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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不僅僅是那些老屋古村

《雲林綉谷·書香古韻落·金溪古村落》序言一一

消失的,不僅僅是那些老屋古村

文/蘇群輝(江西書生)

人們總是渴望久長,甚至永恆,但真正永恆的物什似乎並不存在。譬如老屋古村,希冀保存得久點,久點,再久點。然而,再久的古村、再老的屋舍,終有一天會訇然倒塌,變成殘垣斷壁,長上萋萋荒草。我這番說辭,興許會引起你無限的感傷。感傷之餘,再翻閱這本畫冊,你定會倍加珍惜!

說到古村,我們自然會想到雲南麗江、江西婺源、安徽宏村,貴州苗寨,福建客家土樓等等,這些古村以其獨特魅力讓人流連忘返、魂牽夢縈。當我們欣賞了這些歷史底蘊深厚的文化景觀之後,再回望贛撫大地,才發現金溪古村竟如星羅棋布,也和那些著名古村一樣,美得讓人心顫。不用說被譽為「江南書鄉」的滸灣古鎮,也不用說儒商傳家的竹橋古村,更不用說「亞聖」後裔的東源古村,當你踅行於1358平方公里的金溪大地,不經意間,你的眼眸就會被那些古建築、古村落點燃!在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中,金溪縣共有明清古村46個,古建築912處,共計11633棟。到2014年底,共有1個國家級文保單位、3個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村)、6個中國傳統村落和7個省級歷史文化名鎮村,是全省文物第一縣,列「江西十大文化古縣」之首,並被評為「中國傳統建築文化旅遊目的地」。記得武漢大學王炎松教授這麼評價,「金溪古村落可等同於徽州古村落群、福建土樓群、江南水鄉古鎮、黔東南苗寨群等」。現在相當多的專家學者都認可「金溪古村落群」這個概念,並一致認為,金溪古村落群建築類型多、跨度時間長、規模宏大、建築精美、保存完好,是明清贛派建築的代表,在江西建築史上乃至中國建築史上都具有重要意義。這些古村,如一顆顆璀璨的明珠,閃爍著迷人的光輝,顯現著金溪文化的瑰麗與悠遠。這些珍貴的歷史孑遺,因其特有的人文氣質和厚重的文化積澱,成為了祖先留給我們的物質和精神上的雙重財富。勿庸置疑,這是金溪文化的一筆不可複製、不能再生的珍貴的、稀缺的資源。面對如此紛繁宏大的金溪古村,面對如此古樸厚重的明清老屋,我們焉能不為之動容,不為之怦然心動!作為土生土長的金溪人,作為傳統文化日益升溫的當下,我們責無旁貸,我們義不容辭。這本畫冊,就是縣政協留存古村,保護古迹的一個實際行動,一項急迫舉措!毫無疑問,大有裨益,且意義非常。

感動過後,驚嘆之餘,我們還應該思考點什麼?鄙人以為,至少應該思考四個方面的問題:

問題之一:金溪先民明清兩代何以能建起如此規模宏大的村落?鄙人認為,原因有三。其一,這與金溪地理位置不無關係。翻開中國地圖,你就會發現,北方族群南遷,江西是最為主要的通道。長江以南,從東部沿海向內陸腹地,雁盪山連著武夷山,金溪乃第一個平原通道,金溪以東都是高聳的山巒。在交通工具不發達的清明時期,人們當然不想翻山爬嶺,多會選擇平原通道。古代有一條驛道,出了貴溪上清鎮南下即進入金溪地界,在金溪依次是孔坊、朱坊、葛坊、朗山、青田橋、縣城秀谷,由縣城出發,東經資溪入閩,南過南城去粵,西入撫州、南昌。金溪當時是商賈雲集,人來人往,帶動了金溪經濟發展,所以金溪自建邑以降,一直是「撫之壯邑」。其二,這與金溪科舉發達不無關係。據統計,封建科舉時代,金溪共有進士249名,舉人815名,遠遠高於全國平均數。這些進士、舉人都有一官半職,也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據同治年間縣誌記載,當時全縣村莊有600多個,按815名(要想考進士,首先必須取得舉人身份)計算,相當於每個村都有1——2個有科舉功名。其三,這與金溪商業氛圍不無關係。這裡有一個數字,據嘉靖縣誌載,嘉靖元年(1522)全縣人口將近6萬人,「士狹民稠,為商賈者三之一」,即有2萬人在外經商。同治年間縣誌記載,清道光年間,金溪有近22萬人,經商足跡遍布全國各地,其中江右商幫中的書商就是金溪人。這些官宦商賈都有相當經濟實力,回歸桑梓後,多是置辦田產,建房修屋。所以,金溪各村當時都有比較氣派的房屋祠堂,有很多大官鉅賈還常常對村莊進行整體規劃,統一布局,形成了規模宏大的村落建築群。所以,金溪古村大約可分為三個類型,一是以商為主。滸灣古鎮、秀谷鎮老街、後林古村等;二是以官為主。東源曾家古村、疏口古村、游墊古村等。三是儒商並重。蒲塘古村、竹橋古村等。

問題之二:金溪古村何以能大量地保存下來?原因是多方面的,鄙人以為最主要是兩個。一個是自鴉片戰爭後,金溪和全國各地一樣,積貧積弱,百姓生活拮据,拿不出更多的錢財建造新房,絕大多數蝸居在祖上的老屋裡。俗話說「屋要人住」,有人居住,自然每年會撿漏補瓦修葺,使得老屋古村能保存得更久。另一方面,自古以來金溪人非常看重祖業,祖上留下的財產倍加珍惜,絕不會輕易讓其損壞、倒塌,若任其損壞、倒塌,則被視為敗家子,會遭到族人唾棄。在這個風俗的影響下,形成了愛惜祖業,保護老屋的風氣。所以,迄今金溪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年雨季來臨之前,均會對房舍屋宇進行撿漏修葺。

問題之三:金溪古村到底有何風格特色?「贛文化」一詞由來已久,贛派建築也是贛文化的一個重要內容。「贛派建築是中國古建築最重要的流派之一,亦是江右民系的傳統建築。主要流行在江西大部、湖南東部、鄂東南、皖西南的贛語區一帶。」在網上曾看到過這麼一句話,我以為,這一區域定位還是比較有道理的。當下,一提及江西古村,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婺源,以為那就是贛派建築,其實那只是典型的徽派建築,是古徽州文化,與贛文化一毛錢關係也沒有。興許是鄙人孤陋寡聞,學殖淺簿,查找了很多資料,只找到一些簡單的感想、論文和星散的圖片,未見全面深入解剖闡述贛派建築古民居的書籍,這似乎是贛文化研究的一個空白點?贛派建築看似與徽派建築很像,不敢說兩者迥然不同,但至少差別明顯。那麼贛派建築古民居究竟有什麼鮮明風格呢?與徽派建築到底有那些差別呢?金溪古村是贛派建築古民居的濃縮和代表,我們是否可以通過解剖金溪古村來全面認識贛派建築古民居的風格呢?答案是肯定的。我以為可以從歷史背景、堪輿風水、實用角度、文化內涵、馬頭牆、天井、牆裙、大門、宗祠等方面認真甄別。比如:堪輿風水方面,江西是中國兩大風水派別發源地之一,其影響遠遠超過另一個發源地福建,從而在明清時期取得全國性的主導地位。贛派風水在日常生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當然也被直接運用在建築實踐當中。建築擇址、朝向、形態等均需要符合風水的元素。在金溪古民居的室內空間組織中,風水觀的影響佔有相當大的分量,更加註重實質的自然環境,其主要科學內涵為古人在生產生活中累積的與自然協調發展的經驗,涉及到氣候、地理、河流、水系、美學、醫學、環境心理學等領域的內容。因「氣」被認為是生命之根本,因此風水理論最為關注的是氣流調節問題,金溪古民居正是通過內敞的天井院落、內閉的住房和敞閉相間的廳堂這三類不同性狀的空間要素,來控制氣流,求得陰陽平和,使之處於一個崇尚自然、枕山面畈、溪流古樹、和諧完備的人居體系當中。金溪縣城老街就是這方面的典型。宋淳化五年(994)建邑之初,第一任縣令劉世昌聘請當時著名堪輿風水大師楊文願對縣治進行選址,之後又對縣衙、學宮、城門、道路、民居、水井、寺廟等進行了整體規劃。據了解,如此大手筆對一個縣治整體規劃的並不多見,在全國2000多個縣治中,有確切記載的,迄今尚是第一個。金溪縣城老街雖然遭到破壞,但還有相當一部分保存下來,值得探究。特別是老街的水門廟,就是建邑之初規劃建設的,專門供奉蛤蟆,形成的極富地方特色的蛙神崇拜,其淵源可追溯到百越時代,是遠古時期稻作文明的真實寫照,也是百越文化的典型圖騰,在全國極為罕見,在中華文化史上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同時,因為縣城缺少大江大河,風水大師楊文願還倡導了一種劃旱船的習俗,以彌補風水上的缺陷,劃旱船這一特色習俗沿襲近千年,直至文化大革命時才銷聲匿跡。金溪縣城老街至今仍未被列為省級、國家級保護古鎮,實屬遺憾。又如:實用方面。金溪古民居更加註重內部構架和陳設上的實用性,較少有徽派古民居建築大面積的雕樑畫棟,出檐用斜撐而不用斗拱,建築兩側的馬頭牆一般不如徽派建築發戧早、起翹高,人字型屋面下端直接為檐口,正面檐口線有一字型和凹字型。金溪古民居外牆多用單丁斗磚,牆體下部多用麻石、紅石勒腳,清水外牆,青灰瓦。同時,水源的位置和水塘大小形狀除了合乎風水之外,還要兼顧實用。再如:正門石材方面。金溪古民居正門造型裝飾豐富,除一字門外,還大量使用八字門、牌坊式門和貼壁垂柱門,大門石材除紅石、青石外,還常常使用本地印山石。大門以石雕、磚雕等為多。從門的裝飾來說,多在門牆上做門罩,用青磚做柱子,有精細的磚雕。金溪古民居在指導思想上恪守儒家的中庸與內斂,強調建築的堅固實用,不論是粗獷大方、嚴守「三間五架」的明代民居,還是精巧細緻、開間眾多的清式住宅,都較多地堅守了這一點。再如:天井方面。「天井」是南方特有的建築式樣,天井具有集水、納陽、通風、採光、消防等多種建築功能。但金溪古民居的天井仍具有自身特點,就是以天井為中心展開的居室組群,以「進」為單元縱橫組合,可以連接成一個複雜而龐大的建築群體。竹橋等古村還善於運用活動式格棚調節遮陽、爭取良好的室內物理環境又取得豐富的光影效果。再如:屋宇構架方面。金溪古民居基本採用木構架承重,磚或土外牆只起到圍護作用,因此不少房屋外牆倒塌,而木結構卻完好無損。現在遺留的金溪古民居大多為清代的穿斗式結構,只有少數因減柱或空間變換的需要要少量加入抬梁式結構。再如,粉牆方面。金溪古民居多半青磚灰瓦,不用白灰粉刷,顯得較為古樸厚重。又如:文化內涵方面,金溪古村在設計建造中融入了濃厚的文化理念,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精髓,特別是儒學思想在此得到充分體現。與此同時,詩詞、書法、楹聯、戲曲、雕刻等藝術門類也靈活運用於建築各個部位。又如:功能設施方面。金溪古民居還十分注重功能性建築的安排,稍為大一些村莊當時都有祠堂、廟宇、牌坊、門樓、戲台、街市等。這裡不作詳述,只是拋磚引玉,留待讀者去思考和發現。

問題之四:金溪古村當下如何開發保護?伴隨著工業化的「勢如破竹」,城鎮化的「風起雲湧」,大量聳矗了幾百年的老屋紛紛「老去」。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馮驥才曾說過,「過去十年,中國每天消失80—100個村落,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表象上看,只不過是幾棟屋子的消失,深層次卻是圍繞村落社會而展開的農事生產、生活記憶、風土習俗的消失殆盡。當然,金溪古村也不例外,古村也面臨倒塌消泯的困境。但相對於其它地方,金溪保護力度要大一些,效果要好一些。所以,金溪才有比別處更多的殘留的古村。不過,這只是相對而言。其實金溪古村同樣面臨著越來越嚴峻的生存危機,老屋倒塌也無法遏止,這些文化記憶正在令人惋惜地喪失,這些歷史文脈正在被無情地割斷,我們賴以養精蓄銳的精神家園正在悄然荒廢。記得一次到符竹村遊玩,一個朋友開玩笑說:「小心點,不要踩破地上瓦片,這可是古董,哪一片都比美國歷史還長」。誠然如斯,每一片瓦都有幾百年的風雨。2013年,我曾探訪秀谷鎮珊橋蘇家古村,村雖不大,只有20多棟老屋,但八字門樓、池塘、古樹、祠堂、書院、青石板路、水井、寺廟等一應俱全,事隔半年,我再次探訪,因為無人居住,古村不僅彌眼衰草,而且建築上的木雕、石雕、門楣題匾等很多物什被撬盜一空,慘不忍睹。興許正因為如此,所在在這本畫冊里連一張圖片也沒有留下,找不到這個古村的一絲痕迹,實在讓人唏噓。是呀!怎樣珍惜和保護好這些美麗的文化遺產,同時科學合理地開發這些可貴的文化資源,是我們不得不應該理性面對的挑戰。西方的一些做法可能值得我們借鑒。我記得荷蘭政府有一個規定,凡是超過50年歷史的建築都由政府建立檔案,登記在冊,進行保護。我們不妨思考一下,在我們進行諸如舊城改造、新農村建設過程中,可不可以不把文化遺產當做絆腳石,可不可以不用立新必須破舊的固有思維,可不可以不去造成這些歷史性文化載體的破壞呢?農民進城後,古村修繕誰來管?資金從哪來?我們能不能從重視文化生態、重視固態歷史、重視人文精神的角度,來重新審視一下我們的發展定位呢?在資源與環境壓力加大,物質增長方式亟需轉變的今天,我們更加自覺地去關注一下這些文化遺產的人文價值,更加自覺地去維護這些文化遺產的應有尊嚴,更加自覺地去實施科學發展,我想,這些文化遺產將會給我們更加豐厚的回報,將會使我們的精神家園更加美麗溫馨。

細雨溟濛抑或雲淡風輕的季節,當你尋訪那些穿越幾百年風雨的老屋古村時,當你凝視那些凝固先民喜怒哀樂的圖案雕畫時,當你佇立聆聽那些古人似若還無的跫足時,除了驚嘆,難到就只有相機的「咔擦」聲了嗎?其實,消失的,僅僅是那些老屋古村嗎?

是為序。

2015年8月30日於更生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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