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點相當嚴肅的事情
Space Oddity
The Deram Anthology 1966
David Bow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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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想，我們最恐懼的東西是什麼。
我一直覺得勇敢在人的性格中是第二位的。比勇敢更重要的是，我們有必要明確讓自己恐懼的乃為何物，明白是什麼樣的恐懼劃定我們行動的邊界。一個連自己恐懼什麼都沒搞清楚的人，熱血豪情會像病毒一樣潛藏在性格深幽處，終有一日被環境激活化成愚勇，釀成禍害。
無懼者無戒，無戒者無矩，無矩者無心，無心者無謀。
——小魔頭。
5歲的時候我被滿滿一保溫瓶的開水燙傷過腳背，我從此對熱水深懷忌憚；6歲時候橫穿馬路出了車禍，自那以後我寧願站在斑馬線上多等一會兒，時間誠可貴，生命價更高。（最近一次獲得的恐懼感是在今年寒假，我在遊樂園被馬尥蹶子踹了一腳，從此對馬這種生物牆裂恐懼。）我一直覺得在悟性面前我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別人憑藉悟性就能達成的恐懼感，我往往要藉助一次實實在在的經歷才能獲得。恐懼感是人與生俱來的心理本能，在這種本能的支配下，人們趨利避害，及時止損，追求自身利益實現的最大化。對於熱水、車禍和馬的恐懼感，我自認為在心裡早已有之，但是小時候我對他們的恐懼因為缺乏切身經歷的支撐而並不足以讓自己遠離危險，直至魯莽和愚勇釀成禍患，我才懂得及時止損，對於讓自己受傷的事物從此懷著強烈的恐懼感和危機意識。經歷告訴我，人的悟性確實是有高下之分的，但這都不要緊，在恐懼感面前懂得服軟的人，有葯可救。
以前我在心裡有個鼓與呼的口號：勇者無敵，青春萬歲。現在我只同意後半句，我覺得當年自己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青春萬歲沒錯，勇者卻可能比常人死得更快。並不是所有的環境都適合勇者生存，勇者和匹夫的本質區別，在於前者懂得審時度勢，創造時機，該勇敢的時候有超乎常人的果決和銳利，該低頭的時候跟普通大眾一樣低頭。真別把自尊看得太重，在歷時的世界裡，有時候活下來才是一切幸福的開端。並不活在烏托邦式的社會裡，就不要有烏托邦人的純粹和天真；時刻那拿恐懼這桿標尺衡量一下自己的行為，總會明白在現實生活里，恐懼感有時候是對自己的一種保全。一年前跟同學聊天，他說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悲觀，覺得這麼多年來接受的教育，本質上不是為了謀求人的解放，而是無意識中給人戴上恐懼的枷鎖。他告訴我，自己接受的教育現在看成了桎梏，教會人知識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中灌輸給人以各式各樣的有關「恐懼」的概念，讓人隨著年歲增長因為戒懼的原因以不易察覺的方式慢慢封閉了自己的野心——銳氣消磨，才氣減半，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已經覺得安穩對於他這樣的普通人具有壓倒性的意義，那些看上去光鮮炫酷的生活成了階級的標籤，成了普通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但是我始終覺得他是真的說說而已。被恐懼感征服的生活，其實是人活著的常態。恐懼感不是對於失敗的擔憂，不是對於階級差異的絕望；教育給人的恐懼感，說到底是一種敬畏心，是要讓社會公約和道德法律在人心中建立起最大的公約數，這個「公約數」，是對社會生活中的每一個人的一種保全。我不知道讓我這個同學恐懼的到底是什麼，但是我知道總是會有一些瞬間讓人覺得身邊的人活得都比自己好，而自己卻不知從何追趕。這種感覺歸根結底不是恐懼，羨慕嫉妒恨不是，懶癌晚期不是，喪氣滿懷也不是。生活從來都是自己活出來的，教育帶給人的恐懼感，說到底是在為人們以後生活中不被允許出現的重大失誤提前埋單，教會人們要憑本事而不是一時魯莽做出點博人眼球之事證明自己有多「勇敢」。阻止人進步的從不來不是在教育中得以明確的恐懼感，純粹是在日復一日的渾噩當中被空白時光消磨掉的進取心。保持恐懼，大膽進取，這樣的人一定能活得很幸福。誰也不知道光鮮亮麗的人背後有怎樣的背景，更不知道他們活到今天的樣子之前在角落裡一個人挨過了多少黯淡的日子；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生活和幸福，有普通人的上升通道和空間，普通的是出身，不是偏安一隅得過且過的借口。懷著恐懼感得來幸福的人，應該對世界運行的規則有更深刻清醒的認識，由此得來的幸福也更加真實貼切。紀律是工業社會的決定性條件，在失去恐懼感的情況下，紀律就是一紙空文，而無法得到大多數人一致遵守的紀律最終往往轉化為戰爭、恐怖，或者群體性暴力事件。沒有恐懼感的人類世界將喪失一切敬畏之心，了無敬畏的世界就是野蠻的開端。無需核武器摧枯拉朽般的破壞偉力，原子革命意義不再了——失去了敬畏心的世界所到之處滿目瘡痍，文明坍圮，道德傾頹，人們隨心所欲無所不為，黑暗像中世紀的歐洲捲土重來。
恐懼感是人類未來的出路。幸福感讓人圓滿，挫敗感讓人成熟，唯有恐懼感會讓整個人類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把握好我們的恐懼感而不流失於萬一，這或許是人類世界在未來的終極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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