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w，霍金

本來今天是準備聊聊偶像練習生的，結果霍金的離開，一下子讓我語塞了。沉迷好看的皮囊太久，等到失去有趣的靈魂才追悔莫及。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許會關掉電視看完丟在書櫃里吃灰的那本《時間簡史》。

直到霍金去世，我也沒搞清楚他跟愛因斯坦哪個更厲害，但他對整個世界的影響顯而易見。

因為他，謝耳朵才寫出了「希格斯玻色子是個黑洞」的論文

因為他，平克·弗洛伊德才寫出了那支叫《Talkin』 Hawkin》的歌兒

因為他，小雀斑32歲的時候才憑藉《萬物理論》拿到了奧斯卡影帝

也是因為他，萬千庸庸碌碌像我這樣的平凡人，才對頭頂那片星空有了點好奇心，越發察覺到自己的渺小。

今天，所有人無論年紀學識出身，都在第一時間悼念他的離開。熱點追久了，總容易把這粗暴理解為一種智力上的跟風。但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人類真實的一種集體失落。

總是與電腦相連的霍金，象徵著人類智慧的極限，好奇心的極限，意志力的極限。他走了之後，無以為繼。

都說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但霍金這樣的靈魂，恐怕真的就是百年一遇。

有趣的高曉松與無趣的吳彥祖，我會選吳彥祖。

無趣的吳彥祖與有趣的霍金？抱歉，無法構成一個選擇。因為霍金早就超脫了他的肉身，成了有趣靈魂的終極形態。

霍金17歲的時候就考進了牛津大學，只用了1000小時就完成了三年學業，平均一天只花一小時……

在劍橋讀研究生的時候，霍金被確診得了運動神經元疾病（ALS），被告知只有兩年壽命。得知自己的生命所剩無幾，霍金反而更努力地投入到學術研究中。24歲的時候，他完成了134頁的博士論文，《宇宙擴張的屬性》。

他說，「我患病的一個後果就是把一切都改變了。當你面臨夭折時，你就意識到生命是值得過的，因為有很多事情等你去做。」

霍金與相愛的戀人簡結婚了，還生了孩子，結婚照都是拄著拐棍拍的。雖然軀體漸漸僵硬冰凍最終被困在了輪椅上，他的靈魂卻走得越來越遠。

無法想像一個總是在探索宇宙求證宇宙的人，能說出這樣溫柔的話，「如果宇宙不是你所愛的人的家園，它就不是宇宙。」

2015年的一個講座上，一個小女孩提了一個無厘頭的問題：One direction的成員澤恩宣布離隊，這讓全球無數少女心碎不已，這件事會產生怎樣的宇宙效應呢？

霍金很nice地回答：「終於有人問到點子上了。我對於成千上萬心碎女孩的建議是，多關注理論物理的研究，因為很有可能有一天就會出現關於多重宇宙的證據。

也許在我們的宇宙之外存在著另外一個不同的宇宙，而在那個宇宙中，澤恩還在樂隊里。而這位姑娘，在另外一個可能存在的宇宙中，她與澤恩幸福地結婚了。」

霍金時不時還喜歡用些冷幽默來懟人。他客串過好幾次《生活大爆炸》，每次都能把謝耳朵懟到無語凝噎，然後發出冷靜而又平均的笑聲「HA HA HA」。

據說霍金喜歡開著小輪椅在辦公室橫衝直撞，還在一次表演旋轉輪椅的會晤中軋到查爾斯王子的腳。於是人們都猜，霍金會偷偷用輪椅壓去軋不喜歡的人的腳。

為什麼我們不能再複製出一個霍金？因為人工智慧也許可以達到霍金的智識程度，卻永遠無法像他一樣，幽默而又溫柔，對世人懷著愛意。

霍金說，假如生活無趣，那就是一場悲劇。

他竟然不覺得坐在輪椅上無法行動無法言語是一場悲劇？這真是最大的有趣。

著名攝影師Platon Antoniou分享過一則關於霍金的故事。他為霍金拍攝照片的時候，霍金的狀態已經不太好了，眼睛下的肌肉開始萎縮，用游標打字很吃力。但Platon還是忍不住問了霍金一個問題：

「您有沒有什麼想對這個世界說的？」

霍金吃力地，一字一頓地打出了一個單詞：「wow」。

Wow，多麼糟糕又多麼美好的世界，多麼脆弱又多麼有趣的生命。

這種有趣，讓我想起王小波。他本可以成為數學家，16歲的時候卻被安排去了雲南插隊，成天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在田地里勞作。吃不飽、生病、被批鬥，也覺得沮喪。

他又常常在夜裡爬起來，借著月光用藍墨水筆在一面鏡子上寫呀寫，寫了塗，塗了寫，直到整面鏡子變成藍色。

「大團的蒲公英浮在街道的河流口，吞吐著柔軟的針一樣的光，我們好像在池塘的水底，從一個月亮走向另一個月亮。」我想，這也曾是鏡子中的一首詩。

李銀河說她當初愛上王小波就是因為「他心裡有一眼永不枯竭的泉，一直在流淌，直到生命終結」。

王小波在《紅拂夜奔》里寫，「到目前為止，沒有一件事能讓我相信我是對的，就是人生來有趣。過去有趣，渴望有趣，內心有趣卻假裝無趣。也沒有一件事能證明我是錯的，讓我相信人生來無趣，過去無趣現在也無趣，不喜歡有趣的事而且表裡如一。」

最深刻的有趣，大概就是這樣吧。看透了生命的無趣，卻還懷著對生命的好奇與熱愛，對世界懷著永久的探究與追問。霍金是這樣，王小波也是這樣。

到了我們這個時代，有趣的人彷彿越來越多。高曉松的說書很有趣，馬東的貧嘴很有趣，李誕的段子也很有趣。

只是這種有趣，少了些倔強抵抗，多了些逆來順受。比如李誕，明明想成為一個嚴肅作家，但為了遷就廣大群眾的口味，又不得不擺出一個段子狗無賴的樣子。

在與許知遠的對談里，李誕看來是風趣幽默，許知遠看來是刻板尖銳，但他們表達的東西卻恰恰相反。李誕對這個時代懷著失望懷著悵惘。有段時間，他每天早上都得喝點酒才能開始新的一天。

李誕在訪談里難得說幾句認真的話，有一句是：「如果有一個時代，讓我想留在那兒，我希望是我寫作的那個時代。」也許在那個時代，他並不會想成為「有趣」的李誕。

他寫過一本科幻小說叫《宇宙超度指南》，其中有句很出名的話就是，「人間不值得。」故事裡寫道，「感到絕望的人帶著飛船離開了，更絕望的人留了下來，開始繁衍後代。」

霍金曾經預言，2060年人類必須離開地球。現在他先走一步，但又留下了一句口訊，「生命不息，希望不止」。

每一個人都在懷念霍金，因為想將這樣的希望延長。他讓我們知道，人生總是絕望，但步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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