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史上風投第一人

來源| 公眾號九哥財經

文 | 許冰清

風險投資（英文的「VC」）現在已算不上一個新名詞了。一些所謂的財經類雜誌，每每提及風險投資銀行家投中「騰訊」、「百度」等等企業，收穫幾十倍乃至幾百倍的收益時，津津樂道，對這一舶來投資方式頂禮膜拜，殊不知中國歷史上比他們更有眼光、收益率更高的「風投家」比比皆是。

呂不韋

我國歷史上有明文記載，且收穫巨大成功，年代最早的風投家當推呂不韋。呂氏為山西陽翟大商人，見到在趙國為人質的秦公子異人，認為奇貨可居，遂斥重金結交，甚至不惜以愛姬相贈。其後的運作，用當下流行的話語講，叫不斷注入資金與有實力的企業結成戰略夥伴關係——送厚禮給秦潛在繼承人的夫人華陽夫人，使異人成為華陽夫人養子，並最終成為秦的繼位者。史傳呂氏的愛姬是先有身孕後送給異人，生下的兒子就是嬴政，後來的秦始皇。這筆投資不僅讓呂不韋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一統江山的始皇帝的生父，而且當上了秦國的宰相，獨霸秦政權達十幾年之久。作為商人出身的呂不韋，這筆風險投資的收益率不可謂不高，遠遠超過今日風投之任何一個成功案例。可惜這筆風險投資初期雖獲巨大成功，但由於「風控手段」不到位，最終呂不韋被親生兒子嬴政流放到四川，並在中途勒令自盡，風投家本人最終未能分享秦帝國創立的分紅和收益，可以說是登陸主板之前出局了。

另一筆由商人投資並收穫成功的案例是晚清紅頂商人胡雪岩創造的。他還是錢莊小夥計的時候，解釋了落魄的王有齡，毅然將錢莊認為是死賬，實際被他以外收回的五百兩銀子贊助給了王有齡，讓他進京捐官候補。其後王有齡補官到浙江，官運亨通一路做到浙江巡撫。胡雪岩也因為有這顆官場大叔靠著，以財政資金作為錢莊的主要存款來源，開設「阜康錢莊」，逐漸發展成為富甲一方的晚清紅頂商人。今日尚存的胡慶余堂就是他創辦的一處產業而已。

胡雪岩挪用「公款」，全部投資於「王有齡」一個風投項目，可謂槓桿手段用到了極限，收益率也是巨大的。可惜胡雪岩忽略了系統性風險，王有齡陞官之時，太平天國盤踞南京，彼時的封疆大吏，因太平天國攻陷城池而自殺或棄城逃跑被朝廷砍了腦袋的有一大串，可憐的王巡撫正好處於高危地區。後來杭州城被太平天國攻陷，王有齡以身殉國，使得胡雪岩的風投一大半打了水漂。雖然後來「主營業務轉型」比較成功，重新巴結上了繼任巡撫左宗棠。但是和王有齡不同，胡雪岩對於左宗棠只是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和王有齡是創始股東關係，不一樣的關係，導致胡雪岩後來走向沒落，自難避免。

以上兩個風投成功案例，一個為中國統一的第一個朝代秦朝，另一個為最後一朝的清朝。兩位風投家都是商人出身，都取得了巨額的回報，可見我國歷史上不乏成功的風投家。可惜這兩個案例最終結果都不好，一個毀在「風控手段」，一個毀在「系統性風險」。這兩人雖然在中國漫長歷史上，在風投界數得上號，但是和最牛的案例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中國歷史上最牛的風投家是誰呢？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人，以為在正史里實在算不上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後周開國皇帝的皇后柴氏。

宋朝釋文瑩的《玉壺清話》載：「魏人柴公以經義教授里中，有女子備後唐庄宗掖庭。明宗入洛，遣出宮，父母往迎之。至洛遇雨，逾旬不能進。其女悉以奩具計直十萬，分其半與父母，令歸大名，曰：「兒見溝旁郵舍隊長，黝色花項為雀形者，極貴人也，願事之。」父母大愧之，知不可奪，問之，即郭某，乃周祖也。因事之，執箕帚之禮。一日，謂其夫曰：「君極貴不可言，然時不可失，妾有五萬，願奉君以發其身。」周祖因其資得為軍司。其父柴公，平生為獨寢之人，傳司冥間事，一日晨起，忽大笑，妻問之，不對，但笑不已。公惟喜飲，妻逼極醉，因漏泄其事，曰：「花項漢將為天子。」後果然。」

同一時期蘇轍的《龍川別志》也記載了這位柴皇后看上郭威的事：「周高祖柴後，魏成安人，父曰柴三禮，本後唐庄宗之嬪御也。庄宗沒，明宗遣歸其家，行至河上，父母迓之。會大風雨，止於逆旅。數日，有一丈夫冒雨走過其門，衣弊破裂，不能自庇。後見之，驚曰：「此何人耶？」逆旅主人曰：「此馬鋪卒吏郭雀兒者也。」後召與語，異之，謂父母曰：「此貴人，我當嫁之。」父母恚曰：「汝帝左右人，歸當嫁節度使，奈何嫁此乞人？」後曰：「我久在官中，頗識貴人，此人貴不可言，不可失也。橐中裝分半與父母，我取其半。」父母知不可奪，遂成婚於逆旅中。所謂郭雀兒，則周祖也。後每資以金帛，使事漢祖，卒為漢佐命。後父柴三禮既老，夜寐輒不覺，晝起常寡言笑。其家問之，不答。其妻醉之以酒，乃曰：『昨見郭雀兒已作天子。』」

這一比，就看出水平的高下了。

首先，從投資項目而言，異人是秦國公子，王有齡雖然落魄也是捐過官的有身份人士（放到現在而言，是個廳局級幹部，只不過沒有職務而已，已經是有公務員資格的人），走向今後的目標並非沒有可能，缺的只是機會而已。而郭威呢？彼時還是一個頸上刺著麻雀的郭雀兒。

五代、宋的時候，刺青不是犯罪就是下等軍人，為人所看不起。狄青臉上刺字，後來官至樞密使，曾經有人建議他把刺青磨掉，但狄青還是要保留這個刺青，用來激勵將士奮勇為國，不看出身。《水滸》中有關臉上被刺青後「刺配」的好漢就多了去了，宋江、林沖、武松等人都有這段「光榮歷史」。郭雀兒當時還是一個政府合同工性質的送快遞的快遞員。與異人、王有齡相比，郭雀兒離「成功上市」的目標不是遠近的問題，根本上是有沒有可能性的問題。柴氏自己呢？宮中遣散的侍妾，雖然沒有名號，但也是在大內混過的美女，放在今天至少是中央電視台主持或者幾大官方文工團里的角兒吧。其社會地位當然遠遠高於快遞員的郭雀兒。憑著皇宮遣散的資產，就是隨便嫁個地方鄉紳，也足夠過下半輩子的好日子了。難怪柴氏的父母都竭力反對，以柴氏的選擇為羞。但柴氏就是看好郭雀兒，放在今天就是央視美女主持下嫁快遞員，肯定是震撼性的新聞，能夠讓無數快遞單身漢熱血沸騰的事情。

第二，是資金來源。風投家都是拿別人的錢去投項目，所以打了水漂也不會太心疼，畢竟「風險投資」還是有風險的，投錯了自己損失也不會傷筋動骨。呂不韋原來就是大商人，不交接異人，也會和別的貴族交往，大把的撒銀子。就算異人這個項目失敗了，呂不韋也不會傷了元氣。胡雪岩是挪用公款，也不是自己的錢。雖然事情暴露，丟了飯碗，但也不至於就要了他的命，斷了他的生計。柴氏是一個弱女子，靠青春飯攢了點銀子，嫁一個中等人家下半輩子也不用愁了。可是偏偏一把全部砸進「郭雀兒」這個項目，不僅把資金全部投入，而且連自己下半輩子也一併押了進去。五代是我國歷史上有名的戰亂時期，人名跟草一樣不值錢。柴氏如此豪賭郭雀兒，風險是極高的，郭雀兒死於戰爭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事實上後來郭威全家就是被後漢的皇帝全部砍了腦袋。由此可見風投家柴氏的勇氣，估計如果和呂不韋、胡雪岩是合伙人的話，這樣的投資早就鬧意見，分道揚鑣了。

第三，是決策的迅速。呂不韋認識異人可不是一天兩天，交往很有一段時間，弄清楚底細和有關人員關係才逐步實施投資計劃，而且是逐步加大投入。胡雪岩觀察王有齡也不是一天兩天，至少是談過幾次話後才做的決定。柴氏是女流之輩，只見了郭雀兒一眼，還沒有談過話，就當機立斷，做出投資決定。其決策時間之短，足以體現柴氏的投資水平 。現在的風投家，「投資就是投人，人投對了就能成功」這樣的話，整天掛在嘴上，彰顯自己的眼光如何「犀利」、「獨到」，說的跟看相算命似的神乎其神。殊不知柴氏的眼光才叫「目光如炬」。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投資回報率。呂不韋也就弄了個秦的丞相噹噹（彼時秦還是一個諸侯國，蘇秦當年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也弄到過六國的丞相職位），而且風控還沒做好，主板上市前被踢出管理層，喪失股東身份了。以後的什麼「投票權」、「分紅權」，一概沒他的份兒了。胡雪岩是遇到了系統性風險，大清朝和太平天國打仗打的不可開交，身為交戰區封疆大吏的王有齡最終也沒逃脫殉國的悲劇。雖然胡雪岩很快進行了業務轉型，上市也成功了，但是起家的主營業務收入「王有齡」徹底報廢，從此根基總是不穩，最後被競爭對手——李鴻章旗下的盛宣懷打敗，死前徹底破產，一片蕭條。

柴氏的「郭雀兒」項目呢，收益那叫一個巨大！郭雀兒同志後來改名「郭威」，在柴氏剩下的一半積蓄注入作為啟動資金後，投軍廣交朋友，一步步登上了後周開國皇帝的寶座，遠遠超過了呂不韋的丞相和胡雪岩的紅頂商人。更牛的是，郭威家屬被後漢皇帝殺光之後，把皇位傳給了柴氏的親侄子柴榮，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周世宗，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大哥」。這個時候柴家已經不是登陸主板上市的情形了，而是自家開了個上市交易所了！不光市場地位高大威猛，「郭雀兒項目」的生存周期也超過了歷史上絕大多數的投資項目。

柴氏提拔了自己賞識的小兄弟趙匡胤，趙匡胤後來「陳橋兵變」做了大宋朝的開國皇帝。雖然老趙董事會改組成功，但總不能對不起創業的董事長，所以讓柴家後人做了「名譽董事」，永遠享受分紅。宋朝太廟夾室有趙匡胤立的一塊誓言碑，新任皇帝祭祖之後必須進入這個夾室進行盟誓，其中一條就是「善待柴氏後人」，內容很詳細，據後代筆記所載具體「為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止於獄中賜盡，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連坐支屬」。

後來廣為流傳的演義小說《楊家將》中的六郎楊延嗣就是娶了柴氏的後代，書里叫柴郡主，享受副國級待遇。這塊碑的內容，目前可以見到的最早的史料記載是曹勛的《北狩見聞錄》，為靖康之難，徽宗被金人擄到北方時，口頭告訴曹勛有這麼一塊太祖誓碑存在，作為交代康王趙構即位的內容之一。終宋共三百多年（北宋加南宋），柴家始終享有董事會名譽董事的殊榮，而且在經濟上一支享有分紅權。

試問，目前上市的風投項目中，有哪些項目的存活期可以有三百年？

有哪家企業的創始投資人可以得到企業三百多年的禮遇和尊重？

柴氏的業績，足以成為中國歷史上的「風投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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