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岩寫生筆記》張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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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岩寫生筆記
張紅兵
《比一場艷遇還奢侈的命運》
雖然我有足夠的理由對他們的無知和幼稚嗤之以鼻
但下意識里我還是希望能看到奇蹟出現
車燈照耀處，一個小小的身影閃電一般穿過公路
或者立在道路中央，瞬間遲疑之後又迅速跑開
一隻山貓或者是一頭獐子，此後的腦海中反覆浮沉一雙
明亮卻充滿驚懼的眼睛
但現在，我開始嘲笑我自己，嘲笑我的理性和苛刻
這些可憐的人們，他們的所求實在不多
這是太行山中，夜色已為群山披上一件神秘的外衣
我們能否想像自己是進山的第一輛車，披荊斬棘
然而，是誰輕而易舉就改變了這一切
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哦，不，是我們的命運
比一場艷遇不知還要奢侈多少倍的命運
《我喜歡上了自己的不純粹》
我詩路不暢，彷彿那條就快斷流的河水
人們也好像也都厭惡了它，紛紛向它投擲垃圾
我在河邊畫畫，但畫面里沒有河水
只有遠山層巒疊嶂，如夢如幻
河水只是我的現實，生活在遠方
落井下石，我也厭棄了河水
甚至可以毫不顧忌地
沖著它撒一泡尿或者吐一口痰
我甚至喜歡上了自己的不純粹
我的耳朵一邊收聽著嗚咽水聲
一邊收聽著來自上游的消息：
「漂流正在試營業，
營業期間不收門票。」
我忽然有扔掉這支破畫筆
去漂流一把的衝動
《夢的窗口》
他背對小路，實際上是背對路人
早上行人稀少
也可以說是他要背對這個世界
他要屏蔽一切干擾
一心一意對待他的禾苗
我像個偷窺者，躡手躡腳
他看上去漫不經心又分明小心謹慎
我實在描述不好他
他一大早起來，好像睡意還沒有消除
或者說這簡單的的勞作
只是他夢境的一個延續
他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
只是一瞬，讓我猝不及防
他甚至都沒有讓手中的鋤頭停下來
或者說，他只是從夢的窗口向外望了一眼
《透明的身體》
他身材矮銼，臃腫
和他擔子兩頭挑著的巨大的塑料油桶
就像結伴而行的三胞胎兄弟
他一大早到河裡汲水
河水清澈，彷彿油桶里盛著的只是空氣
他來回幾次，不見疲憊
河水好像也善解人意
用視若無物來關照他
但其中的的一隻桶蓋卻存心背叛
趁他不留意，一頭扎進水裡
待他回過神來
蓋子已藏身於狹窄的水道
他迅速跑向水道的出口處
桶蓋似乎早有預料
躲在裡面不肯出來
他將臃腫的身體一彎再彎
努力探尋
我遠遠地看著
他的身體正一點點變得透明
《握手》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
但又彷彿是我緊緊握著他的手
握著他的那些老樹根，怪石頭
他鬆開我的手
但又彷彿是我鬆開了他的手
鬆開曾經有一閃念的非分之想
《石頭》
水落石出
一河谷的石頭模仿著河水滾滾向前
散步在河谷里，我並不奢望遇見一隻奇石
他們已將撿來的石頭擺滿了旅館的窗檯
雅興不減，他們還要撿更多的
他們一定在心裡笑我無趣
我也不是有意要和他們區別開來
在河谷里散步
石頭將雙腳硌得生疼
好像進行著無聲的抵抗
他們有時甚至讓我對石頭品評一番
當然也可以看作是另一種炫耀和得意
《聊羊》
我和他聊著他的羊
他的羊就散在我們周圍吃草
我問他養了多少只羊
他的山羊綿羊公羊母羊大羊小羊就散在我們周圍吃草
我問他養羊一年能收入多少錢
他的羊就肥的瘦的散在我們周圍吃草
當問到是賣活羊還是殺掉賣肉時
我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那些埋頭吃草的羊
《赴桃花谷途中》
一路上他們在調笑
如果不是矯情
就是在他們的心中
愛情之火仍在熊熊燃燒
五月，桃花早已凋謝
枝頭正掛著青青的果子
我不想說話，只是胡思亂想
空調吹著冷氣
為狹小的空間降溫
汗味、煙味、汽油味、香水味
還有脂粉味
眾多氣味相互混合
能分辨出屬於異性的那一縷氣息的
肯定不僅僅是嗅覺
《拯救》
——給江西大學生左少匡
我用眼睛的餘光看見了站在一旁的他
我錯把他看成了一個年輕的無所事事的山民
他一直看著我把一幅速寫畫完
看來是對我發生了一點興趣
我也樂於好為人師
他向我請教一些做學問的經驗做人的道理
我不厭其煩地一吐為快
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像只有他能拯救我這條快要僵死的舌頭
《平湖印象》
——為某溺水而亡的大學生作
我看見水粉畫里的平湖
宛如一塊藍天掉進了峽谷
我看見了中國畫里的平湖
水不容泛，狹長的水域只是一片空白
那天，有人帶我去看了平湖
我只是遠遠看了它一眼
夕光中，明晃晃的
酷似一張刀片
《世界或者世界觀》
那些五花八門的小玩物
那些小葫蘆、橄欖胡、山核桃、紫檀佛珠
那些五光十色的小飾品
那些水晶、翡翠、玉石、碧璽、桃花石
它們陳列在紀念品商店裡
它們有著吉祥寓意，它們有益於身心
它們也在許多人的手心裡、手腕上、脖子上
他們一物在手，洋洋自得
有時還要交換把玩，交換心得
我臨淵羨魚，甚至想退而結網
甚至想買幾件送我的親人、朋友
沒有看見這個世界，就別談世界觀
我看見了這個世界，心中還是混沌一片
像吃多了，這個世界一直積在我的身體里
《山中醉酒》
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好像是要藉此斷了某個念想
我大哭不止
酒醒之後卻覺得全無道理
其實，哪裡有什麼委屈？
哪裡有什麼念想？
《行樂須及春》
春光大好，及時行樂
我開始厭倦我的角色
絮絮叨叨，苦口婆心
是一件多麼煞風景的事
我渴望加入年青人的行列
我渴望衝破我這張中年人的皮囊
山花開得多恣肆
只有愛情與它相稱
只有大笑、大哭，白日夢與酒與它們相稱
只有遊山玩水才能不辜負它們的美意
當然也可以不談情說愛
讓我在青山綠水中撒個野
讓我換一個更時髦放縱的方式
騎在租來的雙人自行車上
從另一個站在路旁發獃的我身旁
呼嘯而過
然後想像他如何張大驚奇的嘴巴
好像這樣做就是針對另一個我
內心充滿得意和嘲弄
《結局或者開始》
像潰敗，又像告捷
像回家，又像繼續去流浪
春深似海，潮汐澎湃
我的心起伏不止
【詩人簡介】
張紅兵，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出生於山西黎城。詩歌、散文作品發表於《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詩探索》、《中國詩人》、《中國詩歌》、《山西文學》、《黃河》、《都市》、《詩品》、《新詩》等。詩作入選《2007中國詩歌精選》、《2008中國詩歌精選》、《2011中國年度詩歌》、《中國當代詩歌選本》、《2012中國詩歌精選》、《2012中國年度詩歌》等詩歌選本。曾獲得詩刊社詩歌大賽比賽獎、第二屆上官軍樂詩歌獎。2008年參加詩刊社「第24屆青春詩會」。有詩集《十年燈》出版。現為山西晉城職業技術學院美術教師。
本文編輯：劉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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