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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和古龍在現實中是什麼樣的人?

文:言少

孔鯉按:我的好友話不多,說的是「言少」。

言少實在是一個很懶的人,半年前他寫了一篇文章,然後說可以休息半年了,於是他真的休息了半年。他經常懶得說話,懶得理人,往往給他發十條消息他會回一條(聽說他對女友稍微好點,是五句話回一條)。所以叫「言少」。

但言少對武俠領域的熟悉程度(尤其是掌故)實在是比我厲害。他是我為數不多佩服的人之一。他不讓我過於誇他,只說:「我沒那麼厲害,人還是踏實一點好。」

儘管他在我和他認識的三年里曾不下十次說過打算奮發努力開始寫文章了,但我相信他是真誠的,只是他的懶,也很真誠而已。

全文:

落筆之前,頗有些誠惶誠恐。因為我與兩位大師素不相識,而且他們的許多朋友甚至金庸本人都還健在,照理說,我年歲尚淺,是沒什麼資格的。但作為一個看了他們幾乎所有作品(包括社論散文),看過他們絕大多數訪談,看過他們很多版本的傳記的讀者加粉絲,實在很想談談這兩個人。

所以,本文是基於一些版本的《金庸傳》(包括傅國涌版、孔慶東版等)、《古龍傳》(鍾曉毅版、彭華版等)、訪談節目以及他們的文學作品及相應序言後記來闡述的。

除了資源整合,我將能盡量談一些自己的想法。

除了著名武俠小說家,他們的共同點在於:濫情。不同點則是:金庸還是商人,古龍一直是個浪子。

作品上,金庸是毫無疑問的王者。但是,我更喜歡古龍。

先說金庸。

一 金庸

他原名查良鏞,1924年生,出生年份還有1923、1920等說法,細枝末節,不去計較。

眾所周知,金庸出自曾經「一門七進士,叔侄兩翰林」的海寧查家,同輩族人包括詩人穆旦(查良錚)、查良釗、徐志摩。著名言情作家瓊瑤還是他的遠房親戚,大約叫他叔叔。

按海寧查家第七世起「秉志允大繼嗣克昌,奕世有人濟美忠良」的族譜,他是查家二十二代,我們抽出其中的「繼」字輩,不得不提一下查繼佐,在《鹿鼎記》第一回里,他又叫伊璜先生(字)。

在《鹿鼎記》中,高風亮節的查繼佐被附庸風雅、私修明史的庄廷鑨列入明史參校,受連累後被大力將軍吳六奇救出。

在金庸筆下,先祖是無辜的。可是在一些史料、筆記里,如全祖望《鮚埼亭集外編》里提到,查繼佐被列入參校後,與陸圻等人一同當先檢舉發難,莊家以財力擺平後,卻又被吳之榮陷害,明史案越鬧越大,查繼佐入獄,卻因先前的功,得以保全性命。

引文如下:

江浙名士列名書中者皆死,刻工與鬻書者亦皆同時被刑。惟海寧查繼佐、仁和陸圻,當獄初起即首告,謂廷鑨慕其名,列之參校,以故得免於罪。

許多人常以金庸文過飾非,將先祖行徑全部推給吳之榮而多有微詞,事實上這件事孰真孰假,至今猶有爭議。

接下來是「嗣」字輩的查嗣璉及弟弟查嗣庭。前者捲入清代長生殿案後,改名慎行。但是查慎行命途多舛,弟弟查嗣庭因為親近隆科多被雍正找個借口殺了,連累查家傷亡慘重,朝廷還因此停止了浙江鄉試會試三年。這段劇情,金庸在《鹿鼎記》第一章附註有所描述,當時雍正所公開的罪名是:「看其相而料其心術不端;日記中記錄天災。」有一種說法是查嗣庭出的試題是「維民所止」,「維止」是去「雍正」頭,多被闢謠。

最後,是金庸在《連城訣》後記提到的祖父。

在金庸筆下,祖父是捍衛丹陽教案中的百姓的好官。當然,清末教案遺留後世的原委水分並不少。

之所以把這幾段很多人都知道的掌故著意強調,是為了簡單說明兩點:一,金庸出自名門,書香世家,不難理解他出眾的國學造詣;二,金庸是個對自己的家世門楣有著嚴重認同感歸屬感的人,太上不辱先,這當然沒什麼不對,也算不上什麼黑點。對祖先深陷牢獄的執念以及身為海寧查家的無上榮耀,我想大概是金庸武俠以反清題材始,又以反清題材終,以及第一個男主角就是海寧人的緣由之一吧。(當然,《鹿鼎記》並不是徹底的反清了。)

他在海寧袁花的大家族待了十餘年,鐘鼎詩書之家,耳濡目染,自小接觸經史,又積累了明清、西洋小說的閱讀量,其中他喜歡《三國演義》、喜歡大仲馬,後來的《連城訣》簡直是《基督山伯爵》的致敬之作。值得一提的是,時值民國武俠盛行,他在家中書室,第一次受到了顧明道《荒江女俠》的啟蒙,之後還愛上了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近代俠義英雄傳》及還珠樓主等作品,這便是金庸之後寫作武俠的一大緣由。再然後,他離鄉前往嘉興中學讀書,又遇到日寇侵華戰亂,與師生千里奔徙,輾轉至碧湖,期間母親因病逝世,葬於庵東鎮(錢塘江南岸),號稱鹽都。

也就在他遷往碧湖讀中學的那年(1938年),古龍在香港出生。

延續之前說法,金庸濃重的家鄉情結,使得他在後來的作品裡,不難得見幼時的影子。罔論《射鵰》、《神鵰》里的嘉興、煙雨樓,就算是《倚天屠龍記》,也有幾分對生母的追思。

這日已到浙東錢塘江之南。他邁著大步急行一陣,路徑漸窄,靠右近海一面,常見一片片光滑如鏡的平地,往往七八丈見方,便是水磨的桌面也無此平整滑溜。俞岱岩走遍大江南北,見聞實不在少,但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情狀,一問土人,不由得啞然失笑,原來那便是鹽田。

——《倚天屠龍記》第三回 《寶刀百鍊生玄光》

我說過,金庸是個商人。這個特點在他年幼時便可體現,他出版的第一部書並不是《書劍恩仇錄》,也不是什麼社論散文,而是與其他兩個同學合編的《獻給投考初中者》,是一部報考中學的參考書,當時考學艱難,不得不說,這是一部成功抓住消費者需求的商業案例,也為金庸帶來了第一筆財富。

接下來的歷程我們通過百度百科簡單過渡一下:

在壁報寫下《阿麗絲漫遊記》被開除——衢州中學(後來《碧血劍》里重點描繪了衢州石樑)——杭州《東南日報》任外勤記者——上海東吳大學插班修習——上海《大公報》——調往香港分社,這一年,是1948年。

事實上,他是一個有情懷乃至抱負的人,他文學素養極高,處女作《書劍恩仇錄》便即一炮打響,但此前,他並未像古龍一樣,在公開場合發表文藝作品。他年輕時除了業餘閱讀,基本所有的專業儲備都指向政治這條道路,解放前夕,他還發表了《從國際法論中國人民在海外的產權》,闡明鐵路部門在香港的資產應歸中國所有;次年,為圓心中周遊列國的外交夢,他北上謀職,卻因查家的地主地位,根不正苗不紅而被拒之門外;來年生父遭槍決,金庸心灰意冷回到報社,逐漸開始其創作生涯。

金庸的創作生涯與題主的問題關係較小,且同樣很多人知道,我們只做簡單概括。

在《大公報》的時候,金庸認識了來自廣西的同事——陳文統。

梁羽生

1952年,兩人相繼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他們志同道合,同樣愛好武俠、琴棋書畫,相識相知,同年,香港武術界太極門與白鶴門發生衝突,並於1954年設擂比武。為推波助瀾,總編羅孚說服陳文統撰寫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發表於《新晚報》,筆名:梁羽生。在取得不錯反響後,羅孚又把矛頭對準了查良鏞,並趕鴨子上架地催產出了《書劍恩仇錄》,筆名:金庸。從此,兩人走上了武俠創作的不歸路。1956年,於《香港商報》連載《碧血劍》,1957-1959年,連載《射鵰英雄傳》……

後來,金庸又從《新晚報》調回《大公報》,編輯「大公園」欄目,以林歡、姚馥蘭等筆名發表大量影評。為此,利用編輯身份,他接觸了大量影業公司及電影工作者,我們揪出其中的長城影業,因為金庸認識了,或許是他一生中極為重要的女人:夏夢。

夏夢

1957年,隨著內地運動愈演愈烈,《大公報》的作風讓金庸愈難適應,同年冬天,他離開了陪伴他十餘年的公司。

「我離開報紙,是因為那裡不能發表反對當時錯誤路線的意見,這實在太違反我作為新聞工作者的本意。」

——艾濤《金庸新傳》山東友誼出版社,2002版

離開大公報,何去何從?他做了一個決定,就此進入了長城影業。

我曾經看過某節目做過金庸感情史的專題視頻,那個節目將金庸的每個女人、甚至相處細節都講得言之鑿鑿,事實上,在金庸與夏夢的緋聞直至現在仍然長盛不衰的時候,我們不得不理智看待這個問題,金庸在公開場合從未談及夏夢(或許僅僅是我沒看過),他對此諱莫如深,因此,金庸追夏夢的八卦是否真實,嚴謹來說,我們應該是存疑的。

但是從我看過的這麼多材料——至少我個人相信是真實的。

在絕大多數金庸的傳記里,一般都會援引以下論據:

1、沈西城在《金庸與倪匡》里的文章,附圖如下:

圖片拍自費勇所著《金庸全傳》,華夏出版社2008年出版。

簡單來說,是由倪匡口中「好像追過夏夢」得到的證實。

2、金庸離開長城影業創立《明報》後,立即為夏夢專門開設專欄,刊登其國外旅行學習的遊記,之後夏夢移民加拿大,更花了頗大篇幅報道此事,且還發表一篇《夏夢的春夢》社評:

……對於這許多年來,曾使她成名的電影圈,以及一頁在影壇中奮鬥的歷史,夏夢定會有無限的依戀低徊。可是,她終於走了。這其中,自然會有許多原因,在我們的想像之中,一定是加拿大草原的空氣更加新鮮,能使她過著更恬靜的生活,所以她才在事業高峰之際,毅然拋棄一切,還於幽谷,遺世獨立,正是「去也終須去,住也不曾住,他年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另外,刊載金庸、梁羽生、百劍堂主當年論道琴棋書畫等散文的《三劍樓隨筆》里,有一篇《快樂和莊嚴——法國影人談中國人》,摘錄一段:

有人向石慧開玩笑說:「怎麼他老是說夏夢,不說石慧呢?」大家都笑了,因為在法文中表示「動人」、「可愛」等意思的Charmant,聲音就像在叫「夏夢」。幾位法國先生在談話中大讚中國與中國人,所以不斷聽到「夏夢」、「夏夢」之聲。

諸如此類,夏夢的影子在金庸的身邊,實在出現得太多。

金庸與夏夢。多年後夏夢接受採訪時聲言:「我和金庸的事,其實不如不說。」

所以人們甚至傳出,金庸進長城作編劇,只是為了追夏夢,所撰寫的《絕代佳人》等劇本,所參與導演的《王老虎搶親》,可謂為佳人量身定做。而金庸後來出現的「姚嘉衣」筆名,更是因為夏夢覺得「姚馥蘭」太娘,笑稱「姚家阿姨」而改稱。

這是為何後來讀者把這段經歷,當成是段譽追求王語嫣的原型。

回到開頭的論點之一:金庸並不是個非常專情的男人。我們來看。

40年代末,金庸在《東南日報》認識杜冶芬,並結了婚。這是他第一任妻子。

金庸與杜冶芬

杜冶芬,人稱「杜四娘」。對於與杜冶芬離婚一事,金庸一直沉默,直到74歲時他對記者說:「現在不怕講,我第一任太太Betrayed(背叛)了我。」後來遭到妻子的背叛,結束了此段婚姻。

第二段婚姻是在1956年跟朱玫,後者為他生下兩男兩女。

金庸與朱玫

1998年朱玫在香港病故,享年63歲。替她拿死亡證的,竟然是醫院的員工。金庸說:「我對不起朱玫,我作為丈夫並不成功,我心裡感覺對不起她!」而查良鏞在長城跟夏夢曖昧不清的時候,卻是1953-1958年。即是在認識朱玫乃至結婚後,他的緋聞仍未消停。1959年金庸創立《明報》,仍然大篇幅刊載夏夢的消息,的確令人浮想聯翩。

而朱玫卻是金庸的患難之妻,她是新聞記者出身,在《明報》運轉上,她義務跑腿、寫稿,並照料金庸的飲食生活,可以說金庸創業的成功離不開這個賢內助。然而,最後他還是拋棄了她。儘管古話說,糟糠之妻不下堂。

《明報》成功後,兩人摩擦不斷,1976年,在美國的大兒子查傳俠因感情問題(一說因金庸朱玫的家庭矛盾)自殺,這對夫婦兩人而言,不啻晴天霹靂。後來金庸在《倚天屠龍記》的後記里這麼說道:

然而,張三丰見到張翠山自刎時的悲痛,謝遜聽到張無忌死訊時的傷心,書中寫得太也膚淺了,真實人生中不是這樣的。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明白。

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是1977年3月。

不管他感情經歷如何,那時候,他終究只是個平凡的父親。

之後,在金庸因大兒子之死鬱悶傷懷的時候,他遇到了林樂怡。那時候是一家飯店的服務生,同時,是他的忠實讀者。沒錯,金庸發生了婚外情。

金庸與林樂怡

1976年,金庸與朱玫正式離婚,與小他29歲的林樂怡締結第三段姻緣。剛烈的朱玫始終沒有與金庸往來,並於1998年病死。

對朱玫,金庸也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表達他的慚愧,不管經過多少風雨,不管兩人結合到分手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他還是承認,他是對不起朱玫的。這一點,並不會因為他的失敗婚姻及喪子之痛而轉移。

好了,前面花了太多篇幅講述背景、援引出處、八卦愛情,接下來可能才是更正面評價武俠作品之外的金庸。

我們不再按時間軸線,現在按照商人的基本思路的簡單闡述真實生活中的金庸。

一《明報》事件

金庸與人合辦《明報》之後,幾乎靠一己之力,將《明報》發展成規模,再通過自己出眾的領導才能、經商水平,將《明報》推向了股市。

《明報》能夠站穩腳跟,主要依靠之前《射鵰英雄傳》所創造的人氣,金庸得以響應市場需求,發表《神鵰俠侶》、《倚天屠龍記》等作品。

但是,《明報》發展壯大,武俠小說讀者並不是唯一受眾,這時候,金庸將他卓越的政治見識付諸筆端,成了另一個金字招牌:查氏社評。

《明報》當初成立,正值左右勢力潛涌,金庸只好和稀泥,擺出「公正」、「善良」的口號,說白了就是兩不得罪。倒也靠著武俠小說,不溫不火。

但是在「三年」里他不同以往,派出所有骨幹記者前往一線採訪,並一連發表十多篇社評。

其後,《明報》頭版基本全在報道六七十年代的大陸,他特地開闢「北望神州」專欄,此後《明報》幾乎成了香港人了解內地變化的主要信息來源。

不得不說,金庸的社評是出了名的洞若明火,而且,許多都是具有高度前瞻性的。他一針見血指出此次事件的根本目的,並始終如一地支持鄧老。

當然,這一切都得益於香港處於鞭長莫及的大環境下。但金庸敏銳的嗅覺,對大局的推測,除了天賦才能,真的沒什麼可挑的(另一說法是《新晚報》總編羅孚為地下黨成員,長年為金庸提供寶貴資訊)。

這期間,正是他連載《笑傲江湖》的時候。

金庸以他爐火純青的筆觸,為自己送來了「豺狼鏞」的名號,卻將《明報》事業推向了巔峰。後來《明報》陸續創立《武俠與歷史》、《明報周刊》、《明報晚報》等刊物,成為香港大報,1991年3月,明報正式掛牌上市。1991年底,金庸與智才公司的于品海合創明智控股,出售股權,正式交出控制權,退隱報業江湖。這是後事,不提。

二與領導人會面

金庸曾經以周遊列國為政治抱負,並未實現,但也可以說,他實現了。

接見金庸

而早在1973年,他便以《明報》記者的身份,訪談過台灣。

1981年,由於金庸對鄧老始終如一的支持,他接受邀請,在新時期得還舊土,並得到了鄧老同意接見的批示。

當然,我們也可以這麼理解,鄧老接見金庸,傳遞了政府胸襟,表現出新時期開明的政治風度。以及,通過金庸這個大報媒介,向香港人傳遞政府面臨香港未來所採取的立場、政策。中央特別優待提供官方消息,《明報》負責任地傳達到位。是的,金庸不負眾望地做到了。

金庸的步履,終於邁入了政壇。

三參加起草法律

1984年09月26日,中英政府代表草簽關於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1985年04月10日,草委會成立。由於與中方多年融洽關係,金庸受邀參加草委會,正式走向政治道路。

金庸,在後排左二。倒數第二排左五為李嘉誠

同年09月21日,在中外政壇風起雲湧、國家前路變幻莫測的同時,在紅塵中人仍為案牘所勞形的同時,台北天涯一隅的浪子,終於孑然一身地、走到了江湖的盡頭。

古龍,原名熊耀華,終年48歲。

政治制度這種東西,歷來是無數鍵盤俠發生口水戰的話題。很快地,金庸成了眾矢之的,香港數十名學生火燒《明報》,表示金庸的方案扼殺香港下一代,並指責他是「做主流方案包裝經銷商的韋小寶」。

金庸毫不示弱,立馬寫就社評回應。

幾番風波後,金庸請辭草委會。

四現在及尾聲

金庸的身影在近二十年來,仍然頻繁在大眾視野出現。

他賣《明報》、辭退草委會,大家都覺得是大俠做派,金盆洗手,獨善其身。事實上,他一直都是一個極度積極入世的人。

1、1994年,金庸受聘北大名譽教授後,浙大、杭大、南開等高校相繼以名譽教授相贈,受聘儀式上,金庸要演講人文學術,觀眾卻紛紛鼓噪講武俠。輿論界表示各高校不過借金庸名氣造勢。

2、1998年,與金庸關係密切的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張浚生調任浙大黨委書記,次年聘金庸為人文學院院長;2000年,金庸正式得到導師認證資格,受聘為浙大人文學院博導,引發學界爭論,幾場學術演講下來,各學者教授相繼發聲批評。

3、2001年,三聯書店版權到期,金庸提出大幅提高版稅的要求,爭執不下,雙方終止協議,金庸改簽廣州出版社,即大家同樣熟知的花城版;然而,在央視提出拍攝《笑傲江湖》時,金庸卻收取了象徵性1元錢的費用,央視製作牌匾,感謝金大俠俠義心腸。金庸商人的本性的確仍在,在港台版武俠劇風靡時,內地並沒有一部知名武俠劇,此舉更像是利用央視招牌打開內地影視市場。

三聯版金庸集封面

4、金庸為在內地構築商業帝國屢屢奔波,為所持股雜誌《金庸茶館》赴杭演講,與各武俠迷學者上華山論劍。

5、2005年,金庸入劍橋大學,2007年卸下浙大人文學院院長頭銜,浙大還是在他頭上裝了名譽院長。2009年,入中國作協,並成為名譽副主席。2010年,完成博士論文,獲頒榮譽院士及博士學位。

如果大家還記得,我開頭引用了一大段篇幅介紹了金庸的家世,並下了這麼一個觀點:金庸是個對自己的家世門楣有著嚴重認同感歸屬感的人。

金庸的確是個家學淵源的人,而且一直以祖先為豪,但是他靠武俠小說馳名海內外,卻經常受到爭議。因為武俠小說一直作為通俗文學,難入大雅之堂。而且,經常受到一些業界人士的白眼。諸如王朔論戰。

我不想辨明孰是孰非,也不想討論武俠文體的藝術價值,我針對這個問題再說一點老生常談的東西,海寧查家出身的金庸,太渴望被精英文化所認可。只要業界專家一個冷笑,就夠他耿耿於懷半天,這也是他何以出入各大高校,出任各色教授,發表各類學術演講的原因吧。

當然,也可能,只是興趣罷了。個人意見而已,不用介懷。

我最後再下個結論,不僅在武俠創作,在生活上,金庸的確是一個頂尖的傳奇人物,他混跡商界、政界、學界,不敢說一帆風順,但的確風生水起。不得不說,我是極佩服他的,因為他孜孜不倦,鍥而不捨,而且所追求的東西,幾乎都得到了,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做得到。

畢竟是入世的富商、政客、師長、前輩,雖然寫下了他的武林體系,卻算不上閑雲野鶴江湖中人。

因為最有江湖味道的,是古龍。

二 古龍

關於古龍的的故事,並不像金庸那麼多姿多彩,他的生活,實在簡單純粹得多。

他生活不羈又放浪形骸,金庸辦報的時候,他在寫書喝酒玩女人,金庸封筆的時候,他跟倪匡寫書喝酒玩女人,金庸從政的時候,他還在跟倪匡寫書喝酒玩女人。

而且,他英年早逝,找不到他什麼訪談資料,後人為他立傳又寥寥,切實材料又實在太少。

但我還是想談談他,我從《血海飄香》第六章第七句話被他的作品吸引,此後一發不可收拾,中學六年,他陪伴了我寶貴的四年時光。

再這麼講下去,似乎在感情上就有厚古而薄金的嫌疑了。收拾情緒,談談作品外的古龍。

首先先上圖對比:

青中老年金庸

青中老年古龍

以上,兩人的青年、中年、晚年的狀態差距相當明顯,金庸也經過跌宕起伏,但整體來說是意氣風發的,而古龍這些年的日子似乎過得不是太好。當然與他的身體狀況有極大關係。

關於金古前人已經對比太多,我不再贅述,就題主的問題而言,金庸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在不同的時空里,他一直走位風騷、話題萬千,而古龍也認識道上的人,他社交能力並不差,只是更多的,他是處於又摘桃花換酒錢、千金散盡還復來的瀟洒狀態。

外表看,金庸謙謙儒雅,古龍其貌不揚。

但金庸像書生,像師長,像領導,古龍則像我們的兄弟,像中路相逢、傾蓋如故的好兄弟,儘管相逢義氣、痛飲一番後,就要各奔東西。

他有很多缺點,也有不少優點,他勇敢、浪漫、自由、豪邁,他是閃逝於邊城凜冽的刀,是吟詠於天涯寂寥的詩,他是瘦馬關山道的西風,是晚來天欲雪的烈酒。

建國前,熊家從江西南昌遷至香港,之後熊耀華在這裡出生,出生日期其實說法不一,我們便用1938年。熊耀華一家於1950年遷至台灣。

父親熊飛,後有外遇,拋妻棄子,古龍與之斷絕關係,並獨自離家在外打拚,期間曾加入黑幫(四海幫),傷痕纍纍。

勤工儉學時,古龍以文發家,終成一代武俠宗師,後因吟松閣事件,再加上生平嗜酒好色,身體一落千丈,於1985年病逝。

古龍生平,大致如此。

一小說創作

如果說金庸重心還有商界政界,古龍的一生事業,則未曾分心他顧(後創寶龍、群龍影業,但極為倉促),他全神貫注凝聚在武俠小說的創作上。而且,一輩子念叨著「求新、求變、求突破」,卻不去回頭好好修整既有的作品。這也是為什麼有些古龍粉會說,如果古龍像金庸一樣好好整理,定是登峰造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云云。當然,我的意見是,即便古龍整理,或許會多一些讀者,但終究無法在作品的整體質量、境界上超越金庸。

我所敬重的,是古龍對武俠小說創作的態度,這是我喜歡他的點之一。

早期我寫的是《蒼穹神劍》、《劍毒梅香》、《孤星傳》、《湘妃劍》、《飄香劍雨》、《失魂引》、《遊俠錄》、《劍客行》、《月異星邪》、《殘金缺玉》等等。

中期寫的是《武林外史》、《大旗英雄傳》(鐵血大旗)、《情人箭》、《浣花洗劍錄》、《絕代雙驕》,有最早一兩篇寫楚留香這個人的《鐵血傳奇》。

然後我才寫《多情劍客無情劍》,再寫《楚留香》,寫《陸小鳳》,寫《流星·蝴蝶·劍》,寫《七種武器》,寫《歡樂英雄》。

——古龍《大旗英雄傳》序《一個作家的成長與轉變》

按這個思路,其實《歡樂英雄》後,還有一個未提及的晚期:那就是《圓月彎刀》、《英雄無淚》、《獵鷹賭局》時期。

我們來簡單梳理一下他的創作歷程。

熊父曾在年輕時寫過武俠小說,他的書房裡有不少武俠作品,古龍便是那時受到的啟蒙。他看清代近代武俠小說,喜歡《三俠劍》,「二十年前我看這本小說時,只要一看到蔣伯芳亮出他的盤龍棍,我的心就會跳」,同樣的,幼時的武俠閱讀經歷在他心底埋下了種子。

但是,求學的時候,古龍第一次賣稿費的,卻是純文學創作的文藝小說《從北國到南國》。

早期幾年,他都是進行純文學創作,但是反響一般,當時囊中羞澀,正好台灣文壇武俠小說風生水起,幾乎可說唯諸葛青雲、司馬翎、卧龍生「三劍客」馬首是瞻,三人在出版界呼風喚雨,結盟組織武俠作家沙龍,呼朋引友,古龍本是武俠迷,便混了進去,之後,通過自己的酒量及豪爽個性,征服了三劍客。

周瑞標(報業奇才周寶振之父)、卧龍生、諸葛青雲、古龍

在了解了古龍的武俠造詣及文筆後,三劍客由於常年約稿不斷,難以一一應付,古龍便頂替上陣,捉刀代筆,並趁機請教學習。尤其是諸葛青雲,可以說是他的入門老師。

代筆一陣,時機成熟,1960年,他推出了自己的處女作《蒼穹神劍》,並在這一年接連寫下《月異星邪》、《劍氣書香》、《湘妃劍》、《劍毒梅香》和《孤星傳》,在當時,古龍的散漫個性已展現無遺。他雖然出手不凡,產作甚豐,但質量一般也就罷了,其中《劍氣書香》、《劍毒梅香》還是個坑,出版社不得不讓墨餘生、上官鼎分別代筆續完。

幾部書的出版為古龍帶來不少收入,他決定正式踏上武俠這條不歸路。在接連幾部反響一般的作品試水後,他終於推出了《浣花洗劍錄》、《名劍風流》、《大旗英雄傳》等佳作,與三劍客齊名,奠定了台灣「四大天王」的地位,此後,主編《明報》刊物《武俠與歷史》的倪匡瞄上了台灣市場,主動向古龍約稿,古龍出手不凡,便寫出了名作《絕代雙驕》,此後,更與倪匡成了一生摯友,也結識了明報的武林前輩:金庸。

作品的成功,為古龍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他豪擲千金,購買了豪宅「三福公寓」,而且不改風流本色,紅袖添香夜讀書,他步入了創作的高峰期。而且,這個時候,他接觸了大量的西洋小說日本小說。

如果說第二階段的作品雖然成功卻難脫前人窠臼,第三階段的巔峰作,則基本樹立了古龍的風格。他模仿柴田煉三郎塑造楚留香、陸小鳳,他製造懸念引人入勝,以情節曲折離奇見長。而且,這個時期,他多寫浪子,他寫李尋歡「平生最厭惡的就是寂寞,卻時常與寂寞為伍」,他還塑造了葉開、傅紅雪、孟星魂、謝曉峰、蕭十一郎,他們有的萬花叢中過,有的隻身行天涯,這一些,都是古龍幼年遭遇父母離異、自己離家出走漂泊於黑道的縮影,他骨子裡的反叛性格,及天性中的不安全感,都是他家庭觀念淡泊、時常感到孤獨的原因所在。這一切,都在他的作品裡得到了最本真的體現。這也是為什麼他的作品直至如今還能打動我們的原因之一:人生在世,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孤獨的因子。

他不願阿飛再想這件事,忽然抬頭笑道:你看,這棵樹上的梅花已開了。

阿飛道:嗯。

李尋歡道:你可知道已開了多少朵?

阿飛道:十七朵。

李尋歡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凍結。

因為他數過梅花。

他了解一個人在數梅花時,那是多麼寂寞。

——《多情劍客無情劍》

他還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楚留香傳奇之《午夜蘭花》「論戰飛戰」章節)。

大多數文學家都會把親身經歷融入作品中,如金庸,《書劍》中的家鄉情結,《碧血劍》里的亂世愁思,「射鵰」三部曲可見的感情脈絡,潛心佛學時的《天龍》,文革時期的《笑傲》,以及,面臨香港回歸前的迷茫期——《鹿鼎記》。古龍,則相應的把自己的浪子心境詮釋在他的小說里。

他是一個矛盾結合體,既容易感到孤獨,卻又性情豪邁、慷慨洒脫,因為他一直在尋求一個永恆的港灣,而且充滿信心(儘管事與願違)。所以他雖然寫徹人性的變態,卻也著意強調人間的溫暖,他雖然寫痛苦,卻更渲染快樂,因為他「真的希望每個人的人生能變得快樂」(《三少爺的劍》前言),他說:

我總希望能為別人製造些快樂,總希望能提高別人對生命的信心和愛心。

假如每個人都能對生命充滿了熱愛,這世界豈非會變得更美麗得多?

——古龍《關於武俠》見散文集《笑紅塵》,原題《談我看過的武俠小說》

於是我們看到了這段話:

誰說英雄寂寞?我們的英雄就是歡樂的。

——古龍《歡樂英雄》

所以沈浪在笑,楚留香在笑,陸小鳳在笑,花滿樓在笑,葉開在笑,郭大路在笑,所以靜夜之時,逆旅之時,絕境之時,我們總能在古龍小說里看到光明,看到希望。

回到我開頭所說的,我喜歡他的創作態度。這個態度並不是說他四處挖坑,再讓別人填坑,而是說他在早期滿足經濟需求後,不斷做出的嘗試和創新。

金庸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師,從《書劍》到《射鵰》到《天龍》到《鹿鼎記》,他把「俠」的內核挖掘得一乾二淨,幾乎斷了後人武俠創作的後路。我們說古龍仍在求新求變,主要說的是他劍走偏鋒,在形式上不拘一格。

他多用詩化的短句,武打時不再拘泥細膩招式,而是渲染氣氛,集中爆發,一招了賬。其次,他形成了獨特的敘事模式,多採用電影中蒙太奇的鏡頭剪切手法。

白玉京並不在天上,在馬上。

他的馬鞍已經很陳舊,他的靴子和劍鞘同樣陳舊,但他的衣服卻是嶄新的。

他的劍鞘已經敲著馬鞍,春風吹在他臉上。

——古龍七種武器系列之《長生劍》第二章《天上白玉京》

當然,這是他的風格,我不會捧上天,因為仍是「我買賬,你們買不買賬我不知道」的問題(為免旁人拿電影劇本手法說事,我必須要強調,編劇出身的金庸,在運用劇本手法的小說敘事模式里,已經是爐火純青,重點不是分鏡,而是大高潮的鋪陳、大場面的情節安排人物調度)。

他是很喜歡冒險的人,而且樂此不疲,以事件為線而非時間的《歡樂英雄》,先有劇本再創作小說的《蕭十一郎》,都讓他像個孩子一樣,在序言里沾沾自喜。甚至於晚年——

「我計劃寫一系列的短篇,總題叫做『大武俠時代』,我選擇以明朝做背景,寫那個時代里許多動人的武俠篇章,每一篇都可以獨立來看,卻互相間都有關連,獨立的看,是短篇;合起來看,是長篇,在武俠小說里這是個新的寫作方法。之所以想到這種改變,是一來自己的體力也無法熬著寫長篇;二來是時代變了,現代人的生活已經沒有人有耐心看連載的長篇。以前寫連載,有時寫到八百多天才登完一個故事,寫的人有稿費可拿都很煩了,何況是看的人呢?武俠小說不得不變,短篇可能是一條路,它可以更講結構,更乾淨、更利落。」

——林清玄《古龍的最後境界與願望》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在不斷超越自己,儘管最後還是沒有完成那個《大武俠時代》(即《獵鷹賭局》)。

為什麼古龍如此執意求新求變?答案也很簡單:

在很多人心目中,武俠小說非但不是文學,不是文藝,甚至也不能算是小說。正如蚯蚓,雖然也會動,卻很少有人將它當做動物。

——古龍《歡樂英雄》序

武俠小說既然也有自己悠久的傳統和獨特的趣味,若能再盡量吸收其它文學作品的精華,豈非也同樣能創造出一種新的風格,獨立的風格,讓武俠小說也能在文學的領域中佔一席地,讓別人不能否認它的價值,讓不看武俠小說的人也來看武俠小說!

這就是我們最大的願望。

——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序

簡單來說,他一直希望武俠小說能夠不再像民國舊派一樣被劃入三俗的鴛鴦蝴蝶派,而是正式入大雅之堂,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一席之地。

相比之下,梁羽生也做著這樣的努力,在加入作協後,他不止一次為武俠小說發聲正言。

再相比之下,那個幾乎摘下武俠小說領域所有榮耀的宗師金先生,卻一直對武俠小說的地位持和稀泥的態度。正如我之前所說,金庸渴望精英階層的認可。他有儒家士人希望「立言」的情結,他的確自負自己在武俠小說上的成就,但經過了無數人對武俠小說在文壇價值的口誅筆伐,他其實更渴望學界權威的加冕。

二關於愛情

還是回到古龍身上。在愛情方面,古龍切身證明了沒有最渣,只有更渣的特點——他簡直是個大種馬。

他對女人的態度,在中期作品隨處可見,不管是好女人壞女人,動輒脫光投懷送抱。

他說「白馬非馬,女朋友不是朋友」(古龍《不是集》散文集《不是玫瑰》章節)。

我們說他因為早年的孤苦經歷,造就了安全感的缺失,這或許可以解釋他的一部分浪子秉性,卻決計無法為他的好色洗地。

即便是百度百科,也很容易查到他比較知名的五個伴侶:鄭月霞(又名鄭莉莉,同居)、葉雪(結婚未登記)、千代子(日本留學生,同居)、梅寶珠(結婚)、於秀玲(結婚而未登記),其他還有逛夜店逛窯子的,投懷送抱的,花錢買的,不計其數。

他真的是個花心浪子,我覺得討論對誰有沒有付出真心並沒有意義,段正淳說他對每個女孩子都是認真的,也不能掩蓋渣的事實。

第一段,是鄭月霞。

鄭月霞是一個舞女,在一些傳記里,都描述她是古龍的初戀。當初古龍與朋友去交際場所玩樂認識了她,當時古龍還在求學,與鄭相愛後,甚至從淡江英專(淡江大學前身)肄業。他們一同住在台北瑞芳鎮鄭家,此後古龍從事武俠小說創作,很大一部分是為了謀生。

古龍將未得到的家庭溫暖,寄予在女性身上,他們很快有了愛情的結晶:熊小龍(1967年)。

但是古龍自小父母不和、待己冷漠的經歷,又養成他我行我素的反叛性格,他實在太沒有安全感,儘管鄭月霞勤儉持家,還是沒能拴住古浪子的心。

短短三年,古龍便拋棄了她,離開瑞芳鎮,重新踏入了都市。鄭月霞不得不獨自一人帶著鄭小龍(改名)過活。

第二段,還是一個舞女,她叫葉雪。

那一年,古龍已步入第二階段、名聲鵲起的階段,他已受倪匡之邀,寫下了《絕代雙驕》,風頭正勁,為了滿足饑渴之欲,他可以一擲千金。所以他在交際場所碰到了葉雪。

很快地,兩人又乾柴烈火地同居了,葉雪又為他生下了一個男孩(1973年),後來名字叫葉怡寬。他們結婚了卻未正式登記。

不管怎麼樣,最後古龍日久生厭,再次拋棄了她。繼續他的武俠創作,葉雪不得不拖著兒子重新過活。

後來,古龍在《幽靈山莊》里的女主角,也叫葉雪。

中間有個插曲,他與日本籍的千代子又同居了一段時間,又拋棄掉,然後,終於迎來了公認的妻子,三福公寓的第一個女主人:梅寶珠。

當時古龍名聞天下,他一向風流成性,這個新聞自然轟動了整個台灣。

梅寶珠是個高中生,出自正統人家,論學識、修養,都相當不錯,古龍終於萌生了結婚的念頭,友人以為浪子終於有了歸宿,紛紛前來道喜。文壇名宿陳公柔贈聯曰:「古匣龍吟秋說劍,寶簾珠卷曉凝妝。寶靨珠鐺春試鏡,古韜龍劍夜論文。」

三福公寓,有酒,有朋,有美人。古龍度過了一生中最快樂、也是最高產的日子。

梅寶珠很快為古龍生了第三個兒子:熊正達(1977年)。

後來古龍創立寶龍電影公司,便是以兩人的名字契入其中。但寶龍影業連曇花一現都沒有,便匆匆倒閉。

按這個劇情,本來浪子應該圓滿了,可是古龍本性難移,依然故我地花天酒地。終於,梅寶珠忍受不了古龍的生活習慣,攜子正式提出離婚(1980年底)。

後來古龍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還是遇到了陪伴他餘生的讀者(跟金庸有點像……):高中生於秀玲。

綜上所述,古龍的確是一個視老婆如衣服的人,我還沒有提他與女明星們的花邊新聞。他對太多女人始亂終棄,這也是他最值得詬病的地方。

倪匡說古龍是個聰明的人,什麼事都想得通透,唯獨對愛情有點想不開。古龍並不是傻瓜,他也了解最理想的愛情,他畢生也在追求屬於他的幸福。可是他的性格,終究沒能讓他在愛情上得到圓滿結局,不客氣地說,完全是咎由自取。

後來他三個兒子為了遺產版稅對薄公堂,現在已經和好,這是後話。

古龍曾有流傳很廣的遺言說:「怎麼我的女朋友都沒來看我?」讓廣大古迷唏噓不已。

三關於友情

這大概是我們最喜歡古龍的一點。

關於朋友的妙語,古龍說了實在太多,我們把《不是集》中《不是玫瑰》篇章摘錄一段:

有人說:世間唯一無刺的玫瑰,就是朋友。

我並不十分贊成這句話。

朋友就是朋友,絕沒有任何事能代替,絕沒有任何話能形容——就是世上所有的玫瑰,再加上世上所有的花朵,也不能比友情的芬芳和美麗。

絕不能。

古龍是個漂泊的浪子,只有與朋友一起,才真正找到了歸屬。兄弟如手足,這是任何一個情人,都無法替代的。

所以李尋歡有阿飛,楚留香有胡鐵花,陸小鳳有花滿樓,郭大路有王動、林太平,以及,可愛的燕七。

沒有經歷過肝膽相照的友情,很難寫出那些令人共鳴動容的橋段。

古龍生性豪邁,對朋友兩肋插刀,仗義疏財,這是盡人皆知的,所以,他有許多朋友。

倪匡是生死之交,他們相識以後,共談風月,共飲烈酒。古龍與楚原相識,並由後者拍攝《流星蝴蝶劍》,便是倪匡牽的線。古龍在去世前躺在病床上曾對倪匡說,若有人拿刀子殺倪匡,能夠擋在前面的,只有他古龍。

丁情曾是影視圈的不良少年,叛逆輕狂,古龍與他喝酒相交,相逢義氣,待他極好,收了他當徒弟,幾乎改變了他的一生。

倪匡、古龍、丁情

古龍從淡江英專肄業,後來結識學姐馮娜妮(漫畫家李費蒙的夫人),並與李氏夫婦(又稱牛哥牛嫂)相交,堪稱莫逆。牛哥牛嫂極欣賞古龍豪爽的性格及酒量,當時他一文不名,又年少輕狂,惹是生非,夫婦倆幫了他實在不少。

古龍後來的朋友,三劍客之一的諸葛青雲曾說:「如果古龍死過一千次,牛嫂一定救他九百九十九次。」所以馮娜妮又稱為「古龍的媽」。

他如同筆下的李尋歡、胡鐵花、陸小鳳,他生性嗜酒如命,時任編輯的好友林清玄每次向他約稿,總要被逼著先喝上一攤,後來,林清玄回憶:

「其實,我不是很愛喝酒的。」古龍說:「我愛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時的朋友,還有喝過了酒的氣氛和趣味,這種氣氛只有酒才能製造得出來!」

——林清玄《古龍的最後境界與願望》

古龍未服兵役,不能出境,即便如此,他還是與相隔千里的金庸成了朋友。金庸封筆後,為《明報》向古龍約稿,古龍寫下了《陸小鳳傳奇》。宗師傳位,堪稱佳話。

很久以後,金庸接受採訪,談及故人,說道:

他是江西人,個性有點俠氣,我就沒有。他喝酒多年所以年輕時就去世了,與他交往,我認為他與武俠生活相近,有次他不願與一幫日本人喝酒,結果被人砍傷手臂,而我是規規矩矩的做學者,他與我平時談天說地很好,要生活在一起不容易。

——《金庸訪談錄》之中大學生見面會,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

金庸提及的,便是「吟松閣事件」。

這幾乎扭轉了古龍一生命運的事件,事實上一直沒有真相傳出。我也只能根據所看過的一些書籍,將大致劇情複述如下:

1980年,當年寶龍影業的開業影片剛剛殺青,古龍手下一個小弟提議去北投吟松閣喝酒,恰好武行出身的柯俊雄也帶著一幫小弟在場。古與柯各處一室,小弟們守在外面。雙方喝高了之後,柯的小弟讓古龍去敬酒,因古龍名氣遠大過柯,雙方一言不合便吵了起來。當時台灣黑道多以日本武士刀和扁鑽裝備,古龍在雅室內聽到動靜出來,柯底下的小弟一緊張亮出扁鑽,傷到了古龍臂上大動脈,登時血流不止昏死過去。據說古龍送往醫院後,失血太多,醫院庫存不夠,不得不往黑市購血,誤輸入混有肝炎病毒的血液,就此感染(一說1977年即染肝病,此次加重病情),卻終於撿回一條命。後來與柯的過節由李氏夫婦出面調停。

倪匡、古龍、三毛曾有一段膾炙人口的生死之約,附文字如下:

「生死之約」名副其實,聽來十分駭人,實際內容也確然有點怪異。

三人都對死亡存有不可解之處,卻又咸認為人死後必有靈魂,只是人、魂之間,無法突破障礙溝通。也認為要突破這種障礙,人所能儘力者少,魂所能儘力者多。所以約定,三人之中,誰先離世,其魂,需盡一切努力,與人接觸溝通,以解幽明之謎。

約定之後,每次共聚,都互相提醒,不可忘記。

沒有多久,古龍謝世。

——倪匡《長溝流月去無聲》

沒有多久,古龍身染肝病,依然任性妄為,嗜酒好色,儘管到最後還有未竟的願望,卻還是與世長辭,留下絕筆:

陌上花發,可以緩緩醉矣。忍把浮名,換了低斟淺唱。

下刻印章「一笑」二字。

好友們慟心無已,倪匡寫了那篇著名的訃告:

我們的好朋友古龍,在今年9月21日傍晚,離開塵世,返回本來,在人間都留了四十八年。

本名熊耀華的他,豪氣干雲,俠骨蓋世,才華驚天,浪漫過人。他熱愛朋友,酷嗜醇酒,迷戀美女,渴望快樂。三十年來,以他豐盛無比的創作力,寫過了超過一百步精彩絕倫、風行天下的作品,開創武俠小說的新路,是中國武俠小說的一代巨匠。他是他筆下所有多姿多彩的英雄人物的綜合。……

未能免俗,為他的遺體,舉行一個他會喜歡的葬禮。時間:1985年10月8日下午一時,地址:第一殯儀館景行廳。人間無古龍,心中有古龍,請大家來參加。

喬奇還寫了那副經典輓聯:

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

鄭月霞母子、梅寶珠之子參加(梅在南部,葉雪在美國),好友悉數出席,好友王羽購買了四十八瓶XO,由倪匡帶頭,放於棺材內側,伴古龍下葬。

倪匡痛哭失聲,左為三毛

葬禮當晚,倪匡與三毛在台北小樓燃燭一晚,卻未等到古龍的魂靈赴那「生死之約」。

沒有多久,三毛也謝世了。

這一下,魂方面力量增強,應該有希望可獲得來自他們方面的確切信息了?誰知道日復一日,夜復一夜,依然信息杳然,竟然連夢中都未出現,別說是確切真實的溝通交流了!

噫!難道真是幽明阻隔,無可逾越?這謎團,看來要等到三人再次齊聚,才能有解答了?然而,到時即使有了答案,又如何讓世人得知?念及此,不由得悲從中來。

——倪匡《長溝流月去無聲》

總結

金庸在生活中圓滑世故、追名逐利,花心痴心像段譽,中年晚年像韋小寶,甚至岳不群。而古龍,除了同樣花心,還慷慨仗義,瀟洒不羈。

我開頭就說喜歡古龍,所以,肯定會有人說我偏頗。

其實,當我們冷靜地重新思考,以非武俠愛好者的角度重新審視他們兩人時,甚至會覺得,金庸實在是一個才華絕頂的人,他每分錢都靠自己一手努力,未傷天害理不說,而且他辦報、參政,在混亂的動亂期間為讀者撥雲見日,為香港基本法政制的擬定傳遞思路,我們還可以說,他所創造的社會價值,應該是高於古龍的。之所以圓滑、世故,只是身處其位,不得不為,總而言之,是懷抱不同罷了。

評價兩個人,始終不能籠統以「好壞」冠之,有時候,難免會受到個人喜好左右。

我們喜歡古龍的這類人,大抵是由於深陷武俠太深,有一天突然發現金庸並非如他筆下主角一般,而大失所望。這時,與江湖俠氣更接近的古龍,便成了我們的理想寄託。

或許我們都曾經是那樣的人,我們曾經像古龍那樣,叛逆而孤獨,我們憧憬像古龍那樣,落拓江湖載酒行,我們憧憬像他那樣,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我們不愛世故圓滑,不愛心為形役,我們憧憬逍遙方外、慷慨洒脫,我們憧憬了太多東西,可是許多年以後,卻發現依然一事無成。

說到底,我們很可能眷戀那份得不到的江湖情懷,因而愛屋及烏而已。

但是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件任性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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