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文學 啞巴刀客

同治道光那年頭，出了寧夏到甘肅百餘里，估計也就馬家客棧那一家店，讓人有個停頓的地。 店主人老馬是個回族，身強體壯，年輕時抗過清，到了不惑之年，干不動了，帶著老婆開了這家店。客棧上下兩層加個大院，一層吃飯，二層住人，總共大小二十幾間房子雇的夥計都是附近窮棒子家的子弟。老馬人好，客棧經營收錢是一回事，可碰到遇上馬匪，風沙，連命都保不住的商隊，他還是慷慨相助的，但如果是那種過來敲詐勒索，混吃混喝的，老馬兩眼一瞪，就嚇得屁滾尿流滾出門外了。

要是說例外，每天總有個人準時來店裡拿吃的，那漢子穿著件舊長衫，爛布靴，皮膚倒很白凈，就是臉上污垢胡茬太多，腰上挎著把長刀，頭上用個氈帽遮著。他都是要上碗羊排骨湯，一星肉也不沾，就著兩張雜麵餅子，吃的時候也不用桌子，在牲口圈那找地方一蹲，就解決了。幾次夥計想趕他走，都被老馬攔住，有的人不解，又不敢問老馬，就去找老闆娘，老闆娘說她也不清楚，反正自打開店後，這人就來這了，也不是附近莊上的。因為他不說話，至少除了老馬很少有人聽見過，又有刀背著，所以大家都叫他「啞巴刀客」。久而久之，他也默認了這個名字。

「刀客」這兩個字可不是隨便就能擔當的，有武藝，有刀法，有武德，才能獲得此稱號，之所以這麼叫他，多半是調侃，沒人見他使過刀，要說硬找理由，就是他的刀是把很漂亮的刀。

可有一次真讓人開了眼界，對他刮目相了。那天店裡來了幾個清兵鄉勇，為首的喝三呼四地說要搜捕逆黨，實際上想尋摸點外快。老馬好吃好喝的伺候對方卻絲毫不領情，還嚷嚷著要吃豬頭。旁邊的夥計平時罵罵咧咧的，可關鍵時刻誰也不敢上，老馬一人勢單力薄，要幹起來肯定吃虧。這時候「啞巴刀客」來了，他直接用手提起來兩個清兵扔了出去，另一個清兵反應過神來拿長矛來刺，「啞巴刀客」右手一抽，腰刀出鞘直接把矛杆子削斷了。其餘人沒一個敢動的，因為他們看到刀客眼裡露著股殺氣，嚇得連爬帶滾的逃走了。從那以後大家雖然還是喊他「啞巴刀客」，可這聲「刀客」徹底是發自肺腑的了。

西北乾旱，河井很少，要取水得跑幾里外的甸子上，夥計們都推辭不去，嫌路遠活重。但他們發現大水窖里的水貌似總取不完，那其實是刀客每天早上偷偷套上牛車去拉的，老馬佩服尊敬這人，告訴他以後在店裡吃住就行，每月再給他幾個零花錢。刀客同意在這吃住，吃還和以前一樣，住在後院牲口圈旁邊，但絕不要錢，一文都不要。老馬沒辦法，只好答應了下來。從此，「啞巴刀客」就在店裡安頓了下來。

這地方人口著實不多，但悍匪不少，很多流寇都在這裡打家劫舍，避難逃案，少不了騷擾附近的村甸。鄉勇平時也就欺負欺負百姓，根本不敢和這些活閻羅硬抗。但刀客不怕，他救過鏢師，救過商隊，也救過普通家老百姓。當人家問他叫啥名字時，他從不說話，在地上用刀划上四個字「啞巴刀客」。

有天，客棧里來了一隊商旅，要去南京。他們坐在客棧里吃飯休息，無意中談論起太平天國，說洪秀全死後，小天王也被俘虜凌遲了，幾乎沒有太平軍幸免於難。刀客靜靜地聽，兩眼卻滴下了眼淚，這幾個人說話不凡，樣子也像俠義之士，老馬給加了盤手扒羊，和他們交談。他們見老馬這個回民也是個好漢，便暢談起對清朝的不滿，還說南方已經又有人鬧騰了，還買了洋槍，要搞大事。。。。

商旅當晚就出發開拔，客棧也早早打了烊。老馬第二天醒後，發現客棧里里外外收拾的妥妥噹噹，牲口也喂得好好的，只是少了一匹馬，他喊齊所有夥計，到齊後就缺了「啞巴刀客」。有人在牲口棚柱子下發現吊了塊金牌，遞給老馬，老馬看後，輕嘆道:金鱗非池中之物啊，要是我年輕十歲，一定陪你。夥計們湊上來看那塊金牌，上面刻的字跡已經刮掉了，但仍然依稀可以辨認出兩個字:翼王······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那「啞巴刀客」，後來有人說他那晚往東南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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