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白眼男神
經常聽到有人談論嵇康,說他是何等地藐視禮法、放蕩不羈,儼然一個瘋癲縱情到了極點的浪子。
我聽了之後笑笑。嵇康與我是同鄉,據《世說新語》記載,他身長七尺八寸,容止出眾,又是曹魏宗親。此等瀟洒,又豈會蓬頭垢面、不修邊幅。
正中撫琴者為嵇康
不過,雖然嵇康風流無匹,但他的soul mate,「竹林七賢」的另外一位領袖,阮籍阮步兵,倒真配得上這個評價。
嗜酒如命的劉伶外出時總要喚上一個家奴跟在身後,自己醉死在哪兒就讓家奴把自己埋在哪兒。阮籍也有個癖好,喜歡駕著馬車一邊飲酒一邊漫無目的地遊走。夕陽古道,破車殘馬,等到前面沒路了,他便停下車來,嚎啕大哭,震得整座山峰都為之變色。這便是「窮途之哭」。
沒有一個人生來就是豁達豪邁的,所有的瀟洒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也沒有根植在心底的狂放不羈,一切的不以為意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片水葫蘆。
阮籍有一個特別的技巧:青白眼。他的母親去世了,世俗勢利的嵇喜前來弔唁,他一言不發,對著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氣得嵇喜拂袖而去。嵇喜的弟弟嵇康來了,還帶著幾壇美酒與一張古琴,阮籍一看高興壞了,連忙恢復了正常的青眼迎了上去。
後來有人在司馬昭的宴會上指責阮籍,說他身居母喪卻在宴席上大吃大喝,如此不孝應當將其流放。司馬昭聽完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他是方外之士,別搞這些。
司馬昭知道阮籍打心眼兒里不願為自己效力。阮籍的父親阮瑀,是「建安七子」之一,寫得一手好文章,可惜英年早逝。曹丕曾到小阮籍家裡送過「溫暖」,然後寫下了著名的《寡婦賦》。阮籍和嵇康一樣,心中始終是向著曹魏的。
司馬昭可以殺死嵇康,但他不能殺阮籍。曹丕還是世子時,阮瑀和司馬懿共同為他效力,並且阮瑀還曾有恩於司馬懿。也就是說,司馬昭和阮籍是世交,他不會殺他。
司馬昭執政時,大興恐怖主義,僅「高平陵政變」所牽扯之人就有五千餘。洛陽,這座千年古城的上空籠罩著層層黑雲,城中隱約透出鬼氣,人人戰戰兢兢,如同驚弓之鳥,不敢高聲語。
阮籍呢,只能將聖人之言拋在腦後,披上老莊的保護色,用一壇壇的美酒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經,用白眼居高臨下地默然抗爭著世間的一切,可等到前方窮途末路時,縱情醉到極狂,也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酒入愁腸,化作兩行清淚。
他可以不管其他人對他的看法如何,他敢當著討厭之人的面賞上兩顆白眼,他只願一直醉下去、一直走下去。
他是阮籍,是那個至率至真的白眼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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