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你體會不到的絕望
小時候我在爸爸的肩膀上看世界，自以為我是這個世界的中心。那時候爸爸大概還很年輕，至少比現在年輕。他給我起的外號叫「老貴」，我從沒問過他，但是我能理解當中的含義，可能我的出現，是他眼裡視為最寶貴的東西 。
那天父親節，我想跟爸爸拍張照片發朋友圈，打開相機，爸爸的眼神迷離，找不到攝像頭，我給他指著，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我，那個比他高出一個頭，比他壯的那個我，那一瞬間，我才知道，爸爸已然成了一個小老頭，就是那麼快，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樣子，他就老了。
前兩天面試回家的公車上，低落的我想起給奶奶打個電話。電話嘟嘟，每次跟奶奶通電話我總是有一些害怕手機發出的嘟嘟聲，可能怕的並不是嘟嘟聲，怕的是電話的另一頭，沒有人接聽吧。
電話接通了，奶奶說她在洗腳，冷水...我說怎麼沒熱水，她說，就是沒有。奶奶中風了，生活勉強能夠自理，關於很多也不想解釋，每個子女都有自己的事情，每個人活的都很艱難，沒有人能24小時顧及你，任何時候都一樣，不管你20歲還是70歲80歲。
奶奶跟我抱怨著她的生活，七八十歲的人了，依然抱怨生活。生活也就是這樣，明明知道抱怨也無濟於事，但是依然堅持抱怨，而且還要抱怨給別人聽（我似乎有了理直氣壯抱怨生活的理由）
過了兩天，我工作沒找到，裝逼裝的累了，打算回家放放空也順便看看奶奶。看到她的時候，她坐在大門口，腿上蓋著一件棉衣，走近了才看清，是在縫一個扣子，嗯， 中風了，半邊不利索，還是要自己強行著。阿婆讓我給她抓一下癢，她手夠不到。老，是你體會不到的絕望。
家裡來了個客人，奶奶看到他眼淚自然的擠兌出來，原因是客人的母親去世，奶奶沒能去告別。是的，一輩子的朋友，閨蜜去世，也只能呆坐，渾噩，家人說不讓你去是為了你好，其實好不好，從來都不是別人口中的好不好，然而卻只能默認。
當你老了，所有身邊熟悉的人都相繼隨機消失，是多麼可怕的一種感覺。
昨天去看望一個從小學到高中的朋友，她大年初一被摩托車給撞到了（真是夠苯的）她給我講述著住在icu病房裡的絕望，不讓看手機，不讓思考，燈永遠亮著，白天晚上都分不清...有時候被打呼嚕的病人吵醒，只看到一個病人獃獃坐在床上，手撐在病床上，手已經被綁住了。
另一個病人，平日里吃飯手抖得不行，晚上解繩子倒是一把好手，一會兒就掙脫了去「騷擾」其他病人，值班護士看到了不耐煩的走過來，給他戴上手套，手套外再套上一隻襪子，再用紗布把手綁在床沿上，這下病人老實了，只能嘴裡無奈的胡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想想那個畫風就很恐怖。那些精神失常的老年人只能用極端的手段來控制。我似乎看到了70歲的我，不過首先我得努力活到70歲才可以。
其實可能老，並不是你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也不是那頭上那些張牙舞爪的白銀絲，而是你再也沒有能力完成你從前輕易就能完成的事情，比如說上個街，買個菜，再比如說縫個扣子抓個癢...
如果有機會老去，希望可以忘記一切，那些曾經青春年少時暗戀過的女孩，從小到老互相挖苦的好朋友，爭吵了一輩子卻分不開的愛人，最愛吃的東西...忘記所有在乎的，不在乎的。
在家呆了兩天，我走了，我從奶奶遊離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希望的光，我看到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絕望，我心疼那雙沒有一點點希望的眼睛，但是我不想看到那樣一雙眼睛，但願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小時候，我在爸爸的肩膀上看世界，以為我是全世界的中心，
小時候我也曾在奶奶的背上幻想，自以為生活將永遠這般美好...
是的，生活永遠都會這般美好，我們永遠也不會長大，他們也永遠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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