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和他的菜園子

陰陰雨雨好幾天了，今天難得放晴。吃過早飯，我跟著娘來到了她的菜園。距離街道有近2里，這是從鄉下搬到街上住後，娘從當地人那租來的，約小半個籃球場大，由於路遠，每年租金僅15元。在娘的精心料理下，長一壟短一壟，橫平豎直，整整齊齊。剛過的春節，供應了一家人，裡面依然種類豐富，蘿蔔白菜大蒜西蘭花……，各顯其色，生長旺盛。

由於當地人在菜園旁邊辦了一個養豬場，今年要把地收回去了。這塊地收完這一季，就要還給人家了。娘一邊撇著白菜，一邊又念叨起來，剛才在路上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娘很不舍又很無奈。算起來有十多年吧，這裡的每一塊土都傾注了娘的勤勞和汗水，每一棵菜都深含著娘的呵護和眷戀。娘也從中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年復一年，一家人餐桌上豐盛的營養新鮮的美味。

娘今年七十九了，只是耳朵不聽見，手腳依然利索。一輩子同土地打交道，娘與菜園子有著太深太厚的情結，種菜自然成了她一生最開心快樂的事，小小菜園不僅是溫飽了一家人的肚子，也是保障和呵護了一家人健康的身體。

在那瓜果蔬菜也是糧的貧困年代裡，家家戶戶的菜園，對維繫一家人的生計，顯得非常重要。我兄弟姐妹多，在農村是一個大家庭，一日三餐的吃菜是頭等大事，不論油鹽合適可口與否，每頓都得弄上一大鍋。沉重的擔子自然都落在娘的身上。

白天，娘在生產隊里掙工分，菜園子的活兒，全靠娘起早貪黑乾的。天剛麻麻亮，娘就悄悄起床，去菜園裡鋤草或鬆土，然後摘回一家人一天吃的菜。記不清有多少次，當我們起床，站在門口，揉著惺忪的睡眼，就看見娘扛著鋤頭，已經提著滿滿一籃瓜果蔬菜回來了，晶瑩的露珠沾滿了菜籃，也沾濕了娘的褲腳。

更多的時候還是在傍晚，隊上收工後，娘顧不上忙活了一天的疲勞和辛苦。急急忙忙跑回家，在豬圈或廁所舀滿兩桶糞水，艱難地向菜園裡挑去，另一個肩上扛著一把鋤頭，把菜籃子掛在扁擔的一頭。來到菜園裡，給蔬菜施肥澆水，直到踩著月色或披著星光回家。娘深深知道，菜園也和莊稼一樣，唯有熱愛，才能得到生活的厚待。才能及時收穫豐富新鮮的瓜果蔬菜，才能源源不斷滿足一家人餐桌上的菜盤子。

娘的菜園子里裝的是季節，不同季節就裝著不同的瓜果蔬菜。那時我們還小，不懂娘的菜園裡還裝滿了生活。

三月，草長鶯飛，桃紅柳綠，娘的菜園子就熱鬧起來。娘將經歷了冰天雪地的土壤翻過一遍，裸露在春光里，享受春日的溫暖。然後整理出長短不一的菜畦，挖好均勻的宕，將早己育好的瓜秧菜秧對號入座，誰該長在四周，誰該長在中間，娘都會因地制宜，相得益彰。

趕上一場春雨，苗兒水靈水靈的，自由暢快地生長著。園子里慢慢變得生動鮮活，意趣盎然，蔥綠一片。豆角架也搭了起來，幾根嫩須纏在竹竿上，綠葉下掩著數不清的花骨朵兒。茄子苗長得最壯，紫紅色的莖葉，像穿著紅嫁衣的新娘子，脈絡清晰可見，株株胖瘦均稱，煞是可愛。辣椒白色的花星星一樣撒滿枝葉，稍稍留意，就會發現底層一些謝了的花心間露出綠頭的小辣椒。那些韭菜密密匝匝地生長著，割了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

娘像疼愛孩子一般，精心呵護著她的菜園。記得放學回來或肚子餓了，在家找不到娘，就會自然地沿著小路向菜園跑去，總能遠遠望見娘在菜園裡忙碌的身影。人勤地不懶，娘的菜園像個百寶箱，一年四季，生機盎然，琳琅滿目，瓜菜飄香。春天的包菜菠菜大蒜，夏天的茄子黃瓜辣椒豆角，秋天的扁豆南瓜冬瓜，冬天的蘿蔔白菜雪裡紅。

其實，土地也一樣懂得知恩圖報。瓜果蔬菜旺盛的季節，滿園子碩果累累。娘一天就會採摘幾大籃甚至兩籮筐。夏天的豇豆辣椒，冬季的蘿蔔白菜，娘間歇幾天就會挑一擔回家。

餐桌上消化不了，娘就會晒乾或腌制。那年代，家裡的廚櫃下或房角落，總會放著大大小小的罈罈罐罐，油光發亮，裡面都是娘做的腌菜。我上初中三年，鄉村中學食堂一日三餐只能供應米飯，我三年吃的菜都是娘一手一手做出來的。

每個星期帶去滿滿兩大玻璃罐或兩大瓷缸，娘腌的蘿蔔丁子外面再裹上通紅的辣椒醬，幾乎全班同學都享用過。娘啊，您的菜園子不僅是滋養了我的身體，也滋養了我的知識和靈魂。

在我的印象中，娘的菜園彷彿有著永遠也做不完了活，忙進忙去，忙白天忙黑夜。娘啊，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女們健康成長，您把時間攥在手裡，把苦難扛在肩上，從冬到夏，從春到秋，從青絲如瀑走到鬢髮染霜。

自從搬到鎮上住後，一開始，我們不讓娘再那麼勞苦勞累。可是，她卻總是說，自己習慣了，天天呆在家裡閑得慌，種點菜，都是手上活，身體還舒服些。她背著我們在街上人那裡租了一塊地，又和她的鋤頭泥土菜種菜苗走到了一起。

有了活兒不閑著，娘便有了寄託，忙著樂著，也就有了成就感。除了滿足家裡的餐桌外，二姐和小妹打工回來，都是大包小包地塞在她們的車裡。

這麼多年來，我們幾乎很少買菜，吃的都是娘從菜園一把一把摘回來的。不知道是生活條件提高了，還是物種發生的變異。菜市場上，花樣翻新的瓜果蔬菜，個頭大，顏色艷，不分季節應有盡有，可就是沒有娘的菜園子里的味道。

有人寫過一首有關母親的詩，這樣寫道，母親是詩人，在那方格般的菜畦里，母親用揮汗如雨的鋤頭，書寫著一行行綠色的詩句。

娘，您用那一行行綠色的詩句，抒發著對土地的拳拳之情，抒發著對兒女們的無盡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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