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錄選:一個「傻」孩子的回歸歷程
【史錄選專欄】
史錄選:一個「傻」孩子的回歸歷程
原創作者|史錄選(甘肅省涇川縣丰台鎮張觀察小學校長)
本文為史錄選校長原創,首發史錄選校長個人公眾號「雪貓的世界」,校長傳媒獲得授權發布
[1]
孤獨都是人為造成的,一個人的孤獨是因為另外一群人的不孤獨。對我而言,我怕孤獨,因為孤獨有可能導致抑鬱;但我又愛上孤獨,因為孤獨帶給我無限的思考。
時間往後推移五年,那時,我在G校當校長,該校是個小規模學校,全校六個教學班,僅有47個學生,9名老師。一個規模小的學校,當校長並不輕鬆,學校大小事,校長必須件件參與,從事情的安排到實施,乃至於評價結果,都是校長一個人精心謀劃。正因為職責的分工,我對學校每一個學生接觸的特別多,漸漸,我關注學生已經形成了我生活中的一種習慣。
那是冬天的一個早晨,我起床很早,黑乎乎的校園裡靜悄悄的,往日的鳥鳴靜駐的樹木,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寒風凝結。我將自己的手指貼在嘴唇哈了哈幾股熱氣,這一絲兒的溫暖頃刻之間讓我感受到了溫暖之中的溫柔。人生因為溫柔才會變得柔美,可,我卻不是這樣的心境,我只求溫柔中些許的感受。
天,漸漸地亮了。幾乎每一個孩子都進入了教室,幾乎,這是人對嚴寒一種本能的反應,躲避嚴寒也是一種生活的方式。我這樣的思考。
我走到辦公室門口,突然,身後傳來輕柔的聲音:「老師,老師,老師,」我轉身一看,一個小女孩站在距離我不遠處,傻乎乎地望著我,痴獃獃地一個勁地在喊。這個女孩子我有印象,二年級學生,坐在最後排,我記得那天我去該班聽課,一節課上,她十多次地回頭看我,帶著傻傻的笑看我。
我當即叫來了該班班主任蓋老師,詢問一下關於這個孩子的情況。
蓋老師只說了一句話:「她是個傻子。」
這樣一個弱智的孩子,在校園自由行走,對不對啊?
我在思考這樣的一個問題。
[2]
張文質老師說過:「有時,我們看不到大罪惡,看不到大罪惡繁衍的小罪惡,卻也不得不時時面對小罪惡。」對一個弱智孩子的放任自流,不加管束,對教師而言,這實在是一個罪惡。教師之罪,將會禍及孩子的一生。家庭教育固然重要,但,學校教育是家庭教育的拓展和發展。為此,如何讓這類孩子融入班集體,和班級其他孩子一樣的同等對待,這是我們每一個教師值得思考的問題。
第二天一早,我來到了二年級教室,看不到這個孩子的影子,只見有一個座位空著,我問了前排的一個男孩子,他說:「老師,這是巨麗婷的座位,她到外面轉悠去了。」我故意又問道:「她怎麼不上課,老師不管還是?」這個男孩子沉思了一會,說:「不是,她是個傻子。」
巨麗婷,一個被師生認為是傻子的孩子,隨心所欲地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一個孩子的角色,難道說就是被別人認為是什麼就是什麼?不,這樣的認可太不公平了,於是,我決心讓這個孩子儘快回歸教室,和其他孩子一樣享受同等的教育。
拋棄,在世俗的眼光中呈現出來的只有沉重的真實,這種真實的背後隱藏著極度的悲哀。欲改變這樣被歧視的孩子,先從那些鄙視的眼神中糾正。
[3]
當即,我到二年級班主任蓋老師的辦公室去,只見他正在備課。我的突然出現,讓蓋老師感到十分驚懼,他起身問我:「校長,有事?」
「有呀,找你商量個事。」我笑著說。
蓋老師這才坐下來,急問:「啥事?」
「巨麗婷。」我慢吞吞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只見蓋老師不安地扭了一下身子,說:「這孩子,智力是0,嗯,我對她一點希望也沒有。」
「只要是人,一定有自身特殊的閃光點。」我說。
蓋老師哈哈一笑,一句話沒說。
從這種表情中,我分明看到了蓋老師對我這一建議的全部否定。
於是,我又強調了一次:「蓋老師,我是慎重的,這孩子一定有自己的閃光之處。」
這時,他難堪地點了點頭。
我開始對他說了我的計劃:一是認真觀察,從她的嗜好開始,拉近她對我們的戒備距離;二是強迫她蹲在教室,即便不能在座位上久坐,也可以允許她在教室里轉悠;三是陪她說話,做遊戲,或者進行一些簡單的肢體體操練習。
蓋老師對我的這個計劃感到沒有信心,他說:「校長,這就看你的能耐了。」
[4]
實施措施的第一天,我和蓋老師對她進行觀察,大半天時間過去了,蓋老師說:「我發現巨麗婷喜歡吃麵包。」我也看到這點,於是,我拿來了兩塊麵包,老遠沖她喊道:「巨麗婷,你看這是什麼?」
「嘿嘿嘿」,她只是傻笑,沖我這邊跑來。
她走近我幾米外,突然站住,雙眼盯住我手中的麵包,我又問她:「想吃嗎?」
她一聲不吭。
我走近她,可她沒有後退,這點說明了她對我沒有介意。
我將手中的一塊麵包遞給她。她拿到麵包,對我笑了笑。
我終於看到了希望。她開始信任我,因為,在她的眼裡,麵包比什麼都重要。不知是誰說過這麼一句話:「改變一個孩子,先從這個孩子喜歡的地方入手,孩子喜歡的東西恰好就是連通孩子和我們之間的一道橋樑。」
過後幾天,每天,我總要給巨麗婷幾塊麵包,她開始遠遠地看著我,現在,她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我辦公室門口,看我讀書寫字。
一天下午,為了試探她,我故意出門來到操場,她隨後跟著我也來到操場,我又到了一家小賣部,她隨後跟著到了小賣部。我心裡竊喜,這下子,她一定會樂意進教室了。於是,她跟著我進入教室,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她再也沒有到外面去。
她這樣的「傻」樣子,有這一點的改變,實在讓我感到特別高興。由此看來,「世上沒有改變不了的東西,只要你用心改變,一塊石頭也會像人一樣地說話。」
為了她的改變,我這一天下午足足在教室里呆了四個小時。我覺得,任何事情的完美,沒有持久的堅守是無法企及這一目的。張文質老師的生命化教育中,特彆強調教育是個慢藝術,尤其對這樣智力有缺陷的孩子,更需要「慢慢來」。
這樣,我在教室里堅持了一周,課間不出教室,有時我故意找巨麗婷說說話,問她除了麵包,還想吃什麼。她也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很多時候,她替我抱來作業本,拿來筆,我批改作業時,她替我翻書、翻作業,每當這時候,我心裡就不由地這麼想:誰說她傻?她傻怎麼懂得感恩?難道說懂得感恩的人是傻子?
我故意讓班裡的孩子和她做遊戲,輸了,我故意罰她唱歌。雖說,她只會唱幾句,聲音不中聽,我想,只要有這樣的開始,一定就有奇異的結尾,對她來說,這就是個奇蹟。奇蹟原來都是傻子創造的。
[5]
好景不長,巨麗婷這樣的孩子也有反彈的時候,這是我始料不及的。
一天早晨,蓋老師突然打開我的辦公室門,喊道:「巨麗婷找不見了?」我急忙衝出室外,和蓋老師在校園四周尋找,看不到她的蹤影。隨即,我問了值周老師,校門是否上鎖?值周何老師說:「早晨學生一進校,校門就上鎖了。」
「怪了?這孩子到哪裡去?」我自言自語。蓋老師的臉上露出一種焦灼的神色,說話有些語無倫次,看來,他比我還焦急。
立即,我召開教師會,讓大家分頭去尋找。
突然,畢老師哈哈大笑,說:「我知道巨麗婷在哪裡。」
「怎麼?你知道?」我反問,有些質疑。
「她一定在哪裡。」畢老師的語氣特別肯定。
於是,我們跟著畢老師來到了校園西北角,那裡有一窩菜窖,一米多深,上面覆蓋了一些枯枝。
我們定睛一看,哇,果然,這孩子蜷縮在裡面,蹲著,一聲不吭。
蓋老師開始嘮嘮叨叨,有些憤怒,而我笑嘻嘻地沖她喊道:「婷婷,麵包,麵包。」她一聽,突然彈起來,蓋老師順勢一把將她拉了上來。
虛驚一場之後,我們不得不深思,這樣特異學生如何管理,總不能說習慣養成了就隨她自己而去吧?
那天中午,我和蓋老師還有幾個老師就巨麗婷今後的管理,進行研討具體方案,大家各抒己見,我總結了一下,有這麼幾條——
1、關愛。對一個「傻」孩子的關愛,不僅僅是監督,更關鍵的是要時刻知道她需要什麼,準備幹什麼。蓋老師準備讓班幹部輪流監督,不讓她離開監督的視線,這是不人道的,不管什麼樣的人,只要有束縛,那這個人遲早會叛逆。尤其是智力殘缺的人一旦叛逆,極有可能導致人身傷害。
2、引導。對一個「傻」孩子的引導,物質的或者言語促使她參與班級集體活動,哪怕是一次小小的遊戲,也必須讓她參與進來,即使什麼也不做,看也是一種活動,一種體驗。「傻」孩子的改變比較直觀,強化感性色彩,直接指使她去做什麼。
3、公正。對任何一個孩子的拋棄,首先是因為心理缺乏公正的原因。作為一名教師,我們要時刻記住:公正是教育的底線,公正是育人的最基本原則。我們要淡化功利,不要總認為一個殘疾的孩子會影響到我們的工作實績,教師的工作是一種良知性的事情,遲早,歷史會給我們一種公正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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