泗州能使用都城磚一定是經過皇帝特批的。其目的也一定和泗州城北的明祖陵相關。除了城磚和墊高工程,泗州城還在城牆上建造了防備萬一的防洪設施。泗州城的水關有一個大水閘,它是兩用的,城裡水多要排水時,把它打開,萬一城外水大要灌城時,就把它關上,這樣防止城外的水進入城內。這座殘缺不全的水閘顯得十分簡陋。它的閘門、提閘設施都不見了蹤影。但在五百多年前,做為城市防洪的水關,它必定擁有泄洪、排澇、沖沙、擋水等等功能。作為泗州整體防洪體系的一部分,它還將和多個水閘一起配合使用。但是讓考古人員百思不解的是,泗州城的汴河河道、小石橋、街道與畫中的運河、虹橋、商街相比,實在是太過寒酸。合理的解釋是歲月的流逝使它們改變了模樣,那麼穿城而過的汴河原本會是什麼樣子呢?一天早上,發掘人員在四號基址的一塊長約80米、寬約65米的區域內,發現一處倒塌堆積物。這些堆積物大多是青磚,上層部分是較為碎小、圓滑的青磚碎片;下層部分整磚較多,形制有長條形、正方形、楔形等等。很多青磚上都印有清晰的字跡,這些青磚大量帶有模印的「朐山縣」字樣,還有一些有的「鹽城」字樣。既然有大量的青磚堆積,意味著附近很可能有一處大型官方建築。考慮到靈瑞塔正是由唐中宗下令修建的皇家佛塔,這些青磚會不會就是靈瑞塔的塔磚呢?考古人員繼續向南發掘,就在即將發掘到預定的規劃區域邊緣時,一件意想不到的物品闖進了考古人員的視線。這是一塊石碑的碑額。經過辨認,這塊碑額上題刻著元代書法大家趙孟頫「泗州普照禪寺靈瑞塔之碑」。這一重大發現,它意味著大家期待中的靈瑞塔就在附近,並且即將現身。果然,在碑額的東北方向就有了重大發現:一個不太規則的「凸」字形台基顯露出來。通常情況,「凸」字突出的部分是登塔通道,方形部分就是磚塔的基礎。由於塔基與碑額緊鄰出土,專家推斷,這很可能就是靈瑞塔的塔基。塔基的主體接近正方形,寬約38米,長約40米,而最令人驚訝的是它的高度:塔基已發掘部分的殘高已超過2米,卻仍未完全達到建塔時的地面。顯而易見,這座磚塔的規模十分宏大。
研究人員繼續對塔基進行剖解,發現內部的夯土竟然多達30層。塔基的外圍用條石錯縫平砌並向內疊收,每層條石均向內縮進2~3厘米,排列嚴謹,錯落有致,條石之間用石灰粘結,形成整體內收的形式。唐代建造的300尺高的靈瑞塔在元代時嚴重毀損,因此在原塔基礎上重修了這座覆缽式塔。覆缽式塔又叫喇嘛塔,是元代流行的佛塔造型,高度通常在30~50米左右,也就是100到150尺之間。雖然比唐代矮了近一半,但它仍然是城市制高點、標誌性建築。接下來的發掘圍繞靈瑞塔『通體銅鑄,水晶球塔剎』的傳說進行考證。幾十米高的巨大佛塔,通體銅鑄是不可能完成的。從世界範圍看,泰國的很多佛塔都呈現出金碧輝煌的視覺效果,實現的手段大都以外牆彩繪和貼金工藝為主。在中國歷史上,曾有過用金黃、翠綠或碧藍的彩釉琉璃瓦覆蓋塔表,建造出流光溢彩、晶瑩剔透的琉璃塔的先例。按照這樣的建築思路,如果靈瑞塔的建造者用銅材通體覆蓋靈瑞塔,再用淺色琉璃製作出塔頂部的塔剎,那麼也勢必會呈現出全銅鑄造、水晶球塔剎的視覺效果。
為了證實這個猜想,研究人員更加仔細地在發掘現場探查著哪怕是極其微小的一磚一瓦,尋找證據。果然,發掘人員在靈瑞塔的西北部發現了一塊長約60厘米、厚約1厘米的瓦形銅片,透過表面覆蓋的一層浮銹,可以看出銅片的整體呈現淡黃色。這會不會就是覆蓋靈瑞塔,使其顯現通體銅鑄效果的建材呢?經過測繪,這片銅瓦有著大約60度的弧形,並擁有135度的粘接夾角。這與現代建築用瓦的尺寸完全吻合。60厘米的銅瓦已經屬於超大尺寸,研究人員確認,這樣的大尺寸銅瓦應該就是為異常高大的靈瑞塔量身定製的。通常情況下,根據建築物外形,至少需要筒瓦、板瓦、滴水瓦、走獸瓦、挑角瓦、折腰瓦等十幾種樣式、成千上萬片的才能完整覆蓋全塔。但是,其他的銅瓦在哪兒呢?後來一次偶然查閱縣誌,發現清代末年,盱眙縣知府一次就賣了泗州雜銅1.8萬多斤,並用這筆錢救濟貧困老百姓。綜合推斷,這批雜銅主要應該就是靈瑞塔的銅瓦。
從靈瑞塔上俯瞰全城,城市的格局盡收眼底。按中國傳統布局,作為城市主路的中軸線是必不可少的。那麼泗州城的中軸線在哪裡呢?靈瑞塔往南約一百多米,一條3.6米寬的道路橫向展開。研究人員剖解後發現,它的路面為磚石混鋪,路基由碎磚石塊鋪墊,並形成中間較厚,兩邊略低的拱形,按照道路中心線對稱鋪砌,路兩側分別有明溝和暗溝兩條排水溝。這種結構與現代公路幾乎完全一樣,而且工程質量也非常過硬,即使經過了一千多年,路面鋪裝也還十分完好。那麼,這會是泗州城的主路嗎?考古人員發現,這條路從汴河石橋一直延伸過來,兩端通往的是城東門和城西門。所以說,這就是泗州城的東西向中軸路,是主路。沿著主路向東,不久便到達了橫跨汴河的石橋,石橋東側是官運碼頭,碼頭周邊是一條主街和兩條小街組成的商業區,順汴河商業區向北不遠就是香華門,穿過香華門和它橢圓形的月城,就邁出了泗州城來到直通長安的大路上……考古發掘的兩大工地在這裡匯合,泗州城西部的格局也顯現出來,但是東部更大面積的城市還深埋在農田之下,那裡會是什麼面貌呢?用排除法可以推定,城市必備的官署機構、軍事守備、公共設施、以及居民區等都會出現在那裡。根據史料記錄,泗州城內外共有五個集市、十五條大街,九千多戶居民。城內尚主路兩側布置有官署機構州衙、巡監察院、驛館、理刑廳;軍事機構泗州衛;文教機構有儒學署、學正署、泗水書院、訓導署等;以外還有鐘樓、鼓樓、寺廟、庵祠、牌坊、壇堂亭閣等建築數十處。在2.4平方公里範圍內,分布如此多的機構,再安排九千多戶居民的住房,其擁擠程度可想而知。
位於城西部觀音寺附近,考古人員發現一個開闊區域,南北長35米,東西寬36米,設置了水井、圍牆等公共設施。由於地面十分平整堅硬,考古人員推斷,這裡應該是一塊公共活動區域,類似於今天的社區廣場。它有水井、有磚沿,地面被踩得非常硬,說明當年有很多人在這裡活動,這個廣場存在了很長時間。公共活動廣場的出現意味著不遠處就會發現市民的聚居區域。因為它的面積不大,周圍的居民區可能不是大規模的。但由於泗州城面積小,能用作活動廣場的面積不多,所以廣場後面也可能有一個較大規模的居住區。
發掘工作仍在緊張進行。雖然還沒有發現居住區,但周圍倒塌的房屋附近陸續挖出一些青花磁片和生活用品。這說明居住區已經很近了。每一件生活用品的背後都記錄著一段樸實的生活,記錄著一個人乃至一個家庭真實的生活情景。此時,泗州這個消失在朦朧中的古城終於清晰起來,就連曾創造了財富奇蹟的泗州人也第一次變得具體而鮮活。發掘中,數間依城而建的小房子引起了考古人員的注意:這些房子大小不一、後背緊靠城牆,房門整齊地開向庭院。這些房子是作什麼用的呢?由於房子的牆體是磚石混砌,十分堅固,這些房子絕非是臨時建築;又由於沒有廚房灶眼,也沒有水井廁所等生活設施,再加上房間大都狹小,顯然不是民居。那麼,在城牆之下的這些房子是做什麼用的?他們的主人又是誰呢?考古人員推測這裡應該是軍事用房間,比如放置守城的設備,滾木、擂石,炮彈什麼的。
近四年的考古,取得重大收穫。2號基址在清康熙十二年《泗州志》圖上中標註為觀音寺,發掘知,該建築主體F13為一迴廊式建築,內有擺放佛像的三處基座,F13南側發現有一三角形殘碑,碑文上提到「僧官澄演同弟僧澄湛立石」,可見,該建築與寺廟關係密切。而在出土遺物整理過程中發現,在一件陶罐的底部墨書「觀音寺」三字,這些發現,都如夢一樣,一次又一次的還原歷史,為這個謎一樣的古泗州城研究,提供了異常珍貴的實物資料,儘管對泗洲古的發掘僅有28000平方米,但從每個發掘點的成果來看,都能充分證明這座古城的客觀存在。過去的民間故事,已經不再是傳說,而是觸手可及的現實。雖然這座龐大的古城需要開掘的部位還很多,但通過有代表性的典型開掘,專家們已經證實了古城的主要特徵,並基本確定了泗洲古城的本來布局和基本面貌。
至此,經過1000多個日夜的努力,這座曾消失300多年的泗州古城,終於露出水面。全國各地文物專家趕赴泗州,一致驚嘆:泗州,水下龐貝;泗州,奇蹟;泗州,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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